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我是泥人有土性
這次她使的是今天新教的下勾拳，衝着下頜脖頸處軟窩往上打，高度還是正好。而且她晃了一個虛招，把昨天那記心窩拳先使出來。
按照伊蘭的估計，教官肯定還是會像昨天那樣手掌一團包住她的手，而且比較託大，會在她拳頭堪堪靠近的時候才動作，身體還故意定在原地不動。即使她一隻手被包住了，可她不是還有另一隻手嗎？趁着教官和她距離近的時候，一手心窩拳虛招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手來一記下勾拳實招給他點打擊，這兩招在軍體拳中沒挨在一起，但沒說不能靈活拼湊重組，研究機甲套路動作的人經常這裡抽一拳那裡抽一腿，再組合成新花式。
伊蘭玩胖頭魚機甲時，因爲練不下整套軍體拳動作，自己琢磨着抽取了一些簡單招式合併重組，心窩拳和下勾拳因爲沒有急速下蹲體位，不會造成機甲失重不適症，所以她曾想過把這兩招湊一塊過。說句老實話，胖頭魚機甲能做出來。
教官果然如她所料，身體一動不動任她揮過去，大手包住了她的拳頭，眉頭一皺，大概不滿意她使出昨天的招式，今天要點評新教的招式，昨天教的東西還使出來就是浪費時間。
他正待手臂一振原樣將伊蘭震退，卻見伊蘭另一手勾上來了。
伊蘭什麼都算到了，就是忘了教官也是有另一隻手的，他從容不迫地把伊蘭的手腕抓住了。兩人四目相對，教官沒錯過伊蘭眼中一閃即逝的失望。
伊蘭是真失望，只離教官的下頜三根橫指頭的距離，他再託大點不好嗎？他們實力相差巨大，伊蘭可沒指望真能打到教官，但這是教官給她光明正大打人的機會，她總要盡力表示一下，哪怕稍微撩到一點，讓他的牙關輕輕磕一下也好啊。
教官手臂一用力。還把伊蘭震退了，對伊蘭的動作沒做任何點評，只是簡潔地說道：“你就用剛剛這力氣和葉眉妝對招。”
伊蘭這時才知道教官把她和眉妝安排在一起的真正目的，不是照顧她倆。是讓她們自相殘殺。
伊蘭和葉眉妝對視一眼，在訓練中兩人互相體諒，想着先練熟招式，故此力氣都沒搭上多少。兩人以前也沒比過，不知道誰的力氣會大點。
不過有點很清楚。葉眉妝和她一樣，肯定全身泛着酸脹，戳哪哪疼。
“磨蹭什麼？開始。”教官喊道。
伊蘭用了點力氣，葉眉妝也用了點力氣，兩人默契地你來我往，剛好在那個度上，看着兩人氣喘吁吁挺賣力，但不至於受到重大打擊。
“停。”教官怒叫，“佟伊蘭，你沒聽到嗎。我讓你用點力氣。葉眉妝，你沒吃飽嗎？”
伊蘭和葉眉妝再對視一眼，伊蘭衝她點點頭，葉眉妝也衝伊蘭點點頭。於是，兩人接着前面的動作往下做，格手撩腿。
伊蘭下一刻就傻眼了，她是沒有保留的，不然待會兩人肯定又要被罰幾圈跑步，而且她想着她和葉眉妝應該差不多，雙方都使全力。也就是累點疼點，但旗鼓相當平衡還是能掌握的，不會有身體穩不住摔倒這種事情發生。
可恰恰葉眉妝沒用全力，勁道還是原來那個水平。兩人金雞獨立，各伸腿一拌，手上還纏鬥着，葉眉妝就沒穩住，直接就摔倒了。
“眉妝。”伊蘭急忙去扶。
葉眉妝昨天捱打，今天跑一上午。全身本就泛疼，而且昨天摔一下，今天又摔一下，兩次都痛在同一處，當時就沒能起來。伊蘭一箇舊傷未愈的人，一下也沒有扶起她。
“佟伊蘭，站好。”
伊蘭直起身的時候還試圖把葉眉妝拉起來，可惜沒成功。
“葉眉妝，自己爬起來。”
伊蘭只有滿懷歉疚地看着葉眉妝吸着氣手腳並用齜牙咧嘴地爬起來。
等葉眉妝歪歪斜斜站定後，教官開始訓話。
“葉眉妝，現在你明白什麼是對手了嗎？”
伊蘭猛然看向教官，他居然挑撥離間。
教官瞥她一眼，轉身對所有的新兵大聲說道：“這是我教給你們的第一句忠告：永遠不要對對手心存仁慈，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伊蘭氣憤填膺，他要顯擺名言佳句就自己顯擺，憑什麼拿她做筏子，第一次說她蓄意攻擊同伴，缺乏友愛，第二次暗指她心狠手辣，比明着罵還氣人。
“葉眉妝，你想永遠做墊底嗎？不想的話，就給我打回去。繼續！”教官喝道。
葉眉妝站在她對面，伊蘭朝她點點頭。
葉眉妝就按着套路做下去，扭腰掃腿，一個手肘頂過來，伊蘭被當胸一個猛擊，然後腿上打滑，整個人直挺挺倒地，後腦勺重重摔在地上。
幸虧訓練場的地板都鋪着特殊材質防止訓練意外，因此她只是眼冒金星一剎那，一會兒就很清明瞭，真正疼的是心口，躺在地上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葉眉妝的力氣還挺大的。
“伊蘭。”葉眉妝大叫着撲向她。
李教官是個有見識的人，這種程度的攻擊能對人體造成多大傷害，他心裡清楚，不過就是稍微疼了點，不會有大礙。因此他只蹙眉了一會，就大喊道：“葉眉妝，站好。佟伊蘭，不想一直躺地上獻醜，就給我爬起來。”
伊蘭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手撐着地板坐起來，還摸摸後腦勺，揉了兩下，因爲真等站定了就不好再動手動腳，軍人得講個站姿挺拔英武。
沒有鼓出一個大包，她放心了。
她再斜眼瞥一眼地板，這材質看着不顯眼，保護的功能槓槓的，的確對得起基地對訓練場地的吹噓描述。
然後她不緊不慢彎着腰站起來，順勢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這麼多人天天踩在地上，灰塵可不得沾她衣服上，雖然這衣服的質量也槓槓的，號稱隔水阻燃帶保溫還不吸塵，但這麼大面積地躺地上總是心裡膈應得很。
做完這一切，她捂着心口咳兩聲。才慢悠悠地站直了。
教官盯着她，厲聲問道：“佟伊蘭，怎麼回事？剛纔爲什麼站着不動？”
“報告教官，我沒有聽到您對我的任何命令。”伊蘭回答得很平和。完全採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
隊伍中發出一些輕微的吸氣聲，葉眉妝站在伊蘭的三步開外，聞言瞪大了眼睛看向伊蘭。
教官募然眯起了眼，怒氣衝衝地說道：“你聾了嗎？沒聽見我讓你們繼續嗎？”
“報告教官，新兵體檢報告證明我的聽力正常。您說繼續的時候不是在對我說話，所以我沒有完全領會您的意思，對不起教官。”
新兵體檢報告是在集合報到之前由莫斯星的醫院做的，按照規定流程直接發到了艾杜衛二，上面的確寫着聽力正常。
可伊蘭這麼擺事實就是一種赤裸裸的對峙，削教官的面子，幸虧她一向不與人交惡，後面的話說得略微婉轉，把事情歸結爲誤會，還敷衍似地道了歉。
伊蘭其實是很無奈的。她管不住自己的破嘴和破脾氣。
這個教官從一開始就針對她，頭一天就沒有任何理由地讓她跑十圈，第二天上午謝玖留手，她就被說成蓄意攻擊同伴又給二十五圈，下午含沙射影地說她耍嬌氣，讓夏戰打她一頓，還指桑罵槐地說她是弱者沒資格要求同情。
今兒第三天，讓她用力氣和葉眉妝對練，命令是他下的，她照做了。卻被樹立成反面典型。他讓夏戰這樣一個大男人下死力攻擊她就叫尊重她這個對手，他讓她下死力攻擊同伴，就被他藉機拿來教育大家，不能對她這個對手心懷仁慈。
傷了葉眉妝。是她沒掌握好分寸，她可以讓葉眉妝打回來，但她絕不會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無厘頭地指責，尤其是這些指責還涉及到了對她品性的詆譭。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她一直很認真地照他的吩咐在做，期望得些印象分。但顯然這是癡心妄想，一個人的偏見一旦形成，是很難改變的。而且，既然他有了偏見，她做得再好也不會入他的眼，考評該低還是高不了。她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把她的工作分配都給管了。
所以她一時激憤，就做了這件傻事，故意揪着他話語中的漏洞，讓葉眉妝打過來不反抗，一則全了她對葉眉妝的愧疚，二則也是想讓他知道她完全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的，他沒有理由胡亂指責她。
伊蘭說完話理智回籠，心中哀嘆，這完全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八百的愚蠢做法。
她摔了一跤不算，這是還葉眉妝的。當衆下了教官的面子，他不過是一時不快，以後照樣威風八面吆五喝六，而她的考評是鐵板釘釘地好不了，而且以後不知道要承受多少打擊報復。
這麼想着，臉上就帶出了幾分真切的憂愁，和她說對不起沒領會的託詞倒搭得上，不像之前用一種很雲淡風輕的態度行故意牴觸之事。
教官沉着臉盯住了她，氣氛一度很壓抑。
半晌，教官終於開了尊口：“葉眉妝、佟伊蘭，對招。佟伊蘭，這次你完全領會我的意思了嗎？”
“是，教官。”伊蘭來不及細細品味教官的意圖，馬上應聲道。
“我沒聽見。”
伊蘭好想問他一句你聾了嗎？但只是想想而已，口中已經拔高了聲音說道：“是，教官。”
可能教官覺得失去的面子撈了一點回來，沒有再爲難伊蘭，揮揮手讓她們開始。
這次伊蘭和眉妝雙方都沒有保留力氣，一輪動作下來，兩個人臉紅耳赤，呼吸粗重。
教官接着給她們點評，完全就事論事，倒沒有摻雜什麼人身攻擊言論。
伊蘭是個成年人，自然一碼歸一碼，把他的點評都記在心裡，下次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