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於生端坐微笑,依然是派頭十足,這龐氏商行的掌櫃也拿不定主意,只好上前賠笑道:“這位貴客,咱們之前……認識?”
“不認識!”
於生神色淡定,再次擡起手,將那枚聚寶靈戒在掌櫃的面前用力晃了晃,露出一個“你懂的”笑容來。
啥玩意?
掌櫃的更加一頭霧水,遲疑道:“老朽這龐氏商行,經營業務不廣,典當拍賣之事……您看是不是移駕到對面的專業典當行試試看?”
“什麼?這龐氏商行是你的?”
於生這才隱隱聽出一絲不對來,從來沒有那個龐氏商行的掌櫃,敢把龐天雲的產業當作是自家的。他們只不過是各地分號的負責人,根本沒有商行的所有權,甚至比持有聚寶靈戒的於生,都低了太多等階。
“是啊,老朽龐博,開辦這家商號也有幾十年了,貴客莫非是……認錯了地方?”
龐博也是老於世故,察言觀色倒猜了個差不多,笑道:“可這聚英鎮當中,也就老朽這一家龐氏商行啊!難道貴客您要找的是‘潘氏商行’,卻聽岔了音不成?”
這可有點尷尬了!
於生此刻當然也知道鬧了烏龍,丟點面子那倒不值一提。
重要的是,本以爲就此取得了和南華大陸的聯繫,沒想到空歡喜一場,還是難以回返五行山脈!
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極度失望的表情,看在龐博眼裡。卻是不便責怪。這小子不是胡鬧惹事,而的確是找錯了地方。
生意人自然是不放過任何一絲機會,龐博稍緩了一刻。試探着開口問道:“貴客是要尋覓什麼物事?老朽這龐氏商行雖然不敢說包羅萬有,可經營近百年,在這聚英鎮當中也算首屈一指。”
“若有本商行能幫得上忙的,不妨說來聽聽?”
於生心中灰暗,擺擺手不想說話,嘆息一聲,出了這聚英鎮的龐氏商行。
原來只是巧合重名罷了……
渾渾噩噩地在城鎮中漫步。滿心的失望,甚至連此行金丹宗找麻煩的事都暫且放到了一邊。
得而復失的心情,大抵如此。
“嗚嗚嗚……”
於生正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悲催。卻猛聽到一陣哭聲傳來,哭聲中似乎壓抑着極端的悲慟,令人不忍卒聞。
熱鬧的鎮上有人這般哀哭,很快就吸引了大批的人羣圍觀。裡三層外三層。讓於生看不清內中狀況。
自己也是心情低落,本不願再管閒事,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難道自己還都一一過問?
可還沒等他轉身離開,空氣中飄來的隻言片語,便讓他停住腳步。
“符王宗這次……”
“是有點過分了,可誰叫……”
“……算啦這事咱們可惹不起,也就看看罷了。”
事關符王宗?
於生此行。符王宗本就是重要目標之一,便改變主意。湊進人羣當中,拼命擠到前排。
人羣當中席地而坐的,是一個年紀老邁、頭髮花白一片的阿婆,根本不管自己已經成了圍觀的焦點,只顧着手捧一件血跡斑斑的衣服,痛哭不止。
“嗚嗚嗚……”
怎麼回事?
不用於生去問,身邊人的議論聲拼湊起來,也能讓他明白個大概。
“這阿香婆也算咱們聚英鎮的老戶,平日裡與世無爭,經營一門醬料生意。老來得子卻死了老伴,和兒子相依爲命也二十多年了!”
“兒子在符王宗修道,不幸死去?”
於生接口問道,心下黯然,修仙之途原本就是逆天行事,若是行差踏錯,身死道消那也是常有的事,這條道路儘管能夠通天,卻從來不是平坦通暢。
“若是修道死去,咱們見得多了,阿香婆也不至於如此傷心。”
有膽大的見於生似乎一無所知,憤憤道:“她家的兒子被騙上符王宗,卻根本不傳授什麼符道功法,反而是給了足足有一人高的空白符紙,讓他每天刻畫符陣,爲宗門提供低階符籙,美其名曰——練筆!”
“練特麼的個筆!”
就有人索性痛罵出聲:“符王宗每年都藉着招錄弟子的名義,收取一些根本不具備修仙條件的人,爲他們白白做工。畫來畫去都是同樣的低階符籙,能練出個什麼來?”
“最可惡的是,阿香婆的兒子苦苦畫了一年,已經深深懊悔,就想要辭別宗門回家侍奉老母,不再去追求飄渺的仙道。可被符王宗的人知道以後,竟然趕上門來,當着阿香婆的面,將她兒子活活打死!說什麼……泄露宗門機密?”
“就那一張筆畫簡單得我老王都能依樣畫葫蘆的符籙,機密個錘子哦!”
呼……
聽到這裡,於生深吸一口氣,緩緩呼了出去,心中怒火已經竄起。
本來就是心情低落的時候,聽到這等倒行逆施的作爲,於大少爺從小被嚴父灌輸的正義感瞬間爆棚,立刻便改變了主意,金丹宗暫時緩一緩,這符王宗倒要先走上一遭了。
可是,事情還並沒有說完。
又有人義憤填膺地補充道:“好好好!就算特麼的那什麼鳥符籙上記載了什麼宗門機密,誰讓那小子心氣高,一心修仙呢,咱們街坊鄰居雖然看不過眼,總也不好說什麼!”
“可是阿香婆那剛懷孕三個月的兒媳,又知道什麼?她肚子裡還沒成型的胎兒,也能給他們宗門泄密?不過三天之後,再次上門來活活打殺,一屍兩命!若不是阿香婆剛好外出不在,只怕也已經遭了毒手……”
騰地一下,於生蹲在阿香婆面前的身子忽然站起,倒把圍觀的衆人嚇了一跳。
呼……
於生竭力壓制胸中的怒火,連同自己的委屈一起,盡數化作了即將焚遍符王宗的烈焰。
靈界內,當然也不都是修士。
雖然從凡界飛昇上來或者被一些宗門收徒者選上靈界的,都是身具靈根的仙苗。可也總有太多修仙道路不暢,甘心放棄修行,過太平日子的人。
數萬年繁衍生息下來,這些修士的後代,很可能早已沒有什麼靈根,只在靈界的大小城鎮內過活,已經和凡界中人無異。
當然,靈界內畢竟是修士主宰的天下,看着身具大神通者移山填海、飛天遁地,也更容易引動一些年輕人從小就樹立了修仙的遠大理想。
可修仙不是請客吃飯,那是一條極其艱難、遍佈荊棘的道路,死在路旁的人,往往佔了九成以上。
若是修道不成、或者說鬥法敗亡,於生當然管不了這許多。
然而符王宗以修仙爲餌,誘騙好端端的一個青年爲其做低級苦工,後又大發兇威連殺三人,甚至連未成形的胎兒都不放過,這讓於生無法坐視。
俠之一道,在靈界早就被斥爲笑話。在這裡只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只有成王敗寇的勝者邏輯。
什麼天道公理,什麼懲惡揚善?
沒有人肯爲阿香婆出這個頭,於生偏偏不理這個靈界的規則。
你有你的規則,我有我的正道。
我是於生,天道盟盟主於雲鵬的兒子。我修仙,不代表我冷酷無情;我求長生,不代表我能夠漠視生命。
安慰阿香婆的事,交給那些街坊就行。本少爺要做的,是去符王宗上,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雖萬千人,吾往矣!
符王宗恰恰是東漠五門之中,距離這聚英鎮最遠的。也正因爲這一點,宗門的高層才覺得從鎮子裡臨時招募人手來刻畫低階符籙有些麻煩,不如直接利用年輕人嚮往仙道的心理,以收徒的名義騙上山,讓他乖乖地爲本門服務。
原本倒也不至於做得像這次這般絕,很多自知受騙的人一年之後要求回家,也都是放行居多。
可最近,符王宗宗主居然莫名在萬獸山上斃命,副宗主也早已身受重傷,宗門內爭權奪利的事情甚囂塵上,剛好這阿香婆的兒子便提出要放棄修仙回家事母。
那個自覺得有希望升任宗主的長老,如何能容忍這時候門下有人逃離,那可是對他威望的打擊,大大不利其上位。
於是,阿香婆的兒子成了用來儆猴的那隻雞,幾乎斬草除根,讓其他受騙的青年們暫時懾服,不敢在這個時候再妄言退出。
於生憑藉一腔怒火,埋頭趕路足足七日,才接近了符王宗的地界。
符王宗所在的地方,卻不在山上,而是大大方方地選了一處開闊地,建立了這座“符王堡”。
包括御獸宗在內的所謂東漠六門,都處在一個叫東漠沙洲的地方,於生經過這七日跋涉,才知道這東漠沙洲究竟有多大。
按照他如今凝丹期修爲的腳程,日行千里也只是相當保守的說法,這七天,絕對已經橫跨萬里,卻依然還在這東漠沙洲之內,放眼望去,盡是茫茫黃沙。
這片靈界和南華大陸到底相隔多遠,又哪裡尋找路徑,依然是個讓於生撓頭的問題。
符王堡佔地至少有數裡方圓,可遠遠望去,依然像是無邊無際沙漠當中的一塊小小城池,顯得十分渺小。
於生站在灼熱的沙礫上,遙望這倒行逆施的符王宗,以血還血的復仇計劃,正式展開。
爲了御獸宗,也爲了那滿門盡滅的阿香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