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憧憬

170憧憬

劉慶天苦着一張臉道,“爹,香杏進門兒我沒告訴您,是我的不對,但也是顧着您在國公島怕惹您分心——如今人已經進了門,就是我們劉家的人了...”

末了口氣帶了幾分可憐,“爹,我從小到大從未求過您什麼,就這一回,還不行嗎?”

“相公...”香杏聽劉慶天爲她說話,淚水跟不要錢似的,落得更急了,“都是香杏不好...”

二人恩恩愛愛,情深意篤的模樣,使得劉嚴霸越發的像一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這樣的認知,也未讓劉嚴霸的態度有絲毫鬆懈,“說什麼都不行!今日你若不將她給休了,我劉嚴霸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換而言之,就是要劉慶天在他和香杏之間選一個。

劉慶天一聽又怕又氣,“爹!”

周榮琴咬了咬脣,輕聲地道:“老爺,不若,不若...”

“不必說了!誰勸也沒有,此事決不可讓步!”話落望向劉慶天,眼神既心疼又痛恨——他雖然平素裡胡鬧了一些,但沒想到有一天會爲了一個青樓女子置劉家的臉面於不顧,置他這個爹的臉面於不顧!

“明日我走之前,這個女人若還在劉府的話,你就同她一起滾出府吧,從此以後,劉家就再沒你這個不肖子孫!”

話落,拂袖而去。

蘇葵安慰了周榮琴幾句,便同宿根去尋了劉嚴霸。

免不了又聽他罵了劉慶天一通,最後方交待蘇葵替他跟蘇天漠問候一番,此番回來的太急,次日天不亮便要回國公島。

此次他擅離職守,聖上雖礙於國公島的戰事不會細究,但待會兒還是要進宮去主動請罪的。

所以實在抽不得身再去拜訪蘇天漠。

蘇葵應下。見他卸下怒氣一臉滄桑的臉龐,頓感一陣心酸不已,成日駐守在國公島,作爲主帥不僅要出力,更是費心之非常,肩負着戰事的勝負,壓力可想而知。

同時還要一面擔心家事,對劉慶天這個兒子雖看似手段強硬,卻隱隱透着一股無力感,還有失望。

若是此次劉慶天真的橫下一顆心同香杏離府而去。劉嚴霸會是何等難受,蘇葵不敢想。

劉慶天性子看似倔強,實則極其容易受人言語哄騙。那個香杏在男人堆裡打滾了這麼多年,自是知道如何讓一個男人對她死心塌地。

從方纔她那番以退爲進的話便可見一斑。

劉慶天剛捱了劉嚴霸的一頓狠打,此刻定是心中不愉,若真受香杏一番挑撥,說不準腦子一熱真離府而去也未可知。

蘇葵思索之間。肖遠竟是尋了過來,就是不知如何得了劉嚴霸回京的消息。

劉嚴霸見到肖遠,神色間才勉強露出了一些欣慰。

蘇葵有心讓父子二人單獨說一說話,便請了辭。

回到蘇府之後,已近昏晚。

將事情經過大概與蘇天漠說了一番,用了些簡單的膳食。便早早回了棲芳院歇息。

每日睡前都要看上小半時辰的書,是蘇葵的習慣。

然而今日窩在軟榻裡的蘇葵卻覺得異常地安不下心,也不知是她多疑。還是如何,她總是覺得這個香杏似乎不太對勁。

最終將書合上,盤着腿細細地分析了起來。

近日來由於劉慶天要擡香杏過門的事情傳的廣,所以蘇葵也耳聽了許多關於香杏之前的傳聞。

傳聞其在摘花大典之日,入幕之賓乃是都察院御史歐陽啓的嫡子歐陽雲開。次日,歐陽雲開要替她贖身。許她妾室之位,這本是難求之極的好事,對一個青樓女子來說,能在身子清白之際尋得良人正是最大的心願,可卻被她婉拒,只說是其出身風塵配不上歐陽雲開。

由此可以看出,她並未有心攀權富貴之輩。

那麼她此次不顧一切也要嫁進劉府的動機便可以將愛慕虛榮這一項給排除了。

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不是爲了錢,那多數該是爲了情。

蘇葵微微搖頭,今日劉慶天險些被怒氣衝昏了頭的劉嚴霸活活打死,她都未出房門半步,還是因爲周榮琴攔住了劉嚴霸,劉嚴霸消氣之後,她才露了面,雖然後來那番要爲奴爲婢伺候劉慶天的話說的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樣,但若果真如此,之前爲何根本沒有半分阻攔?

所以,她斷不會是對劉慶天有幾分真心。

若是真的愛他,相信依照她的頭腦,必定是知道怎麼做纔是爲劉慶天好——一開始就不會嫁進劉府,從而害的父子二人反目,讓劉慶天爲難。

既不是爲了錢財,也不是爲了情愛...

蘇葵敲了敲食指,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擡了頭,“垂絲,我問你一個問題。”

垂絲早就見她走神,“小姐問吧。”

“若是你嫁了一個人,你不圖他的錢財,且你也對他無意,那會是爲何嫁他?”

垂絲從這曲折的話意中明白過來,“不圖財不爲情,那定是有目的的了,興許是爲了報恩,興許...”

話未說完,只是一笑帶過,似乎是覺得這個可能性極低。

蘇葵追問道:“興許如何?”

垂絲還是笑,半真半假的道:“不是爲了報恩那定是爲了報仇啊,嫁給他,然後再狠狠的報復他!”

蘇葵一怔,“你怎想到這個方面的?”

垂絲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剛被退親那會兒...其實是有過想報復吳邱玉的想法的,想了許多法子,便也將這個給想進去了...當時就想着攪得他家破人亡纔好,後來想一想覺得太不值當了...”

她後面的話蘇葵再也沒能聽進去,腦海中旋着那句‘攪得他家破人亡纔好’...

想到香杏在劉慶天捱打的時候而隔岸觀火,在劉嚴霸熄火的時候,雖看似是出來調和,但始終不願離開劉府,還使了苦肉計讓劉慶天心軟。撇開其它不說,不管是主觀也好,客觀也罷,這確實是有着挑撥父子關係的嫌疑!

而劉嚴霸同劉慶天矛盾的起源,也是因爲劉慶天納她進府而引發的!

這樣想來,倒是真像垂絲說的那般,是想攪得他家破人亡...

可是一個青樓女子,哪裡又會同一個將門之家結怨?

蘇葵設想了許多的狗血情節,最後都被她一一否決。

“小姐,小姐...”垂絲見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出聲喊道。

蘇葵驀然回神——興許是她想得太多了吧...

最後卻還是起了身,去了書房寫了一封信。

“讓人送去劉將軍府,務必交到劉少爺手中。”

光萼應下。立刻尋了人前去送信。

蘇葵揉了揉額角,雖是不知香杏是否真的刻意是想攪和劉家,但有些事情還是提醒一下劉慶天爲好。

剩下的,怎麼選擇就讓他自己拿主意吧。

本就是劉家的家事,說來她不該管這閒事。但是實在不忍見劉嚴霸爲了這等糟心之事太過傷神,這事她無從插手去管,能盡得一點綿薄之力也僅限於此了。

次日一早,便有人傳來了消息——剛剛過門兒的香杏被休了。

蘇葵鬆一口氣,覺得劉慶天還沒混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垂絲大抵是猜到了乃是蘇葵那封書信的原因所致,望了一眼蘇葵的臉色。終究沒有問出口。

劉嚴霸得見了香杏出府,休書二字無假,便又回了國公島去。

其實之前心下不安的厲害。是真的極怕劉慶天會不管不顧的離府而去,外表是一個將軍的所向披靡,內心卻只是一個父親的脆弱無力。

此刻臥牀養傷的劉慶天望着手中的一紙信筏,上頭雖只是寥寥幾十個字,但竟是寫滿了整張紙。只因那字又醜又大,看起來就像是剛學會握筆的稚童而寫。十分好笑。

然後他卻笑不出來。

‘一邊是眼見你險些喪命鞭下卻只顧旁觀之人,一邊是養你長大的父親和捨身護你的妻子,在你還是劉將軍之子之時,你想該如何權衡?’

當時氣極的他,被香杏三言兩語說的,是真的有離府的打算。

可這幾句話猶如醍醐灌頂,叫他霎時間清醒了過來。

特別是那句‘當你還是劉將軍之子’...

是的,一旦離開劉府他還算什麼...

雖蘇葵言語間並未直言,但還是叫他理解到了其中的暗示:或許香杏並不是如表面那般對他情深至極。

可...一想到她拿着休書離府之時的悲切欲泣的模樣,就覺得懷疑她是一種極其不齒的事情。

劉慶天這邊正心中矛盾之時,有小廝捧了錦盒進來。

拆開來看,正是一枚玉佩,乃是他贈與香杏的定情之物。

附有書信一封,是香杏親筆所寫,一未說被休的辛酸,二未提如今處境如何,只交待他定要好好養傷,切勿爲她擔心。

畢竟是男人堆裡走了一遭的人,是知道如何才能牢牢籠絡住男人心。

而劉慶天雖也是從女人堆裡走了一遭的,卻絲毫不懂女人。

一時間,心軟成了一灘水,不由地想她揹負着被休棄的名頭,現在該是何等的受人鄙薄,該是何等的擡不起頭。

哪裡還有心思去想什麼可疑之處。

“少爺,少奶奶親手熬得補湯,讓奴婢給少爺送來。”

有丫鬟立於珠簾之外,輕聲稟道。

劉慶天聞言習慣性地想要說上一句‘倒了。’

之所以如此,開始爲了防備周榮琴會恃寵而驕,而管制自己,後來則是因爲委實厭煩她那副唯唯諾諾、毫無女子風情的模樣,再後來,就成了習慣...

腦海中閃過那纖弱的身子擋在他面前的畫面,他記得那時面朝他的那張小臉竟是毫無畏懼,他以爲,她從不會有那種表情。

頓了頓,道:“端進來吧。”

簾外的丫鬟淨葭一怔——她奉少奶奶之命來給少爺送補湯、點心的次數之多,她自己都數不清楚了,但少爺沒說‘倒了’,這可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是,少爺。”丫鬟單手拂開了珠簾,邁着碎步走了進去。

托盤被劉慶天的貼身丫鬟接過,由於劉慶天現在根本動彈不得,否則傷口便會裂開,所以便由丫鬟一勺一勺的喂着。

劉慶天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不曾想她還熬得一手好湯。

淨葭看了喜在心中,別人興許看不出,但自幼伺候在周榮琴身邊,後來又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同她一起進了劉府的淨葭卻很清楚,周榮琴對劉慶天,那是實打實的喜歡。

歡喜地回了玉竹院,一進了房便道:“少奶奶,少爺喝了您熬的湯!”

正在繡花的周榮琴聞言猛然擡頭,臉上一陣喜悅,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純粹的笑意盪漾在整張臉上,“真的麼?他真的喝了?”

淨葭抿着笑意點頭:“是的,奴婢親眼看到的!”

周榮琴只顧着沉浸在甜蜜裡,卻沒去想,一個丈夫喝妻子熬製的湯,不過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足爲道的小事罷了。

淨葭走近了又細聲地道:“那個狐媚子已經被休了——少爺這回看來是真的明白了,又對您的態度變了許多,依照奴婢看吶,日後少爺同您恩恩愛愛的日子,怕是不遠啦...”

說到最後,口氣中滿是揶揄的笑意。

周榮琴笑打了她一把,臉上紅雲騰起,竟是嬌美至極。

“你這丫頭,真是越發的討人煩了...竟是什麼話也說得出...”

話雖是如此,晶亮的雙眸中卻滿是憧憬之情,擡眼望去窗外百花皆豔的情形,臉上笑意更甚。

若是沒有香杏,她的憧憬不無可能。

一個頭戴黑帷帽的窈窕身影兜兜轉轉,穿過了三條長巷,轉了七八次彎,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了步子。

擡手叩門,看似無奇,懂得其中門道的卻是聽得出乃是三長兩短。

很快有人來開了門,是一位年約六旬的老翁,花白的頭髮以老藍色的布條挽起在頭頂,面部慈祥。

女子行了進去之後,他方無聲息的關上了門,一瞬間,竟是已來到了女子身旁,沉聲道:“說話注意一些,她此刻心情極差。”

女子微微點頭表示謝意,這才進了房去。

裡面的佈置陳設卻是令人咋舌不已。

外面看似普通至極的房間,房內奢華之程度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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