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化神

善意。

鋼鐵叢林中,被天鎖與胭脂紅蓮束縛鎖定的李昂,漠然俯瞰下方投映着荒地景象的廣告牌。

現場詭異地沉寂了下來,只剩下嗚咽風聲在高樓大廈間穿行而過。

遠處的歐洲重工集團代表弗朗西斯等人,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慢慢收斂起了臉上掛着的幸災樂禍戲謔表情。

李昂淡淡問道:“這是特事局,哪一層的意思。”

“...”

簡如霜深吸了一口氣,艱澀道:“目前...還是由我來負責主導談判。。”

“如霜?!”

下方街道的邢河愁咔嚓一聲握緊了手中的青銅盾牌,瞪大雙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一般。

“你?”

李昂平靜地搖了搖頭,“這件事上,你做不了主,只是個背鍋的而已。”

他低頭掃視狼藉街景,嘆息道:“如果你們不來打擾,我還能做我的李日升,維持我平靜的人生。”

“咳,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李先生這是被特事局當了典型。”

遠處的弗朗西斯眼眸中精光閃爍,說道:“特事局想要用李先生的案子,來決定未來走向,奠定基礎,作爲基石。

四個月的虛擬監禁,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以特事局的行事風格,很大可能會在虛擬監禁之後,再次低頭,以特事局幹員私人名義,私下對李先生進行安撫勸慰,給予高額補償。

按東方人的說法,這就是面子和裡子各得一邊。”

弗朗西斯頓了一下,見李昂沒有開口的意思,繼續說道:“如果在一開始,就派熟人朋友安撫勸慰,好生相談,提出四個月的虛擬監禁條件,就當對所有人都有個交代,

那麼以李先生向來守序的作風,是有一定可能同意的——畢竟四個月虛擬監禁,在現實中也就只是一秒鐘,李先生大可將其當做度假旅遊。

可惜,他們卻錯失了良機。”

李昂慢慢地轉過頭,看向弗朗西斯,“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特事局還沒有認清,或者說刻意麻痹自己去忽視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

未來,終將屬於超凡者。”

弗朗西斯嘴角上揚,勾起一抹弧度,“時代變化,不會因爲個人意志而轉移,

任何試圖違背時代洪流之人,都將被淘汰甩下。

特事局出於種種原因,刻意不看清這一點,

反倒是我們歐洲重工集團,認識得更加徹底。”

他拍了拍手掌,彷彿華爾街職業經理人一般,侃侃而談道:“歐洲重工集團的做法是順應時代洪流,

反正也做不了什麼,乾脆聽之任之,

給予超凡者他們想要、應得的資源與社會地位。

強者本就應該得到更多,

沒有理由爲了讓強者與弱者平起平坐,而必須砍掉強者的雙腿。

公平,不是麼?

哪怕站在更加宏觀的角度,

爲了更好地度過未來勢必爆發的大規模災變,

培養出足夠多、足夠強的超凡者,

也是對全人類有利的。”

弗朗西斯搓了搓雙手,笑道:“李先生可能是在東方生活的比較久,

對於我們有一些成見。

在特事局有意無意的宣傳當中,

我們歐洲重工集團像是隻爲錢服務,

我們讓舊秩序中金字塔頂端者,儘可能順滑地過渡到新秩序體系下——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成爲超凡者的契機,掌握超凡力量,

帶領整個家族,晉升至超脫行列。

而普通人沒錢,又沒有天賦,又不肯努力拼搏奮鬥,運氣又不算好的話...

要麼求神拜佛,希望殺場遊戲能仁慈眷顧,賞賜玩家資格;

要麼拼死拼活,爲大公司賣命打工,賺取貢獻點,希冀能一朝翻身,成爲玩家,帶着親朋好友雞犬升天;

要麼,乾脆躺平認命,承認自己資質低微平庸,哪涼快哪呆着去,就算被超凡者在戰鬥中不小心誤傷、殺死了,也只能自認倒黴,拿一筆鉅額賠償了賬。

超凡者爲歐洲重工集團等大型組織工作,能僱傭得起最好的律師團隊,他們的代理人有足夠的時間與精力,來打賠償官司。”

弗朗西斯撇了撇嘴,“我不否認以上現象的發生,

但真小人,總要比僞君子強一些,

至少我們明碼標價,售賣登上諾亞方舟的船票,而不是像特事局一樣遮遮掩掩,反覆無常。”

他看向李昂笑了一下,說道:“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但超凡者,總歸要更加平等。

我們歐洲重工集團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至於未來,超凡者羣體,是否會更進一步,奪走所有權柄...

只能說我們的創建者,也已經主動擁抱超凡力量,晉升至超脫序列。

李先生,只要您同意加入我們,歐洲重工集團最高等級的十三人議會,現在就能爲您開闢出第十四席。

海量資源都能爲您所調用,世俗的一切也要向您臣服。

這一點,我的上級已經確認同意。”

弗朗西斯眨了眨眼睛,敲了敲耳朵裡戴着的藍牙耳塞。

“...”

李昂淡淡的目光從弗朗西斯身上,轉向廣告屏幕中的簡如霜,“我想知道,特事局又能給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

勸降,利誘,還是威逼。”

簡如霜深吸了一口氣,“這次的事件和其他人無關,我們也絕對不會用人質進行威脅逼迫。

只希望,雙方都能以大局爲重。”

“那麼,你們是希望,我能顧全大局,繼續講道理,高風亮節,束手就擒咯。”

李昂緩慢地搖了下頭,輕聲道:“講道理,是一種美德。

只是,

我有點煩了。”

咚!

他的心臟,沉重跳動了一聲,無形氣浪震碎了周遭高樓大廈的牆面玻璃。

被約束成方形空間形狀的天鎖劇烈顫動,

鍾離滅明臉色驟變,雙掌重重一拍,自虛空中抽出更多鎖鏈,加固束縛。

“紅蓮!!!”

王不留行面色狂變,雙臂所戴着的狴犴鎧,釋放出千百道如絲如縷紅芒,灌入胭脂紅蓮當中。

狴犴乃龍之七子,明辨是非,秉公而斷,常被裝飾於官衙大堂兩側,以及牢獄門上,是爲執掌審判的瑞獸。

集成在胭脂紅蓮上的力量,並非來源於王不留行自身,

而是由狴犴行使它代萬民而行審判的天賦異獸職權,集合紅塵衆生之原力,絕非凡物所能承受。

砰!

含苞待放的胭脂紅蓮猛地綻開,

甘甜異香撲鼻而來,仙樂鳴奏,紅霧升騰,

霧中似有紅塵衆生勞碌生活景象一閃即逝。

撕拉——

如血紅蓮延伸出海量透明荊棘,牢牢纏住李昂周身,

他每動一下,紅蓮荊棘上的尖刺便會穿透蜃龍紅鬣,刺入皮膚之下,

令李昂眼中,不斷閃過衆生幻影。

他是遭受冤屈,自盡而亡的農婦;

他是被欺騙坑害,數年勞動卻拿不到應得酬勞的工人;

他是被榨乾利用價值,臨近中年遭到企業開除的白領;

他是被校園霸凌的普通學生;

如夢似幻的影像,在他眼眸中疾馳而過,

一時間甚至分不清,誰是李昂,李昂是誰。

“別再動了!再動下去,你會被紅蓮洗刷掉本我的!!!!”

王不留行咬緊牙關,高聲呼吼,

但李昂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擡起遒勁雙臂,牢牢攥住了紅蓮荊棘。

公道。

公道。

公道。

正義。

正義。

正義。

李昂耳邊傳來了紅塵衆生的嘈雜呼喊,以及狴犴那莊嚴威武的低吼聲,

所有人都告訴他,這是爲了公道。

“你們所有人都告訴我,要顧全大局,以大局爲重,”

李昂獰笑着,不顧鮮血淋漓的雙掌,迸發所有神力,將紅蓮棘刺猛地扯爛,

“我,纔是大局!”

他的身軀猛地膨脹,身軀、四肢中,延伸出了無數蒼翠植物藤蔓,瞬間撐爆了周遭天鎖,湮滅了渺小紅蓮。

砰砰!

鍾離滅明與王不留行齊齊倒飛出去,撞在高樓表面,砸出人形凹陷。

轟轟轟轟!!!

大地震顫,高樓搖晃,

地面之下,驟然生長出無數根參天大樹,輕易貫穿周遭所有摩天大樓的層層鋼筋水泥,肆意舒展延伸,

枝杈穿破玻璃,紅花綠葉迎風飄搖,

苔蘚灌木在荒蕪的城市地面上急速蔓延,如星火燎原。

下方的機動特遣隊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發生,

他們頭頂的高樓大廈,垂下千萬根榕樹樹枝,勾連地面,剎那間將他們困在其中,如同籠中雀。

鋼鐵叢林,盡化無垠森海。

數座侵佔了高樓大廈的參天巨木交叉融合,

構造出一尊擎天立地的枯木巨像,顯現出李昂臉龐。

“現在,”

雄渾洪亮的聲音,在這一方天地間響起,

李昂單膝跪地,低垂下頭,枯木面孔居高臨下,俯瞰渺小如塵埃的凡人,獰笑道:“敢問閣下,

殺人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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