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之中,青凰川寂靜如沉淵。月色冷冽,只淺淺浮灑山頭,一切看似平靜無常。
青棱站在青凰川西面幾座低矮峰羣中最矮的那一座山峰上,正擡手將一個小小的機甲人扔進上某處巖縫之中。
她在設陣。
“你怎麼如此肯定我們要找的東西在這幾座山峰中?”裴不回看着她的動作,奇道。
夜深人靜,四野無人,這幾座矮峰上沒有任何與五川盛會有關的試煉或者寶地,因此人跡蕭條。
鐵驍飛在半空中,很認真地替二人把着風。
青棱正設好一處陣眼,頭上有些汗,她擡頭拭了汗,望了一眼月光,月已沉去,她今晚估計布不完這法陣了,便索性收了手,召出了那張《青凰垂雲圖》。
圖上的青凰川依舊在不斷變化成四時光芒,在暗夜裡發出亮光。
“你看這日光,和其他地方的光影變化,並不相同。”青棱指的地方正是如今她們所站的峰羣。
根據《青凰垂雲圖》上的演化,這山上日照依舊是東昇西沉,因而所有陰影變化也遵循了這一原則,然而只有這幾座山峰,看着毫不起眼,但山上的光影變化,卻和其他幾處,截然不同,就仿如籠罩着它們的,是另一個世界的陽光。
“你之前曾經告訴過我,通天聖祖的天技,是‘長生換日’。天地衆生,都靠日光滋養,離了日光便是獨陰,萬物不長。這天技可以讓他可自由創造烈陽,催發萬物之始。”青棱開始詳細地解釋起來。
裴不回想起自己的確是與她說過通天聖祖的事蹟,在那百多年的修煉中,除了修行,向他學習機甲術外,青棱還十分喜歡向他打聽關於這天仁仙境上的一切事情,歷史地理無所不問。
這通天聖祖的事蹟,並不是什麼秘密,天仁仙境上稍有些資歷的大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只當作故事說給她聽,只是沒想到有一天,竟派上了大用場。
“你的意思是,他飛昇之前在身邊施展了天技?”裴不回很快便明白青棱的意思。
通天聖祖的天技可以創造烈陽,所以他極有可能是在這裡施展了天技,才讓這幾座山峰的日照光影變化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青棱點頭,道:“我不知道這猜測是不是完全正確,但總比我們毫無頭緒的尋找來得好。青凰川上這麼多禁地,別說我們不知道位置,就算是知道,一時半會也根本找不完。”
裴不回聞言,緩緩點頭,望向她的眼神,帶了些莫測的深意,彷彿重新認識了青棱一般。
“裴兄,這通天聖祖飛昇,卻將肉身留下,只怕是肉身之中藏有秘物,而他爲了這秘物,纔在飛昇之時又施展了天技,用以守護這件寶貝。這秘物,是你要找的東西嗎?”青棱問他。
她眼裡,是些好奇的笑意,並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執著。
裴不回捋了捋鬍子,道:“丫頭,你的聰明,讓我刮目相看。是,誠如你所言,我要找的東西就藏在通天的肉身之中。乃是他的心,不,已不算是心了,那是一塊隕星鐵,來自蒼穹異星崩滅之後的東西。那東西會對飛昇造成嚴重干擾,所以他不得不捨棄。不過此物雖好,但對於不會用的人來說,無異於廢鐵一塊,所以在這裡藏了這久,青凰川上也沒人動過心思。”
隕星鐵。
那是何物,青棱聽都沒聽過。
“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總之是好東西就對了。”裴不回揮揮手,不再跟她羅嗦,“你布這陣又爲了什麼?”
“既然通天聖祖換的那烈陽在上頭,那麼藏東西的地方,定然不在這峰上,也在上面。”青棱笑笑,指了指天空,“但是我們白天查探之時,這上空並無任何異樣,我猜想進去必定有其它法門。我在這山間佈下的陣法,只有一個作用,等封廣雲。”
“你這麼篤定他會來?”
“會!他一定會!野心這麼重的人,怎麼捨得放棄那藏寶之窟的所在。想必他此番離去,必然傾盡一切辦法打聽進去的法門,而我則想知道誰是他身後的人!”青棱說着,望了望天空,天際已現魚肚白,又是一天過去,“這些機甲小人身上,有我的魂識,經由靈芒操縱,待此陣布成,這峰上一切事物,都瞞不過我的雙眼。”
她說着,微眯了眼,笑了。
裴不回看着這小狐狸,不由又是一捋鬍子。
還好他們不是敵人,不然什麼時候被算計了都不知道。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數日過去,青棱的陣法已成,她便不再逗留此峰上,而是在青凰川四處遊走着,打聽消息。
川上的盛會,好像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除了最初贏到的大道輪迴幡,她再無任何收穫,那天讓衆修驚訝的情景很快就被人拋到腦後去,因爲五川試煉還在繼續,不斷有強者出現,相比起來,匯心川那場試煉便顯得黯淡無光了。
離五川盛會結束和永晝封印開啓之日,只剩三天的時候,青棱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她並不在那矮峰羣附近,而是蟄伏在了飛宵閣裡,隨意找了處空曠之地,閉眸凝神着。
魂識之中,她看到有個人趁着夜色,無聲無息地飛向了矮峰羣。
這個人,着一襲富貴華麗的團花衣袍,整個人像一簇妖豔牡丹。他在峰羣的正中央停了下來,月色之下,他的容顏清清楚楚的出現在她魂識之中。
青棱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男人,漂亮得像畫上仙女。
對,仙女。
男生女相,妖豔非凡。
她千年的歲月中,所見之人,唐徊的容貌模樣是最好的,但再好也比不過女人的精緻陰柔,而穆瀾則勝在風華氣度無人可比,仙途之上雖然男相女姿各有絕色,但她從未遇過形容能與唐徊和穆瀾相提並論的男人,眼前的男人,顯然已成爲第三人。
美成這樣的男人,她確實沒見過。
青棱並不認識這個人,但她看到離這個男人不遠的隱蔽之處,封廣雲正在窺視他。
也不知封廣雲和這男人說了什麼,竟引得他來了此處。
這男人放眼四望一番,忽沉了眼眸思量起來。
再擡眼的時候,他已是妖媚一笑,降下身去站到了這山上的某個石澗中。
這石澗不大,月色的照耀下,溪水如白練般緩緩流動,光滑的石頭隨意地壘着,是個極爲普通的清幽之處。
他落腳的地方,在這溪流的最末端,那裡有處小潭,沒什麼特別。
青棱留意到他的手指微動,同時飛了幾道氣勁出去,四野幾個地主的草木忽然一動,接着便又悄無聲息起來。
這男人卻微微一笑,像是安心下來似的,眼眸忽又一冷,縱身飛去,這一次他沒再猶疑。
翌日,青棱收到了封廣雲的傳音。
“青棱,我找到那地方了,兩日後子夜時分,我們在此處相聚,同赴禁地。”
伴隨着這傳音來的,還有一張飛鶴符,她將這符掐成灰燼,便有一張地圖浮了出來。
“呵呵。”
青棱笑裡冷意漸現。
那圖上所指之處,分明與那矮峰羣所在的地方,方向完全相反。
只怕,那裡等着她的是一場有去無回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