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早上的空氣有些涼,鄉政府大院沒人,但是外面賣早餐的卻已經出攤了。
昨天在岔裡河岸被餓的慘了,趙樸方今天早上吃的比較多,兩個包子三根油條,還有一碗漿麪條。
漿麪條的漿水是做涼粉時豆子磨出來的,吃起來有種發酵和麻麻的味道,這一家早餐店做出的味道很地道,時令的小菜和紅紅的辣子油放在漿麪條上,讓趙樸方食慾大動,他吃完了打了一個飽嗝,然後想想給賈春玲帶了一個蔥油餅,還有一包豆漿。
回到住處,賈春玲自然還沒起牀,趙樸方將豆漿蔥油餅給掛在了賈春玲的門把手上。
帶飯是一種姿態,賈春玲起牀的時候肯定已經是涼的了,但是看來這個小姑娘還就是吃這一套,喜歡讓人惦記。
到了辦公室,趙樸方給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後拿起了那本歷史唯物主義與辯證唯物主義,攤開了稿紙,從頭到尾的抄了起來。
這樣可以一舉兩得,練字學習都不耽誤。
趙樸方覺得,自己在社會上呆了二十來年,爲人處事方面欠缺的不是很多,至少比專業的知識要強,但是文化知識這一塊,現在就要集中精力很快的補習起來,挑那些眼下就需要的,立馬能用得上的,比如說政策理論性的東西,要趕緊的汲取,省得出醜丟人露馬腳。
但是趙樸方沒有寫幾頁,就聽到大院裡汽車的轟鳴,一會就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凝神聽了一下,好像是韓縛駒,然後前院裡又是一陣吵雜,接下來樓上樓下的都是說話的聲音、上下樓梯聲、開門關門聲、此起彼伏。
趙樸方看了一下時間,不到六點。
他將寫下的稿紙撕掉,點燃了丟進垃圾桶,將筆在手上沿着手指頭翻來翻去的玩,那支筆像是黏在他手上似的,無論怎麼飛舞,就是掉不下去。
六點,李高民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一會秦國輝就在樓道里喊要大家到大院裡去,李書記有話要說。
李高民面無表情的站在汶水鄉政府的大院中,他看着魚貫而來的人,沒有什麼言語。
過了好長時間,他擡手看了一下表,說:“現在是早上六點,同志們還算迅速,現在,全體出發,到現場辦公。”
隨着李高民一揮手,院子裡又亂了起來,趙樸方尋思着自己應該坐哪輛車,就看到李高民對着自己點頭,於是他走了過去。
李高民看着趙樸方說:“趙鄉長,今天我們都到汶水河去,家裡沒人不行,你就留守,這個很關鍵,有什麼事,咱們及時聯繫。”
李高民隨即又說:“昨天辛苦了,今天在家裡,就算是休息一下,啊”
趙樸方點點頭,看着李高民的眼睛,說:“是,李書記注意安全。”
李高民伸出手握了一下趙樸方的手,轉身上了車。
站在鄉政府的大院,看着李高民、韓縛駒、吳滿天、劉志發、遲愛強等人一個個坐車離去,趙樸方心裡有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
他慢慢的上了樓,來到二樓政府辦公室,這裡的門開着,屋裡空的沒有一個人,他緩緩的進去,來到了窗前。
這間辦公室是向陽的,和他那間背影的辦公室不同,裡面的設施,好像也新的多、全的多,此時一縷晨曦從山頂那邊投射過來,照在趙樸方的臉上,顯得他無比的孤獨。
出了辦公室,趙樸方將門輕輕的拉上,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暗暗的說:“別人孤立自己不要緊,正好藉着這個機會抓緊時間學習。來日方長。”
李高民看似關心的讓趙樸方留守鄉政府休息,可是眼下的工作重心卻是在河邊找人,趙樸方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個看樓的,一個看樓房的副鄉長。
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今天是禮拜天,到了早上九點多,趙樸方看到賈春玲從宿舍出來了,她先到趙樸方的門前遛了一下,然後手裡掂着豆漿和蔥油餅回到了屋裡,過了一會,趙樸方看到她手裡拿着包,胳膊下夾着一摞文件稿紙,看樣子是要到三樓來,於是趙樸方將辦公室門打開,正襟危坐,拿起書繼續的看。
果然,賈春玲的腳步聲傳了上來,還有輕輕的歌聲,一會就來到了趙樸方的門前。
賈春玲的歌聲戛然而止,她站在趙樸方的門前有些吃驚:“你,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趙樸方平靜的反問。
“我又應該去哪”
賈春玲默默的看着趙樸方,忽然笑着說:“你不覺得今天這個大院很寧靜”
賈春玲轉身朝着自己的辦公室走,回頭說了一句:“趙鄉長說話好像有點怨氣喲。”
但是過了一會,賈春玲手裡拿着水杯又過來了。
趙樸方給她接了水,賈春玲說:“你知道我爲什麼選擇的是審計的工作”
趙樸方想想,說:“不知道。”
賈春玲聽了仔細的看看趙樸方,搖頭說:“審計工作具有專業性,也具有技術性,就是說,不懂的人,他不會對這門工作指手劃腳的,所以,相對而言比較清靜。”
趙樸方笑了,他看着賈春玲搔了一下頭,說:“恨不當初啊,悔之晚矣。”
“我還有機會改嗎你的工作能忙到幾月我是說你總是要回縣裡的吧”
“你這算是在討好我嗎”賈春玲笑笑的說。
趙樸方沒答話。
賈春玲對趙樸方未置可否,她喝了一口水:“我從前屋裡有水壺,後來知道你這裡有熱水器之後,我就沒打過熱水,辦公室的秦國輝,沒事的時候總拿着一個水杯,裡面只放了茶葉,然後全鄉里辦公室的門都被他踩了個遍,但是他都不接水,然後和大家說一些很沒有營養很沒有內涵的話,總之他和鄉里的每個人都熟悉,滿世界的找水喝,然後滿世界的水都不符合他的標準我就是看不慣他的那鄉政府大管家的嘴臉,對了,今天留守的應該是他纔對,你,爲什麼留在家裡”
“家裡總要有人吧我覺得在家裡歇着,也沒什麼不好。”
賈春玲看着平靜的趙樸方,吸了一下牙根,說:“一個國家的元首要是去世了,全世界的邦交國基本上都會發來唁電,一個鄉的鄉長出事了,頭一天沒什麼,還在努力的找人,可第二天,全鄉的人都在那擺姿態,都站在人們視線聚焦的地方,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拋投露臉的大好時機可是你呢”
賈春玲搖頭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你看你和我年紀差不多,而且咱兩也挺談得來的,我真的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什麼”
“書記要退了,鄉長失蹤了,別人都在上躥下跳,你就一點也不急我告訴你,吳滿天昨天又去了縣裡,至於去了誰那裡我不清楚,可是他到了縣裡竟然沒聽到張高登出事的消息那他去了哪裡總不會關在澡堂子裡洗了一天的桑拿吧要不他一點風聲都沒覺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