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風的實力如何?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騎士本人並不自大,相反很多時候是會自謙,但他對自己的實力水平判定依舊是十分之高的。這自然是個事實,在遊戲早期就由於各種原因擁有了穿越兩方系統的能力,從而得以在後期幾乎同步地渡過晉仙任務與六九天劫,能做到這一點的玩家根本寥寥無幾。而因此獲得的基礎屬性增幅,再加上神級職業本身的屬性優勢,使得他對戰同級玩家,就算對面有着一定數量優勢,也是毫不吃力——之前強闖魔心城,就是一個最好的實例。
但是乾風的技術又如何呢?這同樣也是很好解答的。他直到如今,也不過掌握了霜劍法的十八式,同爲冰火門的寒月卻在許久之前就有了這個水平,現在恐怕已經能夠使出二十式開外的招式。在面對各種攻擊之時,騎士大多也是憑藉出人的防禦硬抗,而即使是偶爾的閃避,也是因爲高敏捷衍生的高移動速度。即便是有了這些壓倒性優勢,在看到御星天的閃避技巧的時候,乾風依舊是要歎爲觀止的。
如果說乾風的這些優勢由來的根源——神級職業——恐怕與內部關係有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可其他玩家,卻也同樣有着這樣的表現。
乾風東方系統的五位好友,白水也有毒、星辰等等,他們實力仿若,差別不是太大,可彼此之間的技術卻有比較明顯的差距。星辰和劍嘯九州的技術相當過硬,其他三位相對來說就差的有些多。畢竟幾人經常聚在一起,偶爾弄一些趣味性的比試,諸如加上各種裝備限制等等,對彼此的技術還是有着充分了解的。
另外,同爲神級職業的玩家,撇開菱兒玲瓏等等不說,虛無、華夏狂人的技術沒法太作挑剔,可冰霜傾城、破羽,甚至作爲神級職業第一人的蕭晉,其操作技術卻都比較一般。後者在神秘圖書館被乾風斬於劍下那次,也是各種禁咒的組合失誤造成的,這種失誤相當要命,如果技術過硬,恐怕不會犯下這麼明顯的錯誤。
作爲反面例子,之前在公測之時,新手村榜上有名的許多人,如今都已經風華不再。破山雖然還是盟級公會之長,卻大多憑着底下的人手撐住名氣,自己的實力實際相當一般。火屈魂好歹也是個仙級職業,如今實力還算說得過去,那逍遙小生卻是最爲悽慘的,這位有着跟乾風類似名字的玩家,如今已然少有人聞,所在公會或算是一二流,終究不晉得頂級。作爲整個遊戲隨機性基本算是最少的地圖,新手村的等級排名等等一般很能說明玩家本身的實力的——當然在新手村就發現彩蛋的乾風要除外——許久之後卻是有着大相庭徑的結果,實在令人有些跌眼鏡。
玩家實力與技術不成正比,單純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幸運》幾乎無限放大了個人能力,使得同樣級別下,實力強大的玩家甚至可以以一人之力攻下一整個公會,實力弱小的或者連同級的普通魔獸打起來都會吃力。這兩個原因加起來,也難怪玩家們對《幸運》的平衡性抱怨不止。不過《幸運》的擬真度、遊戲性都極爲之高,加上系統對地圖、NPC、任務的設計,無形之中將不同層次的玩家分隔在不同地圖之中,基本不會產生什麼交集,因此雖然抱怨不止,卻也絲毫不影響《幸運》的火熱程度。
“你覺得,什麼是遊戲平衡?”陸向平微微一笑,似乎對自己遊戲的敗筆並不在意,轉而又是問道。
“嗯,大概是技術決定實力、人數差大於實力差吧。”乾風稍微想了想,給出了這個回答。他入世不久,雖然玩過的遊戲並不止《幸運》一個,但其他的大多是淺嘗輒止,因而本身對這個問題也沒有太深感悟,就連這個回答,也只是之前在論壇之上看過的一些評論中,他比較贊同的一個。
“相當標準的答案呢。”陸向平笑道,“那麼,在接受或者是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你是否有想過,得到這個結論的緣由呢?”
“緣由?”乾風一怔。如之前所說,他對遊戲平衡的理解並不深刻,這個回答也只是道聽途說,並非是他自己思考所得。而騎士也沒有不懂裝懂的必要,十分誠實地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感覺吧。”
“你有這種感覺,也是相當正常的。”陸向平點了點頭,“遊戲和現實,對修真者來說,已然是有着十分之大的區別,而對於普通人來說,其差別就更加之大了。因此許多玩家都自認爲能夠區別出遊戲和現實的區別,在遊戲中發泄一些現實中無法實現的衝動,比方說暴力傾向等等,當然在現實之中,他們極爲清楚這是違反律法的事情,因此根本連邊緣也不會沾染。”
“您的意思是……”乾風有些詫異地看着陸向平。“自認爲”在語言之中等同於“並非如此”,可按理來說,除了某些極端入迷的玩家,絕大多數應該是能夠鑑別遊戲與現實之中的區別纔是。
“我的意思是,基本上全部的玩家,都無法完全區分遊戲與現實。”陸向平認可道,“這種區別,並不體現在玩家的主觀意識上,而體現在他們的客觀常識之上。”
聽到“客觀常識”這四個字,乾風突然想起了之前和星辰所討論的內容,一時間突然有些恍然。不過常識自然是沒有那麼容易被變更的,雖然似乎已經有所理解,但騎士仍覺得有些不可名狀。
“許多玩家在進入遊戲之時,依舊保留着現實之中的諸多常識。當然,我並不是說這些常識都不應該帶入遊戲,相反,一部分現實之中的常識,是非常適合帶入遊戲的。”陸向平續道。
“舉例來說,只主動與強者或同等層次玩家掀起戰鬥的自尊心、照顧弱小玩家的善心等等。玩家們將這種常識帶入遊戲,是有助於使遊戲的氣氛趨向和諧,優化玩家遊戲體驗的行爲,對此,我無意進行任何更改,畢竟無論是什麼遊戲,其最爲核心的理念,就是要使玩家從中獲得樂趣。”
“然而,在現實之中的衆多常識之中,也同樣是有着違背這個核心理念的幾項。對於這幾項,我則是非常不希望玩家將它們從現實之中帶入遊戲——你猜猜那是什麼?”
“原來如此,那就是我剛纔所說的‘平衡’了吧。”乾風吐了一口氣,笑道。他之前的確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覺得將現實之中的常識毫無變化地接入遊戲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陸向平這麼一說,頓時令他有些豁然之感。
“不錯,就是如此。在現實之中,諸多資源都是有限的,人們的**卻是無限的。因此,爲了從有限多的資源之中得到更多,人們自然會使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來爭奪。誰的手段厲害,獲得的資源就多,由於這個原因,‘能力決定收穫’的觀念,就作爲不變的常識,刻在了人們的觀念之中。而這個常識在遊戲之中衍生開來,就轉變爲你說的‘技術決定實力、人數差大於實力差’兩點了。”
“但是,這個現實之中的常識爲什麼一定也在遊戲之中適用?複雜些說,一則,遊戲之中的一切資源都是數據所決定,與現實之中的有限相異,乃是無限的;二則,人們之所以在現實之中得到更多資源,是因爲這能夠令他們得到快樂,但遊戲本身的目的就是令玩家獲得快樂,又何必以資源的積攢作爲跳板?而略微簡單的說法的話——無論是技術如何的玩家,都一樣支付了等量的點卡費用,那麼我有什麼理由以技術爲劃分,給予他們大相庭徑的遊戲體驗?”
“哈哈,這個理由還真是現實呢。”乾風聽到最後,不由是笑出聲來。陸向平說的的確有道理,在《幸運》之前的絕大多數遊戲之中,“技術”以及“人數”常常是決定玩家體驗的兩大關鍵因素。
人數多的話,包括城市規模的攻防戰、與高階BOSS的戰鬥、新地圖的探索等等等等,這些樂趣都可以體驗到,但是相對來說,偏好獨行的玩家就沒辦法嘗試了。別的遊戲之中個別玩家的實力相當弱小,不在組織中參與攻防戰、BOSS戰,基本就是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炮灰。
至於技術好,那自然也不必多說。單挑稍弱一點的BOSS、獨自通關較高難度的隊伍副本,從而獨享獎勵等等。這種普通玩家是想也不要想的,而且高端玩家從這之中得到的除了樂趣以及優越感,還有各種極品的裝備獎勵,從而在之後將普通玩家越甩越遠。
但是,在《幸運》之中就完全不同。獨行玩家與公會、高階BOSS戰鬥,乾風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單刷副本什麼的就更不必多說了。這樣一來,雖然乾風好獨行,不喜歡和其他玩家一起行動,卻也能夠享受遊戲之中的各種樂趣,不會因爲這個原因而只體驗到殘缺的遊戲。
“就是如此。因此,大多數人眼中看起來十分不平衡的《幸運》事實上搭載了極爲複雜的平衡機制,讓各種類型的玩家都能夠體驗到遊戲之中各種各樣的樂趣。對於喜愛跟同伴一起遊玩的玩家,他們更容易得到一些屬性不是很強,但數量較多的獎勵,同樣也更容易接到團隊類型的任務。在充分享受團隊作戰的樂趣之時,他們的個人實力卻不會很強。”
“對於喜愛獨行的玩家,他們更容易發現一些隱藏的任務、地圖、獎勵等等,從而以較快的速度提高自己的實力,達到即使只有一個人,也能夠體會到與BOSS戰鬥的樂趣的程度。除此之外,雖然獨行的玩家無法擁有團隊之間那種配合,但他們自身的實力卻比團隊之中的玩家高得多,致使即使他們獨自面對團隊,也不會顯得太過弱勢。另外,專門針對獨行的玩家,《幸運》在繼承了之前遊戲的一些機制之時,也對其中類似‘物理免疫’、‘無敵’等屬性做出了一定的修改,如你所知,《幸運》之中沒有真正的無敵狀態,之所以不能造成有效傷害,只是攻擊不夠罷了。同樣的,《幸運》之中也沒有絕對專一的職業,即使是戰鬥方面十分弱勢的祭祀,獨行的話也會經歷各種各樣的奇遇,從而得到獨當一面的能力的。”
“這只是舉出了你所熟悉的兩種玩家類型,而事實上我們需要考慮的遠遠不止。比如說喜好生活職業的玩家,只喜愛散步、觀景卻不喜歡殺怪的玩家,他們遇到奇遇就會給予他們一些威力較大,卻相對死板,操作簡單的技能,以方便他們來講自己的愛好貫徹到底,也會在他們想嘗試一下殺怪的時候,成爲他們易於上手的工具。”
“總的來說,就跟我之前所說的‘簡單’的理由一樣,我們儘可能地讓玩家在遊戲之中獲得的樂趣不混入其他任何參變量,而只與純粹的‘時間’相關聯。當然,這個目的不太可能徹徹底底地達到,畢竟擁有技術和人數優勢的玩家在面對沒有這種優勢的玩家之時,還是把持着一定的優勢,雖然在《幸運》之中已經被削弱了,但仍然是有的。”
“這種平衡系統極其宏大——甚至佔了主機一半不止的計算量——而又違背常識,與融入玩家骨中的各種遊戲常識都是違背的,因此我也沒有打算讓所有玩家都理解。而如果玩家不能理解《幸運》之中的平衡,他們會如何認知這個平衡系統用來維持平衡的各種手段?而在得到了這個答案之後,我就將它當做了這個系統、同時也是這個遊戲的名字——”
陸向平的眼中彷彿放出了微弱的光芒,他對乾風稍微一笑,說道:
“那便是‘《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