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獲停下來了,前面的人也停下了,因爲輪椅後的人的遮擋,他不能確認前面輪椅上坐的是不是另一個自己,但輪椅後的這個背影,卻有着明顯異於常人的體態。
他過分纖長,身高與骨骼失去了正常的比例,看起來有點像被拉長的麪糰。
這個人的雙手扶在輪椅上,頭顱微微前傾——以他的高度,即便是低頭也很難觸碰到輪椅上坐着的人,但觀察他的狀態,徐獲也覺得自己背後的人是以這樣的姿態低着頭,窺視着自己。
幻覺?
不像是幻覺,因爲徐獲確實感覺到了背後有東西存在,除非這裡有什麼東西能徹底模糊他的感官。
不看正臉,光看背影也知道這玩意兒的長相好不到哪兒去,但如果不是幻覺,這又是什麼?總不能是異種吧!
“爲什麼不走?”一道含糊不清的聲音在他腦後問。
這一瞬間,徐獲只覺得毛骨悚然,這聲音像是從人的喉管深處不經口舌發出來的雜音,字眼難辨不說,甚至還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粘黏感,好像是什麼東西攪和在一起發出了這道聲音,但就是這樣的聲音,他卻準確地聽出了對方要表達的意思,對方在問他,爲什麼不繼續往前走。
本能讓徐獲感到後背發涼,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做出應答,沉默幾秒後,雙手扶住了輪子。
輪椅慢慢走起來,背後的腳步聲重新出現,前面模糊不清的影子也開始往前走。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前面的影子從一開始的影影綽綽,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雙方的距離並沒有拉近,只是因爲影子越來越真實,反而逼退了周圍的灰黑色。
徐獲不想回頭,可背後的“人”卻似乎很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樣子,所以前面的背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到那個“人”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鼓起的一條條像老樹根一樣扭結鼓起的經絡血管。
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太久,不過短短十米秒,“人”身上的血管開始跳動,就像是裡面有蟲子在鑽來鑽去,隨後它的左手突然爆裂膨脹,變成一堆污穢黏稠彷彿腐爛肉團一樣的東西,而隨着膨脹的加劇,被掩蓋在裡面的東西破皮而出,變成一隻只猙獰兇猛的眼珠,並在下一秒同時看向徐獲……
這一瞬間徐獲的意識彷彿被割裂,他整個人被切割成了無數的碎片,又墜入無數個世界,剎那間無數個世界中的一切像是洪流一樣灌入他的大腦,這種情況下別說是思考,他甚至根本無法承受,人立刻陷入了思維停滯中,並且無意識地淌出了兩行血淚……
但就在這時候,前面的“人”停住了,它的身體沒有再繼續漲裂,手臂上鼓起的眼珠子也停止轉動,定格在那裡的模樣讓先前的兇戾不復存在。
這個時候坐在輪椅上的徐獲動了,他抹了把臉站起來,抄起黑刀就把輪椅後的“人”砍成數塊,往上面澆了易燃液,等火燃起來後,又移動到前方,以同樣的方式處理了那個黑影,只是手臂被砍下來時,上面的眼珠子突然恢復過來,骨碌碌地看向他的位置——“嗤!”
鋒利的刀尖將正面的一隻眼珠刺了個對穿,接着的第二隻第三隻,有一隻算一隻,凡是試圖攻擊徐獲的眼珠都被絞了個稀碎,到這個時候“時間戒指”的時效也過去了,空氣雖然恢復了流動,但被焚燒的兩個“人”卻沒有再重新站起來,彷彿兩攤毫無知覺的爛肉堆在地上。
冷笑一聲,徐獲擡手將前面的輪椅掃飛出去,隨即便聽到撞擊聲,不過聲音不是從前面傳來的,而是後方。
是阿海撞到了他的輪椅上。 徐獲又重新站在了叩問殿內,除了阿海,黃毛和附近進來的幾名信徒都在,他們俱是驚駭地看着眼前滿臉是血又提着刀的人。
灰黑色的空間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徐獲環視一週,除了地面有兩塊焚燒過的痕跡,人影和肉塊都消失的乾乾淨淨。
“你這血是眼睛裡流出來的?”黃毛連忙過來扶他,同時小聲提醒他收起刀。
徐獲依言將道具放進道具欄,無視周圍信徒目光中隱藏的敵意,重新坐回輪椅上,“我們出去吧。”
這次是黃毛推他,急匆匆地從對面的殿門出去,又急匆匆地問他在殿裡到底看到了什麼。
“你看到了什麼?”徐獲問。
黃毛沒多想,只是抓了抓頭髮說:“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夢到了情竇初開的時候。”
“那是好夢還是噩夢?”徐獲又問。
“你還挺會問。”黃毛根本沒有想起過去戀情的懷念或者遺憾,而是一臉後怕地道:“當然是噩夢!想當初我十六七歲,正是熱血沸騰的時候,那天和兄弟們去給一個朋友撐場面的時候偶遇了一個姐姐,那真是按照我夢中情人的樣子長出來的,性格也對我胃口……”
“說重點。”徐獲打斷他。
“重點就是我看上了她,她也看上了我,某一天我和她一起去了小旅店,褲子一脫,她竟然是吃人玩家!”黃毛仰頭深吸一口氣,“那種經歷,哪怕我現在已經是高級玩家了,午夜夢迴,仍然能讓我出一身冷汗,你們懂這種感受嗎?”
“你們”中的阿海有點沒回過神,徐獲也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阿海,“你呢?進入叩問殿後看到了什麼?”
“啊……啊?”阿海這才反應過來,神色遲疑地看着他,“叩問殿原來是信徒懺悔的地方,如果有人做了錯事、做了壞事又不肯承認,叩問殿可以讓他們清醒過來,重新做人。”
“和眼睛徽章還有神殿大門一樣,叩問殿也有辨別善惡的能力,心存惡意的人才會受到懲罰……”
“你這說法不對啊,那爲什麼他被被攔在神殿外?”黃毛插話。
“因爲神殿大門阻攔的多是對神女不恭敬的人,而叩問殿責問人的內心,那纔是真正分辨一個人好壞的地方。”徐獲代替阿海給出了答案,“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