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南市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夏樂希送完貨,從大酒店出來,發現外面雪花飛舞,身上棉襖太薄,冷得她一陣哆嗦。
天已經開始黑了,她拔腿往公交站跑。
她必須要在天全黑之前趕回家。
她向不遠處的馬路口跑去,聽到一輛疾馳的小車猛按喇叭,同時“砰”一聲巨響。
她轉頭看着馬路口,一輛白色轎車和卡車車頭相撞。
一個漂亮女人從白色轎車出來,怒氣衝衝地走到卡車司機面前,朝卡車司機甩了一巴掌,破口大罵,“沒長眼睛啊!”
卡車司機大怒,“是你的車失控撞向我,怎麼你還有理了!”
夏樂希看到白色轎車內,突然飄出一團紅霧,朝卡車上滿滿當當的大箱子繞去。
紅霧裹着一個箱子朝漂亮女人砸去,女人尖叫兩聲,被重重的箱子壓在地上。
夏樂希臉色慘白。二十四年了,有記憶開始,天一黑,她會看見這些不該看見的東西。
夏樂希低着頭,不敢再朝撞車現場看多一眼,特地繞到馬路的另一側,朝下一個公交站走。
大概走了百來米,她來到橫街的紅綠燈路口。
斑馬線靠人人行道的車道上,一輛黑色豪車在快速行駛。
豪車司機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圍巾和手襪,看着前面的白色小車和滿貨的卡車,轉頭對車後座,身穿白色襯衫,閉目養神,帥氣逼人的男人,急道。
“少爺,薛小姐在前一個路口,跟一輛卡車撞了,還被卡車的貨物砸了。”
男人懶洋洋地睜看眼,面無表情地朝車頭看了看,冷道,“她既然有膽量跟本少爺相親,想必做好了隨時會有生命危險的打算。”
司機扶了扶鼻樑上的厚眼睛,無奈道,“但是老爺非要給你安排相親,又有什麼辦法。”
“給那個薛小姐一些補償吧。”說完,他又閉上眼。
寒風吹開她棉襖的帽子,她連忙將帽子蓋回頭上,埋頭過馬路,拔腿小跑。
一輛車開得太快,在斑馬線中央才剎車。夏樂希跟它撞了個正着。
天一黑就倒黴,夏樂希心裡罵了句,從地上爬起來,摸着左腿膝蓋和屁-股。
豪車司機見撞到了人,連忙下車。將她扶起來,滿臉歉意,“抱歉,剛纔沒留意綠燈。你沒事吧?”
夏樂希沒看他,只想趕緊回家。淤青挫傷肯定有,但是比起天黑還沒回家的風險,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連忙罷手,“沒事沒事。”
說着,一瘸一拐朝馬路對面走。
司機攔住她,朝她手裡塞了點東西,“這是醫藥費,你身體有什麼事,這兩天請一定要聯繫我。我叫程晟。”
夏樂希看了眼手裡的東西,發現是百元大鈔。
她將錢塞進兜裡,“謝謝。”
她的公車到站了,她瘸着腳快速往車走去。
司機走回車內,看着車後座的男人,嘟囔道,“少爺,你身上的詛咒不除,這輩子註定要跟女人絕緣了,載着你出來相個親都能撞到人。”
少爺冷冷地瞪着他,“閉上你的臭嘴。專心開車。”
夏樂希回到家,從兜裡拿出那個司機給的醫藥費,數了數,剛好十張。裡面還夾着一張名片。
“程晟,泰富集團,總裁秘書。”
泰富集團她知道,精英階層在那裡都只能做個底層打工狗。聽說那個集團,掌控着世界三分之一的財富,財力遮天。
自己又不是專業躺馬路的,夏樂希將名片扔進垃圾桶。她看着飛來的橫財,嘴角露出笑意。
透明的玻璃牆內有個身影匆匆走近。那道玻璃大門被打開了。
有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從屋裡快步走出門外,進入寒風中。
他連忙將脖子上的厚圍巾往上扯了扯,擡起帶着手套的手扶了扶眼鏡框,焦急地喊道,”少爺,少爺……少爺……“
眼前是一片空曠的露天泳池。兩條長臂快速地轉換,幾個眨眼間,少爺已經游到了泳池的另一頭。
他連忙跑到泳池那頭,趁他少爺露出腦袋換氣的當口,彎起半個身子,摸了摸瘦削的臉頰,有些猶豫有些無奈,小聲道,“老爺讓您穿好衣服,去醉玉軒吃飯。“
游泳池裡的男人將蛙鏡取下,擡起下巴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程晨,你跟我爺爺說過,本少爺今晚要跟特沙阿伯拉的王子開會,討論能源公司收購案了嗎?”
“您每天的行程我都是在老爺起牀那一分鐘之內發給了管家的。”程晨一臉無語地看着他,“剛纔我還特地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解釋,說今晚您跟特沙的王子開會是非常重要的事,您實在走不開。”
游泳池的男人輕輕一躍,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左胸和鎖骨之間正中央有個指肚大的三點紅印,像燃燒的烈焰。
他接過浴巾,從容地在胸前後背擦了幾下,轉身往屋裡走。
程晨看着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少爺,連忙跟在身後,繼續解釋。
“老爺聽了很不高興,說家裡的錢已經多到自家開的會計事務所上百號員工都管理不過來了,產業也多到全球遍地開花了,可是曾孫卻一個都沒有。”
“事有輕重緩急,家裡的產業就算你一輩子不經營都不要緊。但是他老人家日子不多了,您可千萬別讓他死不瞑目……別瞪我啊,少爺。這是老爺的原話。”
男人擦着身上的水珠,淡道,“他老人家身子硬朗得很,讓他給我再生一個小叔吧,我不介意的。”
程晨無奈,白眼一翻,“少爺,您明知道臨家五百年來一直都是單傳,您何必說這種氣話?況且老爺今年都82歲了,您何必還要爲難他?”
少爺的腳步停在門外,明明只要伸手就可以推開門,卻在天寒地凍的露天院子裡站着發呆了一會兒。
他光着膀子,面色平靜,完全沒留意到站在他身後穿着厚大衣裹着圍巾瘦成杆兒的程晟在瑟瑟發抖。
“程晟,我記得你弟弟好像下個月12號要結婚了?婚宴都安排好了嗎?”
“咳,少爺,您記錯了。我弟弟這個月12號已經擺完酒了。”
……
“怎麼沒有請我去?”少爺轉過頭,一臉不悅地看着他。“這麼多年,我一直當你們是兄弟……”
“不是我不邀請您,是我老媽和他媳婦兒有意見。”瘦子臉色裝得爲難卻絲毫沒有歉意,“您知道的,女人們愛八卦,總信些有的沒的……”
“算了。”少爺推開門,走進屋裡。
“我爺爺今晚給我安排了什麼對象,有她的資料嗎?”
“我問清楚了。她叫董雨琴,她爸爸是我們泰富集團峒戍市分公司副總的朋友,在峒戍當地開了一個小鋼廠。她家以前經濟還可以,家產應該也有一千多萬,但這些年經濟下行,鋼鐵行業生意不那麼好做了……”
少爺搖了搖頭,笑嘆了聲,“我爺爺真的是爲我-操碎了心。”
“那當然,這些年來,爲了給少爺找個勉強門當戶對的,老爺多不容易啊。”程晟一想到老爺這些年的努力,很是惆悵。
“所以你少爺我現在的身價連1000萬都不值了嗎?”少爺轉身,冷問。
“咳,其實老爺的意思是,少爺你現在不要在乎什麼身價不身價的了。沒有給他生個曾孫,您就一文不值。”
少爺走進幾百平的大客廳,在一個角落打開冰箱,拿出瓶水咕嚕嚕一口氣喝了半瓶。頭髮上的水滴掉在胸口,在他腹部八塊完美的腹肌上滑落。
“行,準備出發吧。不去一趟醉玉軒今晚怕是回不了家了。跟特沙王子的秘書說一聲,會議推遲半個小時吧。”
他將水瓶放回冰箱,“你聯繫一下泰富保險的CEO,像之前那樣,讓他給這個董什麼小姐做一份短期綜合保險。從她跟我見面起正式生效,三天之內如果她有三長兩短,按保單給足保金。”
“我想她父親的鋼廠怕是撐不下去了,不然不會讓他女兒來冒這麼大的險,跟我相親。”
程晟臉上突然多一絲惋惜之情。“可憐了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少爺臉色一沉,“這個月的獎金你是不打算要了嗎?”
程晟連忙捂緊嘴巴,乖乖站到沙發旁,目送着少爺不緊不慢地走進更衣室。
不一會兒,少爺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
程晟看見他出現的那一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帥到天理難容,帥到一枝獨秀,帥到光彩奪目,帥到驚天動地,帥到天崩地裂。
程晟突然臉色一黯。
少爺真可憐,二十八歲了,還沒牽過女孩子的手。只因他少爺二十一年前,被一個老巫婆下了詛咒。
夏樂希被經理罵了,因爲她沒跟其他營業員那樣,下班了堅守崗位到晚上十點才下班。
她感覺這份幹了不過兩個月的工作,怕又是保不住了。
房租還沒着落,怎麼辦?
她擔憂地嘆了嘆。
手機突然叮鈴叮鈴響。她連忙接電話,“喂?”
“有個活兒,你要不要接?”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