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關傑

馮家迎娶新婦的時候,關傑跟着迎親隊去了田家莊,他管不住自己,想要再看看田二蘭,那時關家還很窮很窮,沒法和馮家的條件比,而且馮進還是讀書人,將來考功名前途光明遠大,關傑深深明白:任何姑娘在馮家和關家之間挑選,只會選擇馮家!

他混在迎親隊裡,儘量靠近去護着新娘花轎,心裡默默跟花轎裡的人道別,希望她嫁給馮進能夠幸福,和和美美一輩子!

然後他離開東山村,跟隨外鄉的馬隊行走南北,三年後回來,遠遠地看一眼田氏,那時田氏有了錦繡,年輕的母親帶着稚嫩的孩子在河邊洗衣裳,他聽見並記住了母女倆清脆的歡笑聲。

朝廷徵丁,輪到關家兒郎應徵,長兄關木已娶妻生兒育女支撐門庭,家中還有老母需要盡孝贍養,關傑再次離開家鄉,去了萬里之外的邊關。

漫漫沙塵,瀟瀟風雪,十幾年彈指而過,大大小小的戰役,各種各樣的歷練,倒是造就他一身鐵骨和膽氣,他爭立得些戰功,在軍營裡任職,之後更經比武選拔調入少帥的護衛隊。

在護衛隊裡,他的忠誠和出色很快得到上司賞識,後來六皇子來到邊關,傳說中皇子們都是高高在上、養尊處優,六皇子卻不同,他與武藝高強、驍勇善戰的少帥在一起,也同樣勇敢有膽識!

三年前西北邊關那場大戰,年僅十七歲的少帥掌帥印指揮三軍,狠狠打擊挫敗前來入侵的境外七部落和三乞國五十萬鐵騎聯盟,繳獲無數寶馬財物,鞏固了國門,成就了六皇子的功績!

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只要不死,肯定都能記入功名冊,論功行賞!

關傑卻不在此列!

並非他無能或不夠勇敢沒有爭到戰功,事實上那場戰鬥中他比任何時候都拼命!

但,世事不如人願,他當時既然已放棄邀功,此刻便沒什麼好想的!

他拖着只剩半條命的殘軀尋路回鄉,只爲了結最後的心願:給亡故的父母磕個頭,並希望死後能埋骨家鄉!

卻沒那麼容易死去,死不了就賴活着唄,他回鄉後最初兩年不敢回村裡住,只在鎮上做點事養命,時不時和自家親人見見面,就算回村拜祭父母祖宗也是清早或夜晚行走,並不爲別的,只是不想讓人看到,當年意氣風發青松般挺拔明朗的少年變成如今這副狼狽潦倒模樣!

他也不敢打聽田二蘭的近況,直怕自己這個廢人嘴裡說出她的名字,會帶給她什麼黴運!

直到在鐵鋪裡聽說了馮家的事,知道田二蘭過得並不好,他內心無比難受,卻無能爲力,也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他不是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懦夫,可是,他沒有健全壯實的身體,健康狀況不好,看過他的那些大夫,有的斷言他只有幾年壽命,說話客氣點的,也提示他最多能活到四十歲!

就憑這樣的他,能給予她什麼?

田二蘭已經夠苦了,難道他還要帶給她拖累和傷痛,再往她心頭插一刀?

他絕不願意那樣!

收拾好所有心事,深深藏起,關傑才能平靜自然地面對錦繡姐妹,面對她們身後的田二蘭!

他已下定決心,有生之年就這樣與她們母女毗鄰而居,盡他綿薄之力,能幫護多少是多少,親眼看着她們得到幸福、過得安逸快樂,如此,等到他死期來臨那天,他也能安然而去!

老天眷顧,降下錦繡這樣聰明靈慧的孩子!

他辛苦攢下的所有積蓄換了那個鐵鋪,就靠着鐵鋪吃飯,錦繡的出現改變了他的現狀,富商買了洗衣皁方子,同時要買那架機器以及機器的製造工藝,原本這些都應該歸錦繡,給他材料費和一點手工費就可以了,但錦繡堅辭不要,說這是他應得的,最後田氏做了折衷,讓兩邊對半分成!

因爲那個機器,關傑陸續有了上千兩銀子的收入!這對於省吃儉用不捨得買藥治腿的殘疾男人來說是一筆極大的財富,更是個穩定的生活保障!

關傑當然明白錦繡的用意,錦繡這是可憐他這個殘疾人,希望他有銀子傍身,存下養老的底子,活得輕鬆自在些!

他再次唏噓感嘆:有其母必有其女,錦繡的心性,和當年溫厚善良的田二蘭何其相似!

馮進不僅是瞎了眼,連心都讓豬油給矇住了!這麼好的女人孩子,竟然不知疼惜!

手頭多出大筆銀子,要放在以前,關傑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可是現在,他內心忍不住蠢蠢欲動!

對田二蘭的那份心思壓抑不住,越來越強烈,尤其當她們母女借住在關家,想了十幾年的人就那樣登堂入室住進他的屋子,只要他願意捨得走路,早晚都能見到她,關傑感覺像跌進雲端,做夢都能笑醒!

而且他的腿傷在遇見田氏母女後似乎也不那樣痛了,身體狀況比以前也好了很多,他將這個現象歸功於田二蘭——他每次去鎮上,田二蘭都給他捎帶好吃的食物,那些食物不僅填飽了他的肚子,更令他時時刻刻沉浸在難以言狀的幸福快樂之中!

活了幾十年,他從沒有這樣快樂過!身心愉悅,連傷腿都不疼痛了!

他忽然就對自己有了信心:石頭也有翻身之日,他爲什麼要放棄?往昔在邊關戰場上的堅毅和鬥志呢?一條殘腿而已,心脈上的傷似乎好得差不多了,近來使勁兒幹活之後,都沒有出現那種刀刺般的疼痛,只要盡力去尋求名醫治癒,應該就可以了吧?爲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努力爭取一把呢?

如同有神助般,關傑重新確定心意之後,他的福星錦繡就給他配好治傷腿的藥丸!

田二蘭怕他吃壞了不敢給藥,關傑卻是欣喜異常:二蘭生的女兒,在他眼裡如同自己的親生骨肉般,他相信錦繡,就算藥方配伍有失誤,也不致出人命,不會惹出事兒,因此他請求田二蘭讓他試藥,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樣——錦繡專爲他配製的藥丸效果好極了!

關傑內心越發篤定:他沒有死在邊關,咬着牙關回到家鄉,再見到離開馮家的田二蘭,錦繡妙手回春醫治好他的傷腿,這就說明上天是公平而仁厚的,另給他關傑指了一條路、一個比任何功名利祿更寶貴的幸福前程!

這次他定要牢牢抓住,再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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