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規模戰鬥結束後如有大量俘虜,甚少有人會真的去滅屠。因爲人力就是最好的資源,特別是對軍隊,殺人最好的武器就是人。
不僅這次戰鬥讓卓不凡在衆人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樹立了近乎神奇的形象。而且,卓不凡這次對俘虜的處理方式也是讓人大開眼界。從城中八大王府搜出了大批金銀財寶,只紋銀就有數十萬兩之多。卓不凡這時卻是沒有半分客氣,珠寶等物充作軍餉,全都收歸神龍山,直接讓三營運了回去。而那幾十萬兩白銀居然被他分了。
不是分給了劉良佐他們,而是分給了俘虜們。
分也不是亂分均分,而是將俘虜們集中起來,凡是願意收編從軍的,可以由劉良佐部和洪承疇部酌情收編。不願意的,想回家的,每人五兩銀子當做路費。這一下,劉良佐等人固然吃驚,但卻是依言照辦,黃得功終於忍無可忍蹦了起來。
“卓不凡,你,你居然私放反賊,還,還私自處置繳獲!我,我要上報朝廷!”,不說私放俘虜的事情,單是私自處置繳獲戰利已經是觸犯了刑律。戰利品必須由朝廷,也就是皇上發話,讓你怎麼辦怎麼辦。黃得功以爲抓住了卓不凡的把柄,自己又沒有撈到半點好處,終於發難。
卓不凡輕蔑的笑了笑,周童一看有人兇自己哥哥,一瞪眼上來就要甩巴掌,那不再長毛的大光頭和大個頭委實嚇人,還是卓不凡一把拉住纔沒有把黃得功當球踢。
卓不凡忽然笑嘻嘻的摟住有些後怕的黃得功,貼着他耳朵說到:“說吧,你要幾成?”
黃得功勉力抗住卓不凡,大義凜然道:“身爲朝廷命官,自不會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忽然一變臉,低聲道:“卓將軍果然是明白人,我也不廢話。兩成足矣。”,對黃得功來說,這已經是自己極大地讓步,如果不是眼見自己要被排擠在外,發飆又沒有本錢,如何肯吃了這大虧。
卓不凡點點頭,回頭大聲說道:“聽見沒有,小童,黃大人要兩成,還被給他備齊了!”
黃得功急得直襬手,可是看到忽然大喜的周童,頓時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親衛隊忽然一個閃身,圍成了一個圈,將黃得功和周童圍在中間,外圍的黃得功親信一看不對,想要上前卻是一縮脖子。只見那些面外的親衛,腰間的馬刀抽出了半截,怒目而視。
“哎呦~~哎呦~~救命啊~~~~”
周童爽朗的笑聲和黃得功殺豬般的慘叫回蕩在半空,那些個黃得功的親信縮着脖子,倒像是忽然集體變聾了一般。
銀子的發放井然有序,大約一兩萬人自願放棄路費加入大華軍隊,他們大都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又或者是出了打仗其他什麼也不會的人,當兵對他們來說倒是混飯吃的營生。本來他們更想要加入的是威武將軍的隊伍,可是卓不凡一個人也不要,只能作罷。剩下的大多數人,倒都是家有牽掛,很多人都是被強徵來的。如今沒有了強迫,又給路費,白花花的五兩銀子啊,省點用就是回四川也是夠了。
黃得功什麼時候走的卓不凡根本不關心,他回去後怎麼編排自己更是無所謂。今日裡,是神龍軍揚威的日子,也是自己突破了心坎意識到家國之重要的日子。往日裡但隨本心的意願只是少年心態,時至今日,他算是真正明白了爲何李贄一直不願答應輔佐自己的原因。人終究不是一個人活着,從他呱呱墜地直到長大成人,有親人的生命傳承,有愛人的關心牽掛。有了家,人生變得完整,有了愛,人生不再孤獨。而將家看做個體,國看做大家,國之根本是爲家,國之興衰又關係到家的存亡。換言之,神龍山的道路正應遵循如此,強大的個體組成了戰無不勝的神龍軍,建立了強大的神龍山。有了強大的實力還不夠,團結天下有識之士,利用民衆的力量,從一山到一縣,從一縣到一省,進而建設強大的華夏神邦就是今後正確的道路。
劉良佐等人遵照卓不凡的意思,發放路費,但卻安排士兵給每一個領到銀子的人說清楚,正是威武將軍卓不凡的恩賜,你等才得保全性命還能領銀返鄉,你等皆要記住威武將軍的恩德才是。
用劉良佐的話說:“咱這真個是積德行善,但卻不能白白舍了銀子人家還不知道咱的好。”,卓不凡哭笑不得,卻是明白這種做法甚有用處。
張獻忠的屍身終於找到,親衛隊負責搜索的全都是灰頭土臉,神龍炮轟擊的城牆青石磚全都成了齏粉,動一動就是灰塵漫天。說是屍身,只是找到了一個頭顱,一塊彈片正切了脖頸,斷口倒是齊整無比,比那鬼頭刀行刑也不遜色。卓不凡看着曾有一面之緣的張獻忠頭顱倒是頗多感觸,任你一世梟雄,死後一樣的悽慘悲涼,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卓不凡本來還要葬了張獻忠,但已然收了叛軍處置了繳獲,這賊首卻是不好再沒了。撒上了石灰,裝入木盒,這張獻忠的頭顱交由了劉良佐和洪承疇部共同上報朝廷,自然是大功一件好處多多。
這般處置,足足弄了三四天才算完事,這一日又是清晨,卓不凡早早起身,走出廳堂,一眼就看到了那棵老槐。
這是巢縣城內,正是以前李維生的居所,在大火中居然完好無損,卓不凡乾脆將這裡當做了自己臨時的居所。信步在院子中走走,活動一下筋骨。聽到院外傳來的嘈雜,有了出去轉轉的興致。走到大門,看到門上依然醒目的幾十個孔洞,其中一些還殘存着箭簇,正是當日李維生突圍時的留痕。
看到箭痕,卓不凡想起了張生,多麼年輕俊朗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消失在這蒼茫天地。而這段日子,又有多少生命化作了城外的一剖黃土。今後,必然還有無數的生命凋落,雖然明白了一些生死循環天地之情的道理,但依然讓人新生惆悵。
院外,大批的大華士兵還有大批的百姓正在忙活着,清理廢墟,掩埋屍首。城中除了八大王府那條街道以及這裡的少數房屋,其他地方已經幾乎全都變成了廢墟。好在是冬日,屍身不至於快速腐爛,不然這城中定然是沒辦法住人了。既然是大華得勝,澆滅了反賊,大華原本的百姓自然陸續返還,雖然家園已經不在,但是隻要留得性命,總可以重建。那些個大華軍人,都是劉良佐的部下,洪承疇部已經得勝北上,等朝廷處置下來後,他們自然還是要儘快返回關外,關外的局勢依然是不甚樂觀。
城中一片廢墟,卓不凡信步來到了西城岸邊,水中的屍體已經全都打撈上來運出城外掩埋,如今殘破的碼頭上,卻是停泊這幾艘大木船。
深呼吸了一口似乎還帶着硝煙氣味的清冷水汽,卓不凡信步走向一條木船,木船前部,赫然安置着兩門神龍炮,此時,幾名神龍軍士兵正細心地擦拭着炮身,用一根包裹軟布的圓木來回清理着炮筒內膛。
“將軍!”,一人從船艙走出,正看到信步而來的卓不凡,驚喜呼喊着迎了上來,正是消失已久的邢天虎。
卓不凡上前錘了一下邢天虎寬厚的胸口,笑道:“幹得不錯,這幾日忙着白將軍和俘虜的事情,倒是沒有來看你,等回到神龍山,老子給你慶功。”
邢天虎揉着胸口,笑道:“還不是將軍你的好計謀,我哪有什麼功勞。”
“呦呵,你這老實人也學會拍馬屁了哦,嗯,有前途,有前途。”
這時,衆位船上的神龍軍士兵已經興奮的圍了上來,他們可真是憋壞了,在湖裡呆的可不是一天兩天,就是爲了演練水上炮擊,最終在決戰中封鎖水路碼頭,殲滅敵方水軍,斷敵後路。其中,還有十幾位神隱營的水中好手,正是他們,事先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碼頭,在每艘船上安置了神龍雷,這才保證全殲敵人。
卓不凡饒有興致的登上了木船,看了看水中殘存的船體桅杆,咂了咂嘴,碼頭這一仗打的漂亮,一艘船都沒有跑掉。
木船船頭,兩門神龍炮被嵌入那裡。船板被切割開幾條縫隙,神龍炮高大的輪子正好嵌入的牢固,藉助炮架上可以左右小角度活動便於瞄準的裝置,儼然成了一個固定的炮臺,正是這種設計,保證了水上射擊的穩定性。
卓不凡看得連連點頭,可以看出邢天虎他們沒有少下功夫。現在的神龍軍,最厲害的並不是先進的武器和出衆的個人素質,而是這種臨機應變的能力和勤於動腦善於總結的習慣,這纔是今後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優勢。
站在船頭,從湖中望向巢縣縣城,滿目瘡痍,到處都是過火的焦黑。不過,在這滿目瘡痍之上,越來越多的百姓加入了重整家園的行列,粗布漢服的灰色、大姑娘小媳婦的五彩以及大華士兵們的紅纓遍佈廢墟之上。
巢縣,正在烈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