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暮,花落更情濃。人去鞦韆閒掛月,馬停楊柳倦嘶風。堤畔畫船空。
懨懨醉,盡日小簾櫳。宿燕夜歸銀燭外,流鶯聲在綠陰中。無處覓殘紅。
一陣輕柔婉轉的歌聲,飄在煙水濛濛的黎江之上,也不知是誰家女子春心蕩。暮春三月,破綠草長,雜樹生花,羣鶯亂飛,正是江南好時節。安徽府天河郡內黎江蜿蜒環繞着紫夷山,此山山峰險峻,怪石嶙峋,松柏青翠,禽獸歡喜。
欲登山望江,僅一條小道可通,所過之處鋪有大青石板,上面青苔斑駁,也不知是幾百年前修造。順着石路,待到半山腰開始,出現一些平坦之地,供遊人望江休憩。附近有一支小路,隨着小路望去,一座建築雄偉的宅地顯於人前。
大宅坐北朝南,紅磚綠瓦,高大的院牆圍住莊內風景。門兩旁蹲坐着兩頭大石獅子,毛鬢分不清明,想來有一些年歲。朱漆大門,門上碗口大的銅釘熠熠發光,大門之上有一烏匾,匾上大書“望江山莊”四個金漆大字,下面橫書“江中天題”四個小字。
山莊大門敞開,進門處放着兩排板凳,分坐着八位身着青色勁裝的大漢,皆是腰板筆挺之輩,自有一番英悍之氣襲來。兀的院中傳來一陣嬉戲聲,幾個大漢聽的立即站起。
但見,刻有“鶴鹿同春”的照壁後面躍出兩位少年,直奔大門。當先一人身穿錦衣,頭戴羽冠,約莫十一二歲,腰中懸一串金鈴,走起路來是叮噹亂響。其後一人灰衣歪帽,年若十三,手捧文房四寶近身跟隨。其中兩大漢搶聲道:“三少爺這是要外出?”錦衣少年嘿嘿一笑,似乎有意討好對方,金鈴亦跟着一顫一顫。
後面灰衣少年笑道:“各位叔伯好!童先生給三少爺佈置了功課,要做一篇紫夷山風景的文章。我陪少爺出去逛逛,興許一會兒就可做出來,還請諸位叔伯行個方便。”
柳三郎撥開人羣,連忙讓出道路,憨聲道:“想去便去,只需記得要早點回來,莫叫老爺夫人擔心。三少爺乃文曲星下凡,童先生都誇少爺高才,以後定能中個狀元回來,這小小功課自然不在話下,莫說是紫夷山,就是整個天下的文章那也是可以做得的!”
“這還用說!咱們三少爺的名字天河城誰不知曉,輪武功自然是老爺第一,可要說到天河城誰文章做的好,非三少爺莫屬。”嚴林鼠目一轉,緊跟着媚笑道。
其餘衆人紛紛附和,一時間小小門廳熱鬧非凡。三少爺江昱被他們一誇,臉頰緋紅,手指卷着衣角不知該說些什麼。嚴林眼角一撇,掩去臉上笑容,對後面灰衣少年尖吼道,“向南,你這皮猴,不要跟着少爺出去就知道玩,一定要跟好少爺,千萬別去危險的地方。倘若少爺少一根毫毛,我嚴林第一個不饒你。”
這聲音比之鬼嚎還要難聽三分,書童蘇向南卻似乎混不在意。對此人再熟悉不過,知他天生如此,心中怎會計較。辦一鬼臉,吐舌嬉笑道:“嚴伯,瞧您說的。我是不知輕重的人麼。有我跟着您就放心吧!真的遇到危險,憑咱們少爺是文曲星下凡的身份,也定然會逢凶化吉。”
幾個大漢哈哈一笑,都道他嘴甜,今日又抹了蜂蜜一般。江昱低聲打了個招呼,便拉起蘇向南跑出大門,不多時就隱沒在密林中。
望江山莊由第一代莊主江中天建於三十年前,在天河郡聲望極高。憑藉剛勁強力的“一十八路火雲拳”在亂世中闖出了不錯的名聲。待到第二代莊主也就是現任莊主江振海掌權後,利用沿江人脈,做起了河運買賣,望江山莊的聲望又一次被提高,有着“南望江,北樓莊”的美譽。有詩云道:
半山建山莊,雲望又望江。
風雨飄搖過,屹立紫夷膛。
又有詩云:
望日望月望星芒,江涌江浪江運行(hang)。
山拱山腰山前路,莊前莊後莊中王。
又有詩云:
清風綠長野,車馬往踏閒。
松柏常笑傲,禽獸相與還。
江莊做半腰,旭日滿春山。
已去三十載,歷經二代天。
春鶯啼叫,似在爭奪林間最適合沐浴日光之地;幾隻燕兒斜飛空中,也不知銜去誰家新泥。點點新翠搖曳出春光,一頁黃紙隨風飄蕩長空。一棵長滿嫩芽的柏樹下靜坐着文房四寶,不遠處的少年們則在擺弄幹木。
江昱瞧着眼前似鳥非鳥的造型,始終揮不散心中疑慮,不禁問道:“向南,你莫不是誆我?世上怎麼會有人不御靈便可翔空。若此物真可辦到,那以後出行,豈不是不用乘車,用它就好,又方便又快捷。”
“嘿嘿,三少爺,我騙你做什麼。相信我,肯定會讓你飛起來,我蘇向南可從不說大話。你不是想看看紫夷山整體是什麼樣子嗎?等做好了,你就可以在空中俯視了,那感覺真是爽呆了。”蘇向南埋頭做着手中事情,耐心同他說道。
兩人口中所說便是用木頭及一些牛皮紙做出的簡易滑翔機。蘇向南爲討好江昱,鞏固自己在望江山莊的地位,特地想出來的。來異世半年有餘,好不容易混到書童這個還算體面的職務,自然要盡心取悅自己的上司。
江昱瞧着蘇向南沒空理自己,有些意興闌珊,悻悻說道:“向南,你真的失去了記憶?記不得那些往事?想不起你爹你娘,也想不起你來自什麼地方?可爲什麼你又偏偏懂那麼多,明明只比我大一歲,卻會詩詞歌賦,曉商賈之術,甚至連機關器械你也明白一二。反而那些常識性的東西,你卻一概不知。這到底是何原因?我始終搞不明白。”
蘇向南擡頭瞟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手中狠狠的用草繩把兩個木片打了一個死結,笑道:“不懂就不要想,想不起來也不一定就是壞事。我現在生活不好?老爺和夫人都喜歡我,你又待我如親哥哥一般,我只覺得自己生活在極樂世界,好不快活。”心中卻是哀嘆,我也不想用這個爛俗的藉口搪塞你,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告訴你我來自遙遠的異世界,我生活的地方叫做地球,你聽的懂嗎?
“砰”聽他如此一說,江昱眼珠子立即瞪的西瓜圓,用力拍了下機翼,斥道:“呸,呸,呸!我江家人明明活的好好的,叫你說的好似都死了一般。極樂世界,我們家又不修佛。”說完叼起一根茅草,撇着嘴盯着遠處的黎江,似乎很是介意這句話。
蘇向南停下手中事情,站起身馬上賠笑道:“三少爺莫生氣,我只是想表達下我生活的多麼美好,怎會詛咒山莊呢。”心中懊惱不已,自己真是越來越放肆,怎麼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呢!
待了片刻,見江昱只是在那裡曬太陽,似乎並未怪罪自己,心遂就放了下來。四下張望一番,只見樹木擺姿,春鳥輕啼,卻是靜寂無人,便鼓起勇氣問出心中多日疑惑:“前幾日聽席先生講,人到十歲就可御靈。三少爺已然十三歲了,爲何還沒?”
本享受日光的江昱慢慢的低下了頭,手中絞着青草,抻斷一根,又抻斷一根。蘇向南不敢再問,暗罵自己心急了。過了好一會兒,江昱輕嘆一聲,說道:“你是知道的,我自小體弱多病,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修習靈法也就晚了,到現在也才黃級初階。人並非是到十歲就可御靈,而是到黃級中階即可。席先生那日所說應是我大哥,大哥天資卓越,別人十五六歲纔可御靈,而他十歲便辦到了。反觀我,同是一母所生,差距卻這麼大,也不知我幾時能夠突破境界!父親和大哥每次見我都是面帶微笑,從不指責我進步緩慢,其實內心應該都很着急。真希望自己可以早日達到中階,我討厭這種感覺!”
蘇向南見他心情低落,本不忍再問,可心中實在好奇的很,便又道:“那爲何三少爺不勤加練習,反而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做學問?”
江昱擡起頭一聲長嘆,說道:“我身體一直不好,爹孃怕我累着,不允我練功太多。可是沒有強健的體魄又如何御靈呢?其實……我每天夜裡都有偷偷的修煉江家心法。”蘇向南臉色一怔,神情似神往似高興。
江昱未曾注意,續道:“你萬不可告訴別人,不然爹孃肯定不會叫我練的,說不得還會叫人晚上看着我!”蘇向南也不答話,又聽他幽幽說道:“我江家乃武林世家,不懂武怎麼能成,連二姐一個姑娘家都可以習武,爲什麼偏偏我就不行?我也問過,我也鬧過,他們就是不答應,真是的,我又不再是小孩子了!”
蘇向南一聽到江家心法四個字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只因這四個字太有誘惑力。他怨老天爺,讓他好好的人穿越來到異世。他又感激老天爺,因爲老天爺讓他穿越過來昏倒在望江山莊莊門前。
莊主收留了他,從此他變成了望江山莊的一名雜役。雖是一名雜役,這個身份卻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不爲別人,只因爲這是望江山莊,只因爲望江山莊有祖傳的江家心法。人都道武功有上下乘之分,這心法也是亦同。江家心法無疑是當今天下難得的絕學,雖不知能不能和御靈界六大派比肩,但是在這天河郡內甚至是整個安徽府那絕對是首屈一指。
這裡還是封建社會,沒有資本主義,沒有社會主義,武力纔是決定未來的根源。當蘇向南知曉自己“工作”在如此實力雄厚的一家“公司”時,他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的表現一番,希望可以得到“老闆”的賞識,從而能夠學到江家心法。
這江家心法並非只傳江家人,如果表現的好,也是有可能得到莊主允許,予以修煉,莊中很多護衛都有修習。當然他們修習的只是最基本的江家心法,卻非最厲害的,但是這些已經讓他們歡喜不已。
經過半年的努力,蘇向南終於成爲了江昱的書童,他心中萬分歡喜,說不得陪好了這位公子爺,他的夢想就可實現。然而這位三少爺練武極少,大部分時間只是用來做文章,讓他心中即擔心又疑惑。
蘇向南收回思緒,望着一臉憂鬱的江昱,心中一酸,不禁出聲安慰道:“莊主和夫人也是爲了三少爺好,可能希望你再長大些身體再強些然後再好好練功。其實御靈不御靈的也沒事,我看咱們莊上很多不會御靈的護衛也很厲害,像守門的嚴伯和柳伯,那可是曾經稱霸天河城黑道的人物。”
江昱一臉詫異,把蘇向南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直把蘇向南看的心裡發毛,才道:“這怎麼能相同,不御靈和御靈差太多了。嚴伯和柳伯在天河城混個黑道頭子當的確挺厲害,但是在御靈界他們可是排不上名號的。”
一拍額頭,“哎呀”一聲,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說道:“是了,我忘記你失去記憶了,你對御靈不瞭解才這麼說。不御靈者,功力最多達玄級,而御靈者傳言可達天級。御靈等級分“天、地、玄、黃”,活躍御靈界的很多高人都聽說已是地級高階,像玄武門的紫虛道長,青松寺的本相大師。爹曾說,這些都是表面,其實那些大門大派都有天級高手坐鎮的,所以無論什麼時候也不可太招搖,免得惹來殺身之禍。天級,也不知我幾時纔可達到。”
蘇向南聽着這些信息,手中開始不停擺弄各個部件,心中奇道: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武俠、仙俠、亦或是玄幻?自己那日穿越而來,便感覺到膻中穴似有什麼東西存在。也不知是不是穿越後遺症,對自己的健康有沒影響。當然,這些他是不會對外人講的。
“向南,你快看。”江昱突然指着遠處黎江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