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生垂下頭去，不和夏靈兒熾熱含情的目光相對，語氣中卻充滿了堅定和冷靜。
“我要的獎勵，希望能和她一樣。”
什麼？
夏凌天也愣住了，和她一樣？那是什麼意思……
這小子太過於激動，把“和她一起”，說成了“和她一樣”？
可是於生沉穩的聲音，讓這個猜想立不住腳。
什麼叫做和她一樣？
於生沒有讓大家猜疑太久，再度開口，說得明明白白：
“我也希望能得到劍主大人的一個承諾，在你能力範圍之內，幫我做一件事。”
這小子竟然、竟然不選擇靈兒？
夏凌天的笑容一收，兩眼危險地眯了起來，場上原本一片祥和歡樂的氣氛，頓時變得冰寒起來。
就連最普通的觀衆，也注意到氣氛的變化，噤若寒蟬，不敢在這個時候發出半點聲響。
看這架勢，是小公主對於宗主有點意思，於宗主卻沒看上？
太特麼牛了，這好事要是給我，我回家就把黃臉婆扔了去……
沒人說話，卻不影響大家在心中驚歎。
這下子得罪了劍主大人，好端端的一場好事，怕是會變成悲劇收場吧？
面對夏凌天冰冷的眼神，於生沒有退縮。他知道，今日或許該當和夏靈兒有個清晰的交代，再拖下去，只會給她帶來更深遠的痛苦。
道境高手的強橫威壓，如巨浪般一波波襲來，於生咬牙苦撐。不曾迴避。卻激得渾身靈元瘋狂運轉。若不是夏凌天有意控制着威壓強度。只怕是僅憑氣息，就能將區區凝丹期的爬蟲，碾壓成塵。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事？”
夏凌天的語氣中，再也沒有了之前親近的意味。此子縱然有天大的功勞，竟然對不起寶貝女兒，那是自尋死路！
就算此子是姑姑龍澤的朋友，也必須給自己一個交代！
於生神情突轉落寞，面向南方。
“請你幫我想個辦法。我要橫渡無盡之海，回去南華大陸。”
“這不可能！”
此言一出，倒是坐席上的郝天龍脫口而出，搖頭道：“從沒聽說過無盡之海另一端還有什麼南華大陸，而且橫渡無盡之海，那根本不具備可行性！”
這已經是夏凌天第二次從於生口中聽到南華大陸這個名字，而且居然是在這等場合下。
情不自禁地，夏凌天皺眉問道：
“南華大陸上，到底有什麼讓你割捨不下的人，一定要去？”
於生深深望了表情痛苦的夏靈兒一眼。沉聲回答道：
“那裡有我的妻子，在等我回去。”
“胡說八道！”
夏靈兒突然間靈劍在手。一劍就抵在了於生咽喉之上。元嬰對凝丹，後者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你一個破爛凝丹修士，哪來的妻子！”
這話未免不講理，誰規定的凝丹修士還不能娶妻生子了？可這樣一來，夏靈兒對於生的那點心思，相當於是向整個天域城、整個中州、甚至整個靈界宣告，毫無絲毫遮掩。
“靈兒……何必如此……”
於生低頭看着咽喉的劍尖，苦笑道：“曾經滄海難爲水，自從我來到這片靈界，無時無刻不想回歸南華大陸。因爲那邊，有人在苦苦等待，已經……超過三十年！”
“三十年……或許、她早已不在了呢？”
夏靈兒珠淚滾滾而下，口中呢喃，彷彿還是存了萬一的指望。
“不會的。”
於生知道此刻不能給她任何幻想，斷然道：“哪怕是三百年、三千年、三萬年！她必定仍在五行山脈等我，不離不棄！”
“原來如此……”
夏靈兒悽然一笑，手一鬆，那柄價值不菲的藍靈器長劍噹啷墜地，掩面淚奔，竟和獨孤飛一樣，跑出了這數萬人齊集的競技場。
這……
衆人沒想到好好的一場冠軍奪下來，論功行賞的時候，卻竟然發生了這般變故。
於宗主情深意重固然令人欽佩，可這樣一來，小公主未免太過悽慘……
二女共侍一夫？
很多人迅速想到了這個念頭，可又覺得荒誕不經。
中州劍主的女兒是何等人物，豈能受這種委屈，更何況，入門晚的那個，似乎還要屈居人下……
無人知道的是，若此事當真成立，高攀的只可能是夏靈兒。
夏凌天修爲哪怕再晉升兩重，也沒有在蘭心怡面前逞強的資格。
總算，是個結局了吧，雖然這並不算圓滿。
於生望着夏靈兒跑遠的背影，心中也是一痛。只是，蘭心怡仍在苦苦守候，於生也自然有底線的堅持，不能越雷池一步。
見女兒負氣離去，夏凌天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冷哼道：
“就憑你，也敢橫跨無盡之海？就算是老夫，如今也沒有能力應對修爲通天、數量驚人的海洋妖獸！傳說中，深海之中僞仙級靈獸不計其數，化形期甚至沒資格進入核心！”
可於生聞言反而是心中一喜，妖獸恐怖？那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呀！
自己天賦異稟，又有獸友訣中逆天的溝通法門，海洋靈獸歸根到底也是靈獸，想來不至於太過爲難自己。
卻聽夏凌天不屑搖頭：“以你目前這微末修爲，不用海妖獸，就算是無盡之海上空的虛空罡風，足以將你吹成齏粉！”
“穿越無盡之海，哼哼！等你最起碼到了入虛境，能夠抵禦那虛空罡風，再來提這話吧！”
入虛境……
於生心中苦笑，怎麼自己面對的目標，一個比一個恐怖得多。
那獨孤飛以近四百歲之齡。勉強半步入虛。被許爲靈界內萬年不遇的奇才。
自己可沒有一個天空之城城主的老爹。達到那一步，需要多久？
一千年……一萬年？
蘭心怡就算仍在五行山脈等待，自己又如何忍心讓佳人就這樣耗盡了青春歲月……
修士壽元縱然漫長，終歸也有盡頭，難道自己和蘭心怡少年分離，竟要白首相聚麼？
“既然如此。”
於生沉聲道：“也就不敢勞煩劍主大人，中州聚靈會也已經結束，我這就回返東漠沙洲。就此別過！”
自始至終，再也沒提及關於夏靈兒之事，既然無法給對方一個承諾，又何必沾惹太多。
於生說走就走，一個轉身已經邁開數步。
“等等！”
夏凌天卻不能讓他就這麼不清不楚地走掉，因爲自傢俬事有功不賞，終究是難以服衆。
這小子儘管對靈兒絕情，卻是爲了去尋找他家鄉的妻子，這份心性頗爲難得，夏凌天也無法苛責。
強行挽留固然犯不上。可也不能失了氣度。
待於生回過頭來，一枚指環迎面飛來。伴隨着夏凌天沒好氣的聲音：
“這是你們御獸宗闖入聚靈會四強的獎品，加上我給你的一點小小禮物，好自爲之吧！”
於生接過來，向夏凌天微微點頭，卻是看也不看，扭頭便走。
“師尊等我！”
陳子昂可是早就死心塌地跟定了於生，見他走得匆忙，連忙快步跟上，頭也不曾回，給了夏凌天一個堅定的背影。
靠！
夏凌天一口老血憋在胸口，這特麼的老子剛送出一件獸神手環啊，紫靈器啊有木有！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這傢伙就跟於生的契約靈獸似的，跟得那叫一個利索。
真不知道於生這小子施展了什麼魔法，讓一個元嬰修士如此甘心跟隨，竟然連紫靈器都無法打動他的內心……
夏凌天幽幽一嘆，這次盛會雖然中州終於揚眉吐氣，可連番波折下來，似乎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了。
冠亞軍決戰之後，四名參戰者相繼離開，這聚靈會也理所當然地收了尾，雖然氣氛很詭異，可夏凌天還是強撐着說完幾句場面話，這纔看着數萬人一鬨而散，怎麼想怎麼憋屈。
特麼的你小子拍拍屁股走了，老子還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靈兒呢！
還有這中州聚靈會被這麼一攪鬧，怎麼感覺還不如被南海拿去了冠軍呢，好端端的一場盛會，顯得各種不莊重。亞軍丟了面子先跑，冠軍鬧彆扭各回各家？
一塌糊塗！
這些事情，於大少爺自然不再關心。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全新的目標。
入虛境！
可是這目標實在太大，完全想不出一點點能夠速成的可能性。爲今之計，也只有先回到萬獸山，再從長計議。
若是再停留中州，難免和夏靈兒還有相逢的時候，到時候日久生情，總會在蘭心怡和夏靈兒之間，有一個人無法面對。
於生盤算着渺茫的未來，有些傷感之際，卻聽身後一個弱弱的聲音遲疑道：
“師尊……那個請留步。”
“怎麼了？”
於生心道莫非這陳子昂得了夏凌天的好處，反悔了不跟自己回萬獸山，那也由他去吧，現在的於生，沒心思顧及這些。
卻聽陳子昂扭捏道：“我有在這天域城內，有一個雙修道侶。既然要跟隨師尊回東漠，不知能否一起……”
唔，是這樣。
於生鬱結的心情倒是被沖淡了幾分，看不出這陳子昂老實巴交的模樣，這種事可一點沒耽誤。
他自己就是苦於和愛侶分離，自然不能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欣然道：
“既然你都是我御獸宗的弟……呃、那個雜役弟子，你的道侶自然也是咱御獸宗的人！帶來吧，咱們一齊回萬獸山！”
“好嘞！”
陳子昂歡天喜地而去，於生百無聊賴，在天域城最後停留的這點時間，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數次光顧的醉仙樓。
再吃它一頓吧，化悲痛爲那個……食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