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記憶

隨着啪的一聲響,我眼前出現一片令人眩暈的亮光。·首·發一剎那,我彷彿回到了以前的那些略有涼風的清晨,在‘操’場聲隨着廣播裡的節拍作者廣播體‘操’。看着前面阿紫瘦長的背影,晃動着的馬尾辮,還有那塊紫‘色’的胎記。

醫院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地方。

穿着白‘色’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刷得雪白的牆壁,還有那白‘色’的被單和被褥,放在桌子上的白‘色’圓圓的‘藥’片。

總之,什麼都是白‘色’的。

哦對了,還有把一張張看上去長相各異,但實際上同樣都是毫無血‘色’的臉龐在病房內、走廊上緩慢移動着。

是的,臉。

他們穿着同樣的漿洗得幾乎退‘色’的藍白長條相間的病號服,從脖子以下就根本毫無區別了,不是嗎?視力不佳的我,看到的是一張張像白‘色’臉譜般的臉在半空中慢慢地遊動着,就像是深海中的軟體動物。

真是討厭啊,討厭!

擡起頭努力轉動着脖子,發現即使是陽光照進醫院也變得不健康了,懶洋洋的,毫無生氣和活力可言。即使從早上曬到現在,我的手指頭也感覺不到任何熱度。這哪裡是太陽,根本和無影燈沒有區別嘛。

但是毫無辦法,本來應該在教室內讀書的我,傻乎乎的如同屍體一般躺在軟軟的病‘牀’上。

如果你討厭屍體這個比喻的話,我換成蠟像或者標本也可以。

這是一間可以躺下三個人的房間,但實際上只有我一個人。入住的時候,我執意選擇最裡面緊鄰着窗戶的那張‘牀’,我只是想着,那樣感覺上似乎離外面自由的世界近一點。

對於我這樣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呢?

“好好休息,並會好的。”從那張熟悉的嘴巴里又說出這樣公式般的話語。這個被我喚作母親的‘女’人,除了說這個就不會別的什麼了嗎?

“請出來一下。”旁邊那個看上去有點傻氣的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站在‘門’邊朝母親招了招手,母親順從地走了過去。

他們似乎在走廊上聊着些什麼,可惜我聽不太清楚。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伸展運動。”

從微微打開的窗戶縫隙裡,傳來附近學校‘操’場上廣播‘操’的洪亮聲音。如果是平時的話,我一定正站在阿紫的身後做着廣播體‘操’吧。

站在阿紫的後面,看着她細細的胳膊和‘腿’隨着節奏活動着,就像家裡的洋娃娃。

我很懷疑,如果力氣太大或者節奏突然加快阿紫的胳膊和‘腿’會不會突然掉飛出去,至少我家裡的洋娃娃是這樣的,爲這個我沒少捱罵。

每次做到下蹲動作的時候,我的眼睛都會睜得很大,一眨也不眨,甚至不懼怕沙子啊,風什麼的,因爲只有短短的幾秒而已。

阿紫的身材很高挑,看上去總覺得不像初中生,校服只是勉強穿在身上而已,每次下蹲的時候,我可以看到眼前一抹亮白。

在‘褲’子的鬆緊帶和衣服的下襬之間,阿紫背部和‘臀’部之間的皮膚完全‘裸’‘露’了出來。我看得很清楚,有時候我故意靠得很近,而且同時下蹲的時候,身體努力前傾,脖子伸長。

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塊白‘色’半透明的肌膚上的一根根柔軟的絨‘毛’。最有意思的是,在她右臂上、腰部下面的地方,還有一塊淡淡的紫‘色’圓形胎記。我猜想,這就是她叫阿紫的原因吧。

每當這時候,我都會很興奮,這種興奮除了平時踢球和打架勝利外,根本不會出現。

所以我意識到,我喜歡阿紫。

“最多……半年內……要有心理準備。”

我依稀聽到這麼幾個字眼。

我會死。

會死嗎?

我突然茫然起來,似乎死亡這個字眼離我很遠、很陌生。我從未看過誰死去,當然電視上的不算。因爲我知道,那些被機槍掃‘射’、被炸彈炸碎的傢伙,很快就會換一套衣服,或者乾脆衣服都不換地出現在另外一個頻道的電視劇裡。

所以,我不理解什麼是死亡。

話說回來,我是如何住院的?

爲什麼,爲什麼一點都不記得了呢?我用手肘支撐起自己身體,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它,從腦袋、臉到脖子、腹部和背部,包括大‘腿’、胳膊,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

我究竟是因爲什麼病纔會被送進醫院,甚至醫生還提到了死?

想到這裡,我又開始頭痛了。我最討厭學習,最討厭動腦了,因爲每次那樣都會覺得無比的煩惱。

母親走了進來,她的臉很奇怪,明明流着眼淚,嘴巴卻是笑着的。她用手按着腹部走路,那姿勢真滑稽。

大人們啊,幹嗎這麼虛僞,哭就是哭,笑就是笑,我可不相信可以哭着笑起來。

“我怎麼了?”

“沒事,醫生告訴我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母親淡淡地說。

“過幾天是幾天?”

“一個星期左右吧,好好休息,學校那邊我會去幫你請假的。”母親嘆了口氣,她提着包準備離開。

“你又要走了?”

“嗯。”

“爸爸呢?爲什麼爸爸從來沒有來過,我記得他說了要開車帶我去釣魚的。”我固執地喊道。

“你還在生病。”母親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即使不去釣魚,他也應該來看看我吧!”我憤怒地吼了起來。母親緊咬着下嘴‘脣’,看着我。

“他工作太忙,等有空的時候一定會來的。”說完,母親留下一些錢,轉身離開了病房。

如此冷淡的父母,我真懷疑我究竟是不是他們親生的。

這下好了,又安靜下來了。

我迅速地下‘牀’,光着腳穿上我喜歡的卡通拖鞋,然後興沖沖地走到大‘門’前,打開‘門’想出去。走廊上的溫度比我想象的要低得多,我只好折回來胡‘亂’披了件外套。

整條走廊很狹窄,而且彎彎曲曲的像一條腸子,越往盡頭越黑暗,溫度也越低,似乎陽光根本照不到那個地方。我覺得腳有點顫抖,像踩在棉‘花’上一樣,雙手努力地扶着牆壁,朝着走廊盡頭走去。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對那個黑的地方產生了好奇。

旁邊的病人也好,醫生也好,包括走來走去的護士,似乎都慢慢地消失了,身體都不見了,我一個勁兒地朝着走廊盡頭走過去。

突然,身體後面被什麼東西拉住了,回過頭一看,居然是位大叔。

好老,真的好老。他就像是從廢墟里或者古墓中挖出來的化石,嘴‘脣’和下巴的鬍鬚一根根雜‘亂’五章地豎起來,而且全部變成了白‘色’,又是白‘色’,又是白‘色’!

不過仔細看上去又有點兒不同,那是一種毫無光澤的白‘色’,是退去顏‘色’後的蒼白與無奈。他的額頭上都是皺紋,零散的幾根殘發也粘在一起。

“我說小哥,你想去哪裡啊?”他說話了,隨着喉結的上下蠕動,我耳邊彷彿聽到了一臺老式唱片機發出的聲音,每個字節都帶着沙沙的雜音。

“那,那邊看看。”我如同被人抓住的小偷,突然有些心虛起來。

“哦?”大叔擡起頭,半閉着眼睛,帶着好奇朝前看去,可是他抓着我衣服的手絲毫沒有鬆開。

“要不,一起去看看?”我笑嘻嘻地邀請到。

“哪裡話,我說小哥,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大叔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那笑容真噁心,就像是有人用刀猛地在鼻子下面劃開一道口子,笑容歪向一邊,順便還‘露’出一嘴歪歪斜斜的黃牙。

“我怎麼知道!”

“哦?哈哈,我說小哥,你連前面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地跑過去。在自然界裡,即便是最愚蠢的動物,也該有規避危險的本能吧!

人類爲何總是如此愚蠢,不,應該說如何過於聰明?是因爲好奇心和驕傲戰勝了本能反應。”大叔的話非常刺耳,我皺着眉頭看着他,發現他居然也穿着病號服。

“切,不過也是病人罷了。”我回過神來,生氣地想要掙開他的手。

“哎喲,看起來脾氣不小啊。算了吧,看在我們如此有緣的分兒上,我來告訴你那是什麼地方吧。”大叔一臉的開心,像喝醉了酒一般斜靠在牆上,接着平伸出手指着前方。

他的嘴湊到我的耳邊,我感覺到他濃重的氣味,還有硬硬的鬍鬚擦過臉上的瘙癢感。

“一定要聽清楚哦,我可是隻說一遍的。”

我點了點頭。

“那裡是,送走死人的通道。”

大叔一字一頓地說。

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打了個哆嗦,那聲音如同一滴水從我後頸處滴落下去,然後直接順着脊椎骨滑落下去。

“我纔不怕呢!別當我是小鬼,就隨意糊‘弄’!”我咬着牙轉過身,握緊了拳頭。

“哦哦,真是有志氣的小哥。不過告訴你吧,作爲生者死者之路,還是不要踏入爲好。除了那些有特殊職業的人,像我們這樣的病人最好不要過去,算是我給你這個新進來的菜鳥的忠告吧。”

大叔說完後,閉上眼睛用手搔了搔腦袋,愜意地打着哈欠。

“那麼,再見了小哥,以後有機會再聊。”大叔眯着眼睛,趿着拖鞋朝後走去,忽然又轉過身子衝我喊道:

“我在413病房,有空的話過來坐坐吧。”

鬼才要過去!我暗地咒罵道,看着那怪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外一段後,我又盯着前方的黑影看了看。嚥下一大口唾沫後,我打算繼續朝前走。

但是我的手心滲出了汗水,無論如何努力,小‘腿’都沒辦法再朝前邁過去了。難道真的被嚇住了?

不過是喜歡唬人的中年大叔,我幹嗎相信他?我在心底這樣唸到,要知道,在學校可是沒有人敢招惹我的。

過去看看吧!這句話像一隻無形的溫柔的手從背後推送着我。我剛要走過去,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陣尖厲的滑輪滾過地面的聲音和嘈雜聲。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看到一個穿着淡藍‘色’衣服、戴着同‘色’頭套和白‘色’口罩的醫院工作人員快速推着一張病‘牀’從我身邊走過。這傢伙的腳步很快,彷彿趕着去做什麼似的。

手推‘牀’上躺着一個人,不過被布蓋住了腦袋,當‘牀’推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的身體離那人的頭部很遠。

“快回病房。”推‘牀’的人戴着口罩,聲音沉悶得很,也許還有點兒感冒吧,總之聽上去讓人感到不是太友好。

“哦。”我回答了一句,打算轉身的時候,發現蓋在那人頭上的布被不知名的風吹起來了。

佈滿溝壑的蒼老皮膚,枯白的鬍鬚和頭髮。

我好像看到剛纔的大叔正躺在‘牀’上,轉過頭衝我笑了起來。

不過嘴巴像一個黑‘洞’,裡面什麼也沒有。

我擦了擦眼睛纔看清楚,只是同樣年紀的人而已,仔細一看,並不是他。

“該死的,真晦氣。”那個戴着口罩的推車人立即將布又蓋了上去。

“晦氣?”

“那當然,已經死去的人就要蓋住他們的臉,蓋上後千萬不能再隨意揭開,否則很不吉利。”

“喂喂,你好歹也算是醫院裡的人吧,怎麼還相信這樣的‘迷’信說法?”我忍不住質問他。

шшш⊕ ttκa n⊕ CO “哦?‘迷’信?”不知道爲什麼,剛纔還彷彿有急事似的,現在這傢伙卻停了下來,一隻手叉在腰上,另外一隻手摘下口罩。

居然是個‘女’孩!

看年紀也就二十三四歲吧,樣子談不上漂亮,鼻子不高,上嘴‘脣’厚實而且上翹,額頭也短短的,但是整張臉,整張臉唯一讓人眼前一臉的是那雙眼睛。

很大,很清澈,很漂亮。

大到何種程度?我甚至以爲那是從漫畫上直接裁剪下來的,不過她的臉呈可愛的圓形。如果是瓜子臉就比較嚇人了,因爲是圓形臉,眼睛看上去並不十分突兀,

倒有幾分可愛,眼白的部分不多,眼珠是淡淡的海水藍,瞳孔深邃而‘迷’人。如果盯的時間太長的話,彷彿像黑‘洞’一般會把人吸進去。

那張平凡的臉蛋完全因爲這雙奇特的眼睛而充滿了生氣與活力,我打賭任何人看到都會無法忘記。

“嘿嘿,第一次看到死人?像傻了似的。”‘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有點害羞,怎麼說我也是個男‘性’,無論怎樣,被一個‘女’‘性’,尤其是年長的‘女’‘性’恥笑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沒有的事。”我幾乎求饒般地辯解道。

“別害臊,很正常的,我第一次推的時候小‘腿’都發軟,那個人是車禍死的,整個肚皮都反轉了過來,內臟像一堆爛泥,右邊的身體包括胳膊和大‘腿’全部都軋斷了,

是有一些骨頭和碎‘肉’連在一起,推出來的時候,他的手還掉了下來,在空中晃來晃去,就好像‘蕩’鞦韆一樣,最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我還得把那只是撿起來,哎呀,真噁心呀。”‘女’孩皺了皺眉頭,聲音清脆起來,而我則有想嘔吐的感覺。

“不多說了,我還得趕快推過去。”她重新戴上口罩。

“哦。”我也打算回房了,在外面待久了,覺得一陣冰涼,腳底也有些發麻。

“我專‘門’負責清掃衛生和推屍體,說不定,哪天推的是你哦!”她的大眼睛眨了一下,笑得眯了起來。

我立即轉過頭,朝病房跑去,一聲也沒有回答,只是聽到車輪聲越來越遠了。

房間恢復了寂靜,我覺得這家醫院的人都好奇怪。彷彿他們待的地方不是病患和死亡的終結之地,倒像是一個無法言喻的神奇地方。活人和死人在這些傢伙的眼睛裡,無非是站着和躺着的區別吧?

如果我死了,也會被那個‘女’孩從這裡推出去,推到那個大叔說的地方嗎?

我又想起了那個醫生的話。

“半年內……死亡……”

說不定,我只有六個月的時間。

我又做夢了。

夢到自己回到了學校,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在我右前方的依然是大偉,嘴角長着一層細密的鬍鬚,看上去總是傻傻的,據說他家很有錢。可大偉經常受欺負,高年級的人總是在下課去逮他,就像逮耗子一樣。

開始的時候,大偉不給錢,結果就捱打,後來給了,打得更兇了,因爲他們總覺得大偉身上不只帶這麼多。

而我知道,實際上大偉的爸爸很少給他零‘花’錢,這些錢還是他從早點錢裡省下來的,還有從家裡偷來的。

所以我們一致認爲,大偉如此痛苦的原因就在於他家太有錢了。

我之所以會夢到大偉,是因爲他也很喜歡阿紫。

阿紫就坐在我前面,她的辮子在臉前晃來晃去,像一團有生命的東西。我總是趁着和大偉說話或者傳遞東西的機會,支撐起上身,好讓自己的臉靠近阿紫的頭髮。

越來越近,直到我聞到一陣香皂的清香味和一陣獨有的淡淡香氣,還有那柔軟的頭髮掃過鼻尖的感覺,就像冬天的陽光直接照在臉上一樣。

可是她始終沒有回頭。

我驚恐地發現,自己不記得阿紫的樣子了!

爲什麼,爲什麼我住院這麼久了,大偉、阿紫還有其他人都沒有來看過我一次呢?

每一個夢裡,我都能準確地記得別人的模樣,唯獨想不起阿紫的臉了。這次也不例外,正當她轉頭的時候,我醒了。

這是星期六早上,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房間裡多了個東西。

準確地說,應該是多了個人,這個病房不再是專屬我的了。當我醒來的時候,那人正背對着我,看樣子是個‘女’孩子,不過很瘦弱,病號服穿在身上,就像是被骨架撐起來的一樣。

我繼續望了望四周,看到‘牀’邊放滿了‘花’,‘牀’頭櫃上還擺放了零食與水果。我像一條蛇慢慢地下‘牀’,消無聲息地走到‘女’孩的‘牀’頭前,伸出手把桌子上的一根香蕉掰了下來。

香蕉並不大,我吃得也很急,其實我不是太餓,當我去掰第二根的時候,我看到有隻手按在我抓着香蕉的手上。

“不準吃。”

我聽到一聲病懨懨的帶着些許嬌氣的‘女’聲。

“我只是看看有沒有壞掉。”我解釋道。

“你剛吃了一根,地上有香蕉皮。”看來她的病不是太重。

“那是別人吃的。”

“放開我的香蕉。”

“你放開我的手,我才能放開香蕉。”我一邊說一邊轉過頭。這時候,病房的光線開始明敞亮起來。‘女’孩的長髮遮住了大半臉,下巴尖尖的,臉‘色’依舊是我最討厭的白‘色’,不過眼睛很大。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看了看香蕉,又看了看我,最終放開了我的手,我也放開了那根香蕉。

“你得了什麼病?”我很有興趣地問道。‘女’孩的身體似乎很弱,她翻了個身,使自己的上身靠在‘牀’頭的枕頭上。

“不知道。”

“啊?”

“反正突然暈倒了,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看見你吃我的香蕉。”她的聲音沒多少感情‘色’彩,就像是在念課文。

“我沒吃。”

“別擔心,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其實我不喜歡吃香蕉。我只是想提醒你,這香蕉有毒。”她依舊看着前面,好像我不是在她旁邊,而是站在正前方。

我覺得一陣反胃。

“這是那個‘女’人送我的,所以一定有毒。”

“哪個‘女’人?”

“我姐姐,她很快就來了。”‘女’孩的腦袋像木偶一樣轉了過來。我覺得很不舒服,她好像不太正常。

“既然是你姐姐,怎麼可能下毒?”

“她想殺我啊,爸媽死了,只要我也死了,她就自由了。”

我覺得有點無語,和這樣的人說話多了,自己也會變傻。

“對了,你得了什麼病?”她突然有了興趣。

“不知道,心臟病吧。”我隨口胡說了個我知道的比較嚴重的病。

“哎呀呀,真的嗎?好幸福啊。”‘女’孩居然雙手合十放在下巴下,一臉羨慕地看着我。

她一定是腦子短路了吧?

“你知道嗎,童話故事裡只有王子,公主纔會得心臟病啊。他們總是穿着華麗的衣服,面容秀美,雙手捂着‘胸’口,一臉的憂愁,好美啊。”

“喂喂,這種病可是會死的,有什麼好羨慕的?如果人死的話,什麼衣服、面容、財富都無從說起了吧!”我攤開雙手說。

“是啊,可惜你穿得很爛,長得也相當普通,而且看上去……”她突然睜大眼睛盯着我,讓我有點發‘毛’。

“看上去怎麼了?”

“嘻嘻,不能說,不可以說。媽媽以前告訴過我,這句話千萬不能當着別人的面說出來。”

我嘆了口氣。

“對了,我姐姐就要來了,你還是趕緊上‘牀’,別人她看見你和我說話,否則她會連你也殺死的。”‘女’孩突然變了臉‘色’,一本正經地說。

“好好,我睡覺,你慢慢等你的殺手姐姐。”我回到‘牀’上蓋好毯子,但還是看着那個‘女’孩。

她就那樣保持着一個姿勢傻坐着,沒見喝水,也沒見吃點什麼。我甚至懷疑她是否眨過眼,呼吸過,她是活人嗎?

古怪的老頭,推死屍的大姐,還有這個病友。

這家醫院真是奇怪啊,好想趕快出院,回到學校裡去。我轉過頭順着窗戶朝下看去,不安感和困‘惑’感同時涌了上來。自己的醫院離學校只是一條街的距離,爲什麼,爲什麼他們從來沒有來看過我一次呢?我不明白。

大‘門’外有人進來的聲音,我知道這時候不會是我的母親來看望我,醫生、護士也不會這麼早出現。

那個殺人犯姐姐?

我轉過腦袋,果然,一個留着短髮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戴帽子的運動服,朝那個‘女’孩走過去。

啊,好熟悉的臉,不,應該是好熟悉的眼睛纔對吧。

這個‘女’孩,分明就是昨天看到的那個推死屍的姐姐啊。不過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而是看着自己的妹妹。

“好點了嗎?如果不是我早點下班回家的話,你差點兒就死掉了。”大眼睛的姐姐一臉的無奈。

“你不是希望我早點死掉嗎?”

有這種妹妹實在是個負擔啊,我忍不住嘀咕道。

我原以爲她會發怒、悲傷什麼的,沒想到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微笑着坐下來,雙手扶着妹妹的‘腿’。

“好啦好啦,如果是的話,我幹嗎要送你來醫院?”

“因爲你害怕別人懷疑啊。”妹妹哼了一聲說。

身爲姐姐的‘女’孩嘆了口氣,似乎沒什麼好解釋的了。她突然轉過頭,看到我盯着她,眼前一亮。

“哦?是你啊。”

“是,是我。”我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沒想到,我妹妹居然被送到你的房間裡了,以後要好好相處哦。”她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起來。

“別相信她啊,只要你和她熟悉了就被她殺死扔掉的,她是個巫婆。”妹妹突然怪叫起來,雙手大力地擊打着姐姐的臉。姐姐原本白皙的臉頰像被鞭子掃過了一樣,印痕一道道的。

姐姐拼命躲閃着,別說還手,就連想要制伏的動作都沒有。

“好了好了,我出去還不行嗎?”她看到地上的香蕉皮,突然高興起來。

“你吃東西了?”

“怎麼可能,那是你送的!絕對有毒!”妹妹依舊狠毒地數落着自己的姐姐。

“那個,不好意思,是我吃的。”我解釋道。姐姐看了看我,只是微笑卻沒有再說什麼,然後想了一會兒,走到我跟前,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說:

“我給她的食物估計她是不會吃的,我給你點兒錢,你幫我買點兒吃的給她好嗎?”

姐姐的聲音柔軟而溫暖,從溼潤的嘴‘脣’中呼出來的氣息把我的耳垂都打溼了。我立即點了點頭,接着她掏出一張紙幣迅速塞到我的手裡。

“阿紫,我要走了,你要和他好好相處哦。”大眼睛的姐姐衝我們擺了擺手,飛快地走出了病房。

出去的時候,她一直低着頭,肩膀輕輕地‘抽’動着。

在哭嗎?

我突然有一種心被‘抽’起來的感覺。

阿紫。

啊?她妹妹叫阿紫?

我驚訝地望着這個充滿憎恨的‘女’孩,看着她的樣子,卻沒有絲毫熟悉,畢竟自己也不記得阿紫的樣子了。

我記得的,只是阿紫的背影罷了。

“你叫阿紫?”我試探‘性’地問道。

“嗯。”

“你是在××中學上課嗎?”

“是的。不就在對面嗎?”

“是初一(4)班嗎?”

“嗯,是的,你怎麼知道?”‘女’孩歪着腦袋,奇怪地看着我。

我分外‘激’動,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居然就在眼前雖然和我預期的不太一樣,可她就是阿紫啊。

“阿紫,阿紫,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小魚啊。”

阿紫‘抽’動了兩下嘴角。

“還小蝦呢。我不認識你,別‘亂’套近乎。”

我沒有沮喪,跳下‘牀’跑到她面前,用手指着自己的臉。

“你不認識我了嗎?”

“喂喂,別靠這麼近,你長得還真噁心。”阿紫厭惡地轉過頭。

“你真的忘記了?大偉呢?還記得大偉嗎?”

“不認識。”她搖搖頭。

我終於放棄了,阿紫似乎忘記了所有人。其實從她對自己姐姐的態度,我就猜出了幾分。阿紫生病了,而且和我一樣,不是那種從外觀就能看得出來的病症。據我推斷,阿紫失憶了。

我振作起‘精’神。

“沒關係,你不記得也沒關係,我們重新開始,做朋友好嗎?”

“有什麼好不好的,都和你住到一間病房了。”阿紫一臉的無奈。

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決定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裡讓阿紫極其我來。是的,至少我找到生活的目標了。

爲阿紫買過早點後,我牽着她的手,朝413號房間走去。

“你帶我去哪裡?”她不耐煩地問。

“去見一位大叔。”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很想見到那個古怪的中年男人,我覺得他一定懂得很多。

推開‘門’的時候,我看到他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和我以前一樣,整個病房只有他一個人。只不過有點特殊,他的病房比我的漂亮多了,還擺放了不少‘花’,牆壁上還掛了些圖畫。

“哦?小哥你來了?喲呵,還帶了個很漂亮的小姐啊。”他的聲音充滿戲謔和誇張。

“我有點事想問你。”

我牽着阿紫的手站到他的面前。

“說吧小哥,我覺得我們‘挺’有緣的。”

“你一定知道吧,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人恢復記憶?”我誠懇地問道。

“哦?恢復記憶?”他饒有興致地看着我,“你失憶了?”

我連忙搖頭,然後用食指指了指顯得非常無奈的阿紫。

“她,是她,她的記憶沒了。”

“她?”大叔再次奇怪地看着阿紫,接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爲什麼你斷定她失憶了?”

“那還不容易,我認識她,但是她不認識我啊。”我肯定地回答道。

大叔突然站了起來,接着走到我的面前。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在這個地方的確有種辦法可以恢復記憶。”大叔突然認真起來,同樣讓我十分期待。

“真的?是真的嗎?”

“可是,那可不是吃幾片‘藥’、打兩針就能解決的。”

我有點不明白了,但是我知道他會繼續說下去。

大叔的嘴‘脣’慢慢張開。

“還記得外面那條走廊的盡頭嗎?”

大叔的眼睛圓圓地睜着,像狼一樣盯着我。我全身都緊縮起來,皮膚之間互相壓縮着,僵硬得如石頭。

“帶着她,走到走廊的盡頭,那裡有個房間,進房間後,你就知道了。”

“你不是說,那裡是送死人的通道嗎?”

“哦?你還記得啊,不過要想恢復失意者的記憶,只有那個辦法了,去不去隨便你。如果你願意就帶着那個小‘女’孩去吧,記住要在晚上人少的時候。”大叔說完以後,回到座位上。

我想繼續說些什麼,可是被阿紫拉出去了。

“我看他像個瘋子。”阿紫皺着眉頭。我心想,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的記憶一定出了問題,相信我,明天我就帶你去,試試看,沒關係的。”我極力想說服她,阿紫撇了撇嘴。

“不要,那條路很黑。”

沒有辦法,我只好騙她:“如果你和我一起去,記憶回覆的話,就可以離開這個醫院,離開你姐姐,不用擔心她會再加害你了。”

阿紫低下頭,手指頭絞着衣角想了一會兒,接着擡起頭。

“好,我答應你,如果你騙我,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我拼命地點頭,實際上對大叔說的辦法毫無信心。

白天的時候母親來過一次,照例給我留下了些錢,然後和醫生站在‘門’外聊起我的病情。他們的聲音依舊壓得很低,只能勉強聽到一點兒。

“越來越嚴重了……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抓緊時間……”

我只聽到醫生一些斷斷續續的話語,突然我感覺到身體裡的某種東西在慢慢燃盡,四肢變得毫無力氣。我知道自己必須儘快回覆阿紫的記憶,我不能帶着遺憾離開這個世界,留下她一個人這麼可憐地活下去。

母親走過來的時候,依舊流着眼淚,我裝作沒有看到。

她離開的時候,那背影比年齡要老上許多。

我將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覺着那緩慢的跳動節奏。不知道爲什麼,腦海裡閃過了那條看上去一片黑暗的走廊。每次接近盡頭的時候,我總是無法邁開步子,

從心底裡涌出的一種東西讓我無法接近它。平時我看到其他穿着病號服的人和醫生、護士都很少朝那邊走去,經常過去的只有阿紫的姐姐。

對了,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沒過多久,阿紫的姐姐也來了,眼睛上有黑眼圈,愈發瘦了,那雙眼睛顯得更大了。阿紫照例沒有理會她,知識她自己在那邊自說自話。從對話裡我知道,

原來阿紫的父母都已經去世,現在還有個男人在追求姐姐,但是姐姐只想照顧阿紫,沒辦法接受那個男人的求婚。她甚至放棄了原有的工作,

特意在醫院做着最低下,最髒的活,就是爲了方便照顧阿紫。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如果你過得不好,天堂裡的爸媽一定不會安心的。”姐姐的手想撫‘摸’阿紫,阿紫卻躲開了。

我在一邊安靜地聽着,覺得她很可憐,同時我覺得更有必要在自己還活着的時候,趕快讓阿紫恢復應有的記憶。

“出來一下好嗎?”我朝阿紫的姐姐喊道。她愣了一下,眨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不過還是跟着我走出房間,來到外面的走廊上。

“有事嗎?是不是阿紫吵到你了?”她一臉的抱歉。

“不不,我只是想知道她爲什麼失憶了?”

“失憶?你說她失憶?”阿紫的姐姐問道。

“不是嗎?她連自己的同學都記不起來了吧?”本來我想說自己,但想想還是改了。

“她的病症很複雜,不過有時候,你沒必要相信她的話。”

“先不談這個,我想問問你,在這條走廊盡頭到底有什麼?”我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用手指着那一片漆黑的地方。

阿紫的姐姐愣了一下,接着轉過去盯着那裡,沉默了一會兒。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那是運送死人的通道,所有死去的病人都經我送往那裡。”

“這麼說,那只是停屍間?”

“可以這麼說吧。”

“那帶我去看看吧。”我鼓起勇氣懇求道,阿紫的姐姐嚇了一跳。

“不行,絕對不行,任何病人都是不允許去那裡的。”

果然,她應該知道些什麼,但是不想說出來。我在心裡確定了某些東西,並且肯定,那裡絕對不只是運送死者用的通道這麼簡單。

阿紫的姐姐又去工作了,當她離開的時候,我爬到阿紫旁邊。

“今天,今天晚上就去吧,我們一起通過那條走廊。”我興奮地對她說。

“恢復了記憶,又能怎樣?”阿紫似乎熱情不是太高。

白天迅速地過去,一直到晚上九點以後,外面漸漸安靜下來,連走動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少,我拉着阿紫的手走出病房。

彎彎曲曲的走廊一直延伸出去,只是走廊的盡頭看上去比早上更黑。我一隻手拉着阿紫,另一隻手扶着牆壁上的扶手,慢慢地朝前走去。阿紫的手很溫暖,讓我稍稍安心一些。

越往前走,空氣裡的涼氣越重,我不知道這條走廊還有多遠,但是我知道不能回頭了。早上醫生的話猶在耳邊,說不定我會突然死去,被阿紫的姐姐放在車子上由這條走廊推出去。既然遲早都要經過,就乾脆現在來看看吧。

其實不過幾分鐘,但因爲腳步緩慢,總覺得像幾個小時般漫長。阿紫一句話也不說,要不是我牽着她的手,我真以爲周圍只有我一個人。

終於,‘摸’着牆壁上扶手的手突然一下子‘摸’空了,我意識到這裡已經是走廊的盡頭了,繼續往前‘摸’索,我感覺到這裡有一扇‘門’。

“這是走廊的盡頭?”黑暗裡,阿紫問我。

“嗯,應該是。”我繼續朝前‘摸’索,果然前面已經是厚實的牆壁。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喉嚨到肺部一陣冰涼,雙手緊緊握着橫着的‘門’把手。那一刻,感覺推開的是一扇不知道是通往天堂還是地獄的大‘門’。

‘門’並沒有上鎖,我緩緩地推開房‘門’,裡面傳來一陣淡淡的‘藥’水味道,裡面黑的。什麼也看不到。

我豎起耳朵,只是能聽到些許沙沙的聲音,有點像細雨穿過樹葉的聲音。一片漆黑的房間裡,讓我總覺得有什麼東西隨時會撲出來一樣。難道真如那位大叔所說,這裡是存放屍體的地方嗎?

我努力地在‘門’邊牆壁上‘摸’索着開關,找到後卻有些猶豫。

到底面前的是什麼東西,居然可以恢復阿紫的記憶?

越接近目的地,反而越茫然起來。

“開燈啊。”阿紫在黑暗中喊道。我咬了咬牙,按動了開關。隨着啪的一聲響,我眼前出現一片令人眩暈的亮光。一剎那,我彷彿回到了以前的那些略有涼風的清晨,

在‘操’場聲隨着廣播裡的節拍作者廣播體‘操’。看着前面阿紫瘦長的背影,晃動着的馬尾辮,還有那塊紫‘色’的胎記。

我的視力慢慢恢復,我發現這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房間,甚至比我的病房還要小一點兒。

只不過這不是一間病房,兩邊堆疊的是一摞摞比我還要高的紙盒子。

黃‘色’的就紙盒子,我覺得這更像是個雜物間而已。在房間的正中間是一臺電視和一臺錄像機,電視機是關着的,但是錄像機顯示正在工作。

“你說的就是這個?”阿紫在我身後輕蔑地問,很顯然她沒恢復記憶。

“我不知道,或許是該死的老頭騙了我。”

阿紫沒有回答,她只是走到那些盒子前,打開了它們。

盒子裡該不會是一些人體器官或者標本吧?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醫院從病人身上攫取臟器來獲利?

“哎呀,我以爲是什麼,全是錄像帶。”阿紫喪氣地抱怨道,順手拿出一盒。我注意到,每一個盒子的側面居然都貼有白‘色’的細長貼紙,上面似乎還寫了些什麼,於是我湊了過去。

1999年7月。

原來是時間。

我繼續尋找着每個盒子的貼紙,果然都是時間的標誌。按照盒子的數量來看,幾乎是十年,每個月都有,而每個盒子裡大概有三十盤帶子,每個袋子(帶子?)上都有具體的時間,正好是一天一盤。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我拿着手裡的帶子,看着那黑糊糊的封面像融化的瀝青一般慢慢在手中流淌起來。

“看看不就知道了。”阿紫無聊地擺‘弄’着錄像帶,隨便挑了一盤塞進錄像帶,打開了電視。

一陣雪‘花’後,電視機開始出現畫面了。

是一間病房,三張‘牀’,最裡面的那張上躺着一個小孩。他半靠在‘牀’頭上,旁邊站着一個高個子的‘女’人。

我認識那個‘女’人,而且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因爲她就是我母親。

這盤錄像帶的時間是2000年11月2日早上8點30分。

不用說,那個男孩就是我了。

十年前我就住在這裡了?

爲什麼我一點兒也不記得?爲什麼?母親的臉看上去比現在年輕得多。

“哎呀,這個不是那個經常來看你的‘女’人嗎,這個小孩有點想你哦。”阿紫彎下腰,左手支撐在彎曲的膝蓋上,右手手指指着屏幕說。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順着阿紫的聲音看過去。

半蹲着的阿紫‘露’出了‘裸’‘露’的腰部,依舊白皙,但是我覺得有些不對,似乎少了些什麼。

在右腰和‘臀’部之間,那塊醒目的紫‘色’胎記不見了。

我‘揉’了‘揉’眼睛,走過去用手掀起她的上衣,的確那裡什麼也沒有。

“啪。”阿紫轉身打了我一個耳光。

“你幹什麼啊!”她生氣地喊道,而我則發呆地站在原地。

“算了,我看你也傻乎乎的,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玩的,全是錄像帶而已。”阿紫一臉的無奈,“我們回去吧,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你不是阿紫。”我低着頭。

“你不要得寸進尺,什麼我不是阿紫啊?”

“根本不是,你姐姐說過,你的話不能信,我早該反應過來的。”我甩開了她的手說,阿紫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和那個‘女’人一樣,都是不能信任的人,果然我只能靠自己。你願意待着就待在這裡吧,我回去了。”她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間,並且帶上了‘門’。

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和記載着時間的錄像帶。

屬於我的時間。

我開始翻找錄像帶,按照時間順序一盤盤放進去,基本上我對哪一個場景都沒有什麼印象,但是裡面的人的的確確是我,有些沒意思的畫面我就倒帶過去。

就這樣,我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不停地放看錄像,倒帶,找尋新的帶子。直到看到有價值的時間爲止。

在1999年12月12日,我看到有個小‘女’孩和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子來到了我的病房,‘牀’上的我好像還綁着繃帶,似乎受了傷的樣子。他們站在我的身邊,似乎在聊些什麼,

三個人都很開心,之後的幾個月裡他們來過好幾次。我開始意識到,這兩個人應該就是真正的阿紫和大偉吧。

原來他們是來看過我的,他們是記得我的,雖然是那麼久以前,但我的淚水依然忍不住流了出來。

再以後,阿紫和大偉就沒有出現了,大多數時候畫面裡只有我、醫生和母親。而我越往後看,就覺得越可怕。

錄像帶裡我沒有長大過,一直都是十三歲的樣子。

顫抖着手連遙控器也無法握緊,我發瘋般地找到了最近的一盤錄像帶,放入後,看到的則是我和那個說自己是阿紫的小‘女’孩在病房裡對話的畫面,我清楚地看到電視裡自己的臉。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我好想從未照過鏡子。

那張臉,居然如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樣,不,應該說比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蒼老。

“嘻嘻,不能說,不可以說。媽媽以前告訴過我,這句話千萬不能當着別人的面說出來。”

我想起了那個小‘女’孩的話,原來她只是想說我老而已。

原來,失去記憶的不是她,而是我。

我到底怎麼了?很快就會死去嗎?我勉強掙扎着爬了起來,感覺到頭部一陣眩暈,就好像有人用鋸子在腦殼附近來回地鋸一樣,耳朵旁響徹的都是咔嚓咔嚓的聲音,

腳步也踉蹌起來,眼淚和口水都流了出來。我摔到了,像一條死魚般在光滑冰涼的地板上‘抽’搐掙扎着。身後,錄像機依然運作着,發出沙沙的聲音。

都記起來,都記起來了?

原來,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十年啊。

那個古怪的老頭,那傢伙到底是誰,爲什麼要讓我來看着殘酷的事實,讓我就這樣幸福地作爲十三歲的初中生死去不好嗎?這樣的記憶要了又能怎樣,又能怎樣啊,渾蛋!

從後頸處升起一陣針刺般的疼痛,接着像滾油一般朝着腦袋流淌過去。我感到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跳出來了。

在被眼淚模糊的視野之中,我看到房間的‘門’被徐徐打開。我用盡最後力氣擡起脖子,看到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那個古怪的中年大叔,他的臉上帶着奇怪的微笑。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人只有靠自己才能從水中爬上岸。稻草什麼的,還是不要指望比較好。”

我的意識逐漸脫離身體,即使拼命拉住也無濟於事。

就這樣死去吧,或許是最好的解脫呢。

“遭受巨大刺‘激’後人腦會產生極其強烈的反應,有時候會出現異於常人的現象,停止生長,間歇‘性’記憶喪失,‘性’格多變,偏‘激’,恐懼,妄想等。

例如錄像中的這個男孩,他在車禍中腦部受到重創,然後不願意承認父親在眼前死亡的事實。之後的十年他再也沒有生長髮育,但臉部老得很快,

而且無法記住超過一個星期的事。因爲規避痛苦,他將之前父親死亡的事實完全封閉起來了。”

偌大的階梯教室裡,一個穿着得體的男人正在講課。講臺旁是一臺電視機和錄像機,裡面播放着一些畫面,下面的學生聽的認真。

“教授,據說您很喜歡接近這些病人,而且穿着病號服,告訴他們自己是病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舉手發言道。

“是的,這樣可以讓他們放鬆對醫生的警戒心理,並且以‘誘’導的方式讓他們恢復記憶,從自己的主觀世界裡剝離出來。”教授微笑着點了點頭,他的下巴上滿是半白的鬍渣兒。

下課鈴響過後,教授夾着講義匆匆離開了課堂,坐上汽車回到了醫院,他回到掛着413‘門’牌的辦公室後,發現裡面正坐着一個面容憔悴的‘婦’人。

“您又來了,我應該告誡過您吧,不要外出走動,靜養的話也許可以多活上一段日子。”教授皺着眉頭說。

“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兒子。”‘婦’人的右手死死地按在腹部上。

“之前我也說過,您只有半年的生命力,肝癌這種東西擴散很快的,加上發現的時候就是晚期。您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兒子恢復正常,我可以理解,而且我也勉強答應了實施治療實驗,可是結果您也看到了。”教授爲難地嘆了口氣。

中年‘婦’人沒有說話,很勉強地站了起來,向教授鞠躬,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是劉阿姨嗎?”一個大眼睛、穿着護理工衣服的‘女’孩子突然走過來,小心地問。

“是阿紫啊。”‘婦’人笑了笑。

“你還來看望小魚嗎?”阿紫的表情有點悲傷。

“嗯,是的,你還在照顧你妹妹?”

“她還是那個樣子,我是特意要求她去小魚的病房的,多少有個伴吧。自從父母意外身亡而我倖存下來後,她就總是陷入妄想,還總說她是我。”阿紫一邊說,眼圈又紅了起來。

“會好的,她的病不算重。”‘婦’人覺得好笑,沒想到自己卻要來安慰別人。

“醫生‘交’代過,不要和小魚說我認識他,這樣真的好嗎?”

“嗯,起碼讓他不用那麼恐懼,永遠活在十三歲吧。”‘婦’人嘆了口氣。

“那劉阿姨,我繼續忙去了,等會兒去看看他們兩個。”阿紫戴上口罩又去幹活了。

雙手拿着包的‘婦’人看着阿紫遠去的背影,然後走進了前面的病房。

“今天好點兒了嗎?”

“爲什麼又是你啊?爸爸呢?他答應帶我去釣魚的!”“男孩”生氣地雙手‘交’叉在‘胸’前,質問道。

‘婦’人苦笑了一下。

“他會來的,只要工作輕鬆了。對了小魚,媽媽過段日子不能來看你了,爸爸的公司擴大了,我也要去他那裡幫忙了。你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現在房間裡還有個‘女’孩,你們應該好好相處,知道嗎?一定要聽醫生、護士們的話,好嗎?答應我。”

小魚看着母親,突然說不出話來。

“嗯,好的。”

躺在一邊的瘦弱‘女’孩看着這對母子,突然大哭起來。

“我也要媽媽,我也要媽媽。”

清脆的哭聲驚擾了醫生和護士,連阿紫也跑了進來。‘女’孩看到阿紫,又將身體縮成了一團,拒絕姐姐伸過來的手。

小魚好奇而有興致地看着旁邊的一堆大人,那張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來的是極不相稱的天真爛漫。小魚的母親,從嘴角擠出一絲艱難的笑容,本該流乾的眼淚又落到滿是皺紋的臉上。

她在心底爲兒子默默祝福着:

無論怎樣,請幸福地活下去吧,至少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幸福。即使是帶着眼淚的笑容,也一定要保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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