說完這番話,鄭東霆擡眼望去,卻看到祖悲秋整張臉都已經變得慘白,就彷彿渾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了一樣。
“怎麼了師弟?”鄭東霆莫名其妙地張口問道。
“師……師兄,現在我們就剩下一個問題。”祖悲秋支吾着說。
“還有什麼問題?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鄭東霆笑着將手一擺。
“呃,我們還剩下怎麼出去的問題。”祖悲秋說到這裡,聲音已經細如蚊蠅。
這算什麼問題,這陣是你擺的,你當然知道怎麼出去。“鄭東霆不禁笑了起來。他笑了一會,面部肌肉一陣僵硬,大笑漸漸變成了乾笑,最後在也笑不出來,終於沉下臉問道:“你知道怎麼出去,對吧?”
“八陣圖我只知道怎麼擺,但不知道怎麼破啊。”祖悲秋膽怯地答道。
“什麼?”鄭東霆瞪圓了眼睛,“師父沒有教你嗎?”
“師父自己也不會啊。”祖悲秋連忙解釋道。
“怎……怎麼能這麼不求甚解呢?這是做學問的態度嗎?”鄭東霆一把抓住祖悲秋的衣領奮力一搖。
“這……這不能怪我啊!”祖悲秋大叫冤枉。
鄭東霆心膽俱寒地四外一看,只見周圍鬼影憧憧、陰風肆虐、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端地是讓人無風自寒、肝膽俱裂。
“你……你可知道當年東吳的陸遜不信邪,帶了人在奉先的水八陣外面兜了一圈,死活衝不出去,直到得高人指點才勉強突圍出陣,回去就生了一場大病,沒過幾年就病死了。那……那還是在八陣圖外陣晃悠,如今咱們可是在陣心啊。”鄭東霆臉青脣白地說。
“我也不想啊師兄,我不是爲了暫時在太行山賊的圍困中尋條活路嗎?”祖悲秋委屈地說。
“我寧可被太行山賊零敲碎剮,也不願死在自己擺的八陣圖裡!”鄭東霆瞪圓了眼睛,“我就知道師父靠不住,怎麼選了你做徒弟啊!真是瞎了眼!”
一道明亮的刀光在晨光初露的地平線上高高升起,在空中凝爲一道比朝陽更加耀眼的光柱,氣勢磅礴地撞在關中刑堂高達數丈的圍牆上。陰戾的蒼穹被這道刀光照得一片通明。山崩地裂的巨響在東方圍牆響起,崩裂四射的塵土磚石直濺起數丈之高,站在東牆上防守的各派子弟慘呼着四散飛落,有幾名功力稍差的弟子被迎面撲來的刀氣震得四分五裂,殘肢散了一地。成百上千的太行刀客從殘破的圍牆高聲喊殺着衝進了刑堂,和倉促應戰的七派八家五幫弟子激鬥了起來。
“來者何人!”在東牆防守的少林天龍、天嵐禪師,嵩山派趙如剛、魏彪同聲問道。
在東牆四處飛揚的灰塵當中,走出一位披頭散髮、一身白衣的中年人。他有一張瘦削狹長的臉,和他這一頭宛若旗幡般迎風飄揚的長髮格外相配。他的雙目細長,目光中閃爍着藍瑩瑩的妖氣,濃密的眉梢斜插入鬢,高高聳起的鼻樑透着一股極端的自負和桀驁不馴。在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把長柄雁翎刀,這刀比普通雁翎刀長七寸左右,曲度更深,彷彿一隻正在振翅高飛的鯤鵬翅膀,看起來極爲剽悍。宛若星芒的光華在刀身上流水般滑動着,透出一絲不可捉摸的氣息。
這白衣男子用他的妖眼往天龍。天嵐、趙如剛、魏彪身上一掃,嘴角微翹,路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赫然是那“妖刀”姬放歌。
“妖刀”姬放歌,太行山上除了山主柯偃月,唯一一個不用自報排行的太行神刀。在這個世上,他不對任何人低頭,也不受任何江湖規矩的限制。他的刀法之高,當世除了柯偃月,不作第二人之想。當年洛家家主洛南山剛得“江南第一劍”稱號之時,姬放歌心血來潮邀他到華山捨身崖論劍,用左手刀十招之內將其擊落捨身崖,而他用刀一向只用右手。聽風雨~少林般若院住持號稱少林第一棍僧的“孤膽神僧”天奎大師曾經和他約戰梧桐嶺,竟然沒有在他手下走過七招,就被一刀斃命。少林寺以此爲奇恥大辱,閉口不提此事,並和太行山結下了解不開的樑子。從此之後,武林緝兇盟數次趁他落單之時緝拿他,反而被他連殺數名武林宿老,令七派大傷元氣,過了二十年才勉強復元。洛家這十年來往聯絡各派高手組織英雄盟討伐太行山,各派裹足不前的原因除了柯偃月,就要數這位太行第二刀“妖刀”姬放歌。
據說這“妖刀”姬放歌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滿腹經綸,太行山賊琅琅上口的山歌,也出於其手。太行山寨之所以越來越紅火,竟成爲了武林中一大批青壯江湖客嚮往之地,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天龍、天嵐禪師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目光中充滿了深沉的仇恨。趙如剛和魏彪臉色一沉,絲絲冷汗從兩人頭上緩緩流下。
姬放歌看了眼前的四人,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中原武林無人矣。”他瞥了天龍禪師一眼,忽然一笑,“天龍和尚,我一向欣賞你,今天我會留你一條生路,其他人嘛,統統要死!”
“姬放歌,休得猖狂!”趙如剛狂怒地暴喝一聲,手中長刀一閃,抖手朝着姬放歌的太陽穴一刀挑去,一出手就是馳豹奪命刀的絕技“火燎豹尾雙探爪”,試圖一招佔得先機。與此同時他朝魏彪使了個眼色,讓他同時使出騰龍鞭法的絕招和他一同進攻。
“白龍”魏彪和他搭檔多年,立刻心領神會,手一探,龍尾鞭彷彿一陣狂風般從腰中飛出,鞭頭宛若毒蛇般從腰後探出頭來,對準了姬放歌的腰腹。
“小心他的出鞘一刀!”看到趙如剛和魏彪的動作,天龍禪師知道不好,連忙張口吼道。他的吼聲立刻被一陣刺耳的金鐵相擊聲淹沒。彷彿死神在虛空中用了浸滿鮮血的毛筆勾勒出了一副潑墨山水,圍在姬放歌身邊的四個人只看到眼前紅光一閃,緊接着每個人身上都濺滿了血花。魏彪下意識地一摸脖頸,心膽俱裂地連退三步,單鞭在胸前一橫。身邊的趙如剛頭一低,整個頭顱彷彿熟透的果子,咚的一聲落在地上,他脖頸上鮮血漫天狂噴,似乎一腔爐火純青的真氣都隨着血花衝入了天空。飛到半空的馳豹刀這時才沉重地落在地上,噹啷一聲斷爲兩截。
“姬放歌!”魏彪雙目頓時血紅,狂舞龍尾鞭暴風驟雨般地攻上前來。
“一起上!”生怕魏彪有任何閃失,天嵐禪師一招手,和天龍禪師同時出手。天龍禪師一出手就是羅漢伏虎拳的殺招“白虎下東峰”。而天嵐禪師則雙手一盤,施展出了少林寺極爲罕見的重手“韋陀杵”。
姬放歌雁翎刀一展,在空中畫了一個優雅的波浪形,彷彿一隻白光化成的神獾,一下捉住了魏彪千變萬化的鞭影走向,龍尾鞭飛快地旋轉着在刀身上連打了三匝。魏彪厲嘯一聲,身子騰空而起,彷彿一條出水的蒼龍,繞着姬放歌閃電般連轉七八個圈,長鞭以雁翎刀爲核心,不斷盤旋,將姬放歌圍在當中。如果姬放歌發力斬斷龍尾鞭,拉緊的神鞭上力道一發,頓時會將姬放歌纏死。
“好個魏彪老兒,有點本事!”姬放歌身子一個飛旋,長刀帶着龍尾鞭一圈,一道柔和的刀氣旋轉升起,將從半空中撲來的天龍禪師和天嵐禪師的攻勢彈開,接着一鬆手,雙腿一盤,在地上臥了個巧雲,任憑魏彪的長鞭在他頭頂橫空而過,帶着他的雁翎刀遠遠飛走。
“好!”天龍、天嵐剛叫得一聲好,卻見姬放歌藉着醉臥巧雲的姿態突然發力,從地上猝然彈起身子,一腳狠狠踏在魏彪龍尾鞭上,將這矯矢若龍的長鞭制服在地上。藉着他一把抓住龍尾鞭的上半截,擡手一揮,鞭頭上雁翎刀刀光一展,朝着魏彪橫斬而來。
魏彪哪裡算得出這招,見狀連忙一矮身,將將閃過這斬頸一刀,藉着雙足一錯,準備朝後退去。姬放歌左手一探,抓住了龍尾鞭的下半截,朝懷裡一拉。龍尾鞭乃是魏彪的成名兵刃,他絕不肯放手,較力之下,終是支撐不住,被帶的向前連走三步。姬放歌右手發力,一股精純剛猛的真氣傳到龍尾鞭上半段變身,軟綿綿的鞭子突然憑空繃得筆直,帶着鞭頭纏繞的雁翎刀一個進步跟身刺,竟是用關刀的招式直取魏彪的心窩。
“魏施主小心!”天龍、天嵐此刻顧不上進攻,雙雙向魏彪身邊搶去。
天龍禪師離得較遠,無奈之下雙拳一展,一式“虎尾掃枯鬆”,對準姬放歌的背心啄去。天嵐禪師距離魏彪最近,他暴喝一聲,左掌一橫,一招金剛般若掌猛劈向姬放歌的雁翎刀,右掌一揚,一招開碑手以劈空掌力遙遙擊向姬放歌的胸口。
姬放歌的雁翎刀宛若一隻妖靈,在天嵐禪師的左掌上輕輕滑過,刀身上無堅不摧的罡氣裂帛般劃開了他的手掌,接着勢如破竹地插入魏彪的脅下。如果不是天嵐禪師手上奔涌的真氣推動,這一刀就將魏彪插了個對穿。姬放歌一招建功之後,身子在空中一個靈動的倒翻跟頭,同時閃開了天龍禪師的雙拳和天嵐禪師的劈空開碑手,手一擡,長鞭倒卷,雁翎刀重新回到了他的右手之中。
私人一輪交手過後,魏彪慘呼一聲仰天倒地,躺在地上不斷抽搐。天嵐禪師的左掌鮮血狂噴。渾身一軟,跪倒在地。他在運用剛猛無儔的金剛般若掌時受到了姬放歌的重創,一身精純的少林內功隨着左掌的破碎,混着鮮血狂涌而出,等同散功,此刻身上真氣盡泄,已經無力迴天。
“天嵐師弟!”天龍禪師看到相識數十年的同門師弟命在頃刻,縱然禪功深厚,仍是心神打亂,搶上幾步一把攬住天嵐的肩膀,握住他左手的脈門,暫時止住了傷口的流血,啞聲道:“傷勢怎樣?要挺住啊!”說着他伸手到懷中去摸隨身攜帶的少林療傷聖藥——大還丹。
“沒用了。。。。。。師兄!”天嵐有氣無力地轉過頭來,擡手阻止了天龍,“道信前主持說得對,我爲人貪功躁進,總想着多練一些少林絕技,武功再高一些,可以讓少林揚威天下。我練了韋陀杵,又練開碑手,練了拈花指,還要練金剛般若掌,將練門練到了掌心,本以爲可以天下無敵,誰知遇到真正的高手仍然是空。”
“師弟,你振作些,你還是有救的!天龍禪師一雙老目此刻已經被淚水浸滿,語音也已經哽咽。
“師兄。。。。。。莫要心存怨恨,要知道。。。。。。王侯將相皆幻影,恩怨情仇總是緣。師弟是時候隨緣而逝了。”說到這裡,天嵐禪師展顏一笑,雙手合十,閉目而去。
“阿彌陀佛!”天龍禪師寶相**地盤膝而坐,左手抱住天嵐禪師的屍體,右手豎掌在胸,喃喃**誦起抑揚頓挫的往生咒。
“少林高僧果然有過人之處,姬放歌受教了。”聽到天嵐禪師的佛* ,姬放歌也感到心頭一震,彬彬有禮地擡手施禮道,“既然天嵐大師要救魏彪的性命,我就繞他一命。”說罷,他傲然一笑,朝着關中刑堂的深處走去。
就在這時,在他周圍一連串慘叫相繼響起,數十個太行刀客接連倒地,讓出了三條血路。三條窈窕的身影從南、北、西三個方向呈品字形將他團團圍住。
姬放歌雙目一寒,冷然道:“好功夫,來者何人?”
“天山連青顏!”
“天山洛秋彤!”
“關中梅清蓮!”
“逍遙。”
“醉含笑。”
“你就是醉含笑?”弓天影一雙妖瞳注視着眼前這個一身白衣丰神俊朗的年輕人,心知此人是自己最大的對手,一時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