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彥一把扯開盧銳眼睛上的蒙遮,隨手一拋又負手站定,氣定神閒地看着盧銳那猙獰憤怒的臉色,呵呵一笑:“盧八郎,你真該慶幸,好在這回被我半路請來,而沒有讓你一腳踩進旁人挖掘陷井,倘若不是我防備在先,等你這回加害蕭九郎得逞,非但你一條性命難保,便連榮國公也難逃責咎!”
“明明是你爲非作歹,竟然還敢血口噴人!”盧銳心中又是震驚又是激憤,恨不能直撲上前與柳彥拼命,然而卻因爲五花大綁不得自由,不過只是徒勞無功地扭動幾下身子而已,更弄得自己狼狽可笑,哪還有半點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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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柳彥一貫脾氣,實在也恨不得借這機會狠狠教訓卑鄙小人一番,然而想到十一孃的計劃,與其與這無恥之徒結下仇怨今後處處防範,莫若禍水東引,由得盧家與毛維誓不兩立惡犬互咬,是以也不願因爲幾句口舌之利防礙大局。
“蕭九郎已經順利從貴府別苑救出,倘若不是你欲擄人加害,如何解釋這樁事由?”柳彥上前,半蹲下身:“可我安排之人解救蕭九郎時,卻被萬年令一行遇個正着,九郎雖然無礙,然則閣下不少家人卻被萬年令扣押,不怕重刑之下審不出事實真相。”
原來毛維的計劃,還真一如十一娘突生的猜測,早安排了新任萬年令帶着衙役在外蹲守,就等着入骨報迅蕭九郎命喪盧銳毒手後,將之一網打盡,藉口是早盤算好的——“可巧”盧銳收買那名車伕因爲牽涉進另一樁偷雞摸狗的案件,被官府早早留意,因而當車伕擄走蕭九郎時,已經落人眼中,但萬年令卻不知車伕犯下強擄大罪,更不知被擄者爲顯望子弟,只是懷疑爲“偷雞摸狗”的同夥,萬年令纔剛繼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對打擊盜賊這類小案親力親爲倒也說得過去。
萬年令原本是欲放長線釣大魚,直到盧銳前往,才覺察不妙,猶豫一陣後決定入內巡察,不想卻察實了盧銳殺害無辜!
然而萬年令沒有想到盧銳被擄,毛維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再作安排,只交待入骨趕在榮國公府的人釋放蕭九郎之前將人害殺,再示意萬年令依計而行。
更讓萬年令沒想到的是入骨剛到現場,竟被一夥不知底細者制服,而後便是蕭九郎被成功解救。
一頭霧水的萬年令當即決斷出面詢問,哪知解救蕭九郎那夥人只甩下“受京兆柳之託”一句就揚場而去,萬年令沒有藉口將人強押,眼睜睜看着入骨被帶走,只好把涉嫌非法的盧家一衆帶回縣廨審問。
而盧銳這時聽聞萬年令竟然抓了他一個人贓俱全,心頭更是又驚又疑,然而直到這時,他仍舊仗着家族勢力強辭奪辯,一口咬定是被柳彥陷害。
“盧八郎,的確有人暗中算計你,可卻並非在下。”柳彥是真不耐煩與盧銳多廢脣舌,冷笑說道:“蕭九郎因爲喻四郎打抱不平,以詩爲諷,我料到以你脾性必定不肯罷休,今日九郎偷偷出府失去蹤跡,我得知後立即將你擄制,固然是爲保蕭九郎平安,也是爲了藉此把柄要脅,免得今後你再行報復之惡。”
不待盧銳喝罵,柳彥緊跟說道:“哪知卻被我無意間發現,你隨從之一當意外發生後,既不是急着告官,又不是回府報訊,卻是心急火燎地跑去見毛維,隨後又趕往榮國公所置別苑,我所遣之人正是跟着他,纔將蕭九郎及時解救,然而事有湊巧,竟被萬年令遇個正着,這其中種種蹊蹺,還需我說明?”
眼見盧銳漸漸從怒容滿面轉爲若有所思,柳彥越顯胸有成竹:“我若猜測不錯,閣下之所以與我京兆柳過不去頗多針對,勢必有親信在側挑是生非,尤其是當閣下積怨難消後,強擄蕭九郎施以毒手之計,也是這位親信在後出謀獻策,盧八郎細想,倘若這回真被你得逞,轉頭卻被萬年令逮個正着,盧、柳、蕭三家就此結下死仇,是誰坐收漁翁之利?”
當然就是毛維!
自從榮國公得重,韋、毛二相便將盧家視爲威脅處處針對,毛維更是因爲柳、韋兩家互爲姻親,也與柳家不怎麼對付,再兼萬年令是毛維黨羽,入骨今日眼看自己被擄卻跑去與毛維碰面,受誰指使,爲誰安插已經不庸置疑!
“好個毛維,卑鄙無恥!”
當盧銳終於恍然大悟調轉矛頭,柳彥情知目的已經達到,這才動手替盧銳鬆綁:“你那隨從我並未交給萬年令,稍候自當送還,我柳家雖然與盧家並無多少交情,然則卻也不甘被肖小算計,今日之事只當沒有發生,可以我猜測,毛維只怕不會善罷甘休,盧八郎若想安然無事,還當先下手爲強!”
“京兆柳當真不再追究此事?”盧銳好容易活動開手腳站了起立,眼見自己的狼狽形狀尚還有些怨氣,斜着眼上下掃視柳彥,一臉的懷疑。
“柳、盧兩家原本沒有深仇大恨,這回之所以冒犯,不過是爲保蕭九郎平安,說到底,也是爲了化解矛盾,盧八你這回雖有害人之心,卻也是因爲受了小人挑唆,如我早前所言,柳家更加不憤被肖小利用,更何況毛維對我柳家也不懷好意。”
“如此,你願意爲我作證揭發毛維?”
還真是得寸進尺,三郎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深吸一口氣,終於沒有在語氣上泄露出厭惡之情:“毛維到底是國相,如今又有謝相國護庇,就算看在姨祖父情面上,我何必指證毛維?再者區區僕役證辭,使國相受懲可謂妄想,也奉勸榮國公府不要衝動行事,只要免受陷害,不讓肖小得逞即可。”
見柳彥似乎不存煽風點火的用意,盧銳更加打消了幾分疑慮,卻冷笑道:“柳三你早先還說毛維不會善罷甘休,建議我先下手爲強,如今卻又勸我不要衝動行事,莫非是打算坐壁上觀?”
“我只有一計,可助你這回化險爲夷,但閣下若不信任,將來真鬧得對薄公堂,我也只有實話實說,盧八郎需知,雖然這回我也有強擄之行,然而卻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情急之下爲護姻親平安,又沒傷人毫髮,當然會受寬免,可閣下就算證實毛維不懷好意,卻難以辯白真存害人之心,殺人未遂,難逃刑罪。”
眼見着柳三郎忽然翻臉轉身欲走,盧銳這才焦急起來,一聲“留步”喊出,心不甘情不願地抱手一揖:“三郎有何妙計不妨直說,倘若真能讓我不受追究,與京兆柳也好蕭九郎也罷,就當咱們之間一筆勾消。”
要不是榮國公滿門無恥,這回又並未犯下滅門之罪,不能將之斬草除根,但暗箭委實難防,當誰介意是否“一筆勾消”?柳彥憋着一口怒火,飛快將十一娘交待的計劃說了一遍,板着臉留下一句:“倘若盧八郎願意依計而行,我也承諾會在旁協助,此事即能不了了之。”
僅是不了了之?盧銳反而覺得不甘,但眼看着柳三郎擺明不會讓步,而他暫時也沒有其餘辦法打擊毛維,只有冷哼一聲拂袖而去,氣急敗壞地趕回家中逼問入骨這個內奸去了。
三郎這才繞過隔扇去見十一娘,跺腳泄憤:“就這麼放過盧銳,實難消心頭之怒。”
“暫時也只能如此。”十一娘十分理解三郎的心情,輕嘆一聲:“倘若咱們力助榮國公府打擊毛維,必會導致太后不滿,毛維之所以算計盧銳,無非是想借機討得太后歡心罷了,倘若這事鬧去太后跟前,她未必不會埋怨咱們多事,畢竟盧銳犯下命案成爲衆矢之的,太后可是樂見其成。”
見三郎頗爲沮喪,十一娘又是輕輕一笑:“不過舊仇新怨是否一筆勾消,可不由盧銳說了算,依榮國公一家老小之狂妄自大、睚眥必報,說不定就會自掘墳墓,而毛維這回,也免不得好好嚐嚐小人難纏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