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於眼角余光中哀立
伊蘭見趙銳和關離擔任他們的考官，心裡隱隱有點不安，轉念一想，她在同伴中的表現挺好的，雖然不能自吹自擂說自己第一，但就目前啓蒙階段，十個人當中如果她稱第二，暫時沒人能稱第一。
聽完考試規則，她就更放心了。流程是這樣的：給一定的時間，讓每個人開着機甲先走一段再跑一段，行進過程中，在指定位置做出規定動作，都是挺簡單的基礎動作，如踢腿伸手之類的。然後再讓機甲以一定角度飛到指定高度，做出盤旋俯衝等規定動作。最後把一個大圓球抱回起點的感應地帶放好，回程期間動作可隨意發揮，圓球被感應到的時間就是完成時間。
整套動作做下來，如果學員超過規定時限完成，則考覈不通過，需要補訓補考。如果動作嚴重不規範，則要扣分，分數扣到一定程度也算考覈不通過。
伊蘭覺得她不會有問題，這些都是基礎動作，沒有難度。她和九個男生一字排開，等着考覈開始。
她排在第六個。
前面幾個男生都能在規定時限內完成，在伊蘭眼中，他們的動作中規中距，不過他們都很順利地過關了。接着輪到章大成上場，他完成後就是伊蘭了。
伊蘭看着章大成一躍而進駕駛艙，心裡忽然有些搖擺不定，她是要用舷梯上去還是自己跳進去？
用舷梯當然保險穩當，要是自己跳進去的話，她感覺也行。之前她在訓練中偶爾出現一兩次滑下來，但問題也不大，都是因爲當時練的次數太多，到最後腿軟了才摔的，況且劉寄望和元淼事先特地交代過她，要自己跳進去。
伊蘭聽着關離大聲地對章大成說道：“過。”心中迅速地做了一個決定，她要自己跳進去，用舷梯太特立獨行了。很是打眼，她怕關離他們說她動作不規範給她扣分。
等章大成一臉喜意地退下，伊蘭規規矩矩地走到關離面前：“報告長官，佟伊蘭請求考覈。”
“準備好了嗎？”關離例行公事地問話。
今天關離是主考官。趙銳開着機甲在考場邊上巡視。這是機甲團考覈的一貫規矩，以防考覈過程中出現意外，可以及時救助。新兵的啓蒙訓練雖然在他們眼中很小兒科，但是新兵容易緊張，各種可笑的五花八門的事故以前經常有。趙銳巡場還是很認真負責，每個新兵考覈過程中，他都在邊上從頭跟到底。
“是，長官。”伊蘭回答。
“佟伊蘭，考覈開始。”關離一聲令下。
“是，長官。”
伊蘭一步踏上初始的感應帶，考覈計時開始，機甲就在她身後十米遠。
她轉身快速跑去，靠近機甲時，腳一蹬身體一躍。右腳順勢點上機甲的膝關節，一手扶住機甲腹部借力，另一隻左腳點上了機甲的腰臀部，此時右腳收起，她應該雙手撐住駕駛艙底沿，然後躍進去。
變故陡然發生，她的左腳沒踩穩，手剛巴上駕駛艙底沿，人直接就摔下去了，伊蘭倒在地上。腦子有那麼一瞬間地發懵，頭下意識地轉回去，往關離處看了一眼。
不遠處，關離肅立着一動不動。
伊蘭迅速回神。計時從她站到感應帶就已經開始了，她不能浪費時間。
顧不得人還坐在地上，她馬上點開通訊器，遙控機甲把舷梯放下來，才微嘶着聲爬起來。左腿膝蓋摔得有些疼，她胡亂地揉了幾下。一等舷梯搭到地上，立即往上跑。
坐在駕駛艙裡，伊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焦躁的心情，她的動作比別人流暢，損失的這一點時間完全可以補回來。定定神，她的手指迅速動作起來。
伊蘭按照流程一步步往下做。機甲俯衝落地後，正正好在大圓球前面的指定位置上，這也是一個考覈難點，前面有一個男生位置卡得不好，在這項上略微扣了一點分，受了一點影響，最後有驚無險過了關。
伊蘭籲出一口氣，機甲手臂操起大圓球抱緊了，一轉身就往回跑。從這段起，機甲可以任意動作，有些人怕把圓球弄丟，走得非常小心翼翼，大部分考覈時間都耗在這段路上，弄得自己堪堪在規定時間前幾秒才走回感應帶，讓別人看着捏冷汗。
伊蘭對自己的水平有信心，再說她在之前的上機過程中浪費了一點時間，此時需要搶回來。她操縱着機械臂，卷緊了圓球直接開步跑，這招還是向大熊星的齊隊長學來的，那時候端木受傷，齊隊長一臺機甲裝不下四個人，用機械臂卷着老四在空中飛，那個難度可比伊蘭現在高多了。
終於，伊蘭順利地跑到了感應帶，機甲彎腰俯身，利落地把圓球放到指定位置，完成時間很快自動顯現。
伊蘭大大鬆了一口氣，她比規定時間整整提前了五分鐘，前面完成最快的一個人也不過提前了一分半鐘。
停好機甲，她恭恭敬敬地站到關離面前，考覈總算完成，晚上回去後就可以收拾行裝。
靜默片刻後，關離面無表情，吐聲平穩清晰：
“考覈失敗。”
伊蘭猛地擡眼盯着關離，也許她剛剛神思不屬聽錯了。
“佟伊蘭，上機動作嚴重不規範，扣分二十，考覈失敗，補訓兩週後重新考覈。”按照考覈流程，關離宣佈結果後，把扣分情況和失敗理由當場說明。
按理說，這時伊蘭應該回答一聲：“謝謝長官訓示。”就跟前面那個機甲俯衝降落位置稍稍有點偏離以致失去五分的男生一樣，然後退下去站到章大成後面。
可是伊蘭杵在原地不動。
伊蘭是去年11月24日離開莫斯星的，她必須在今年11月23日之前回到莫斯星的航空港入境。
現在已經是十月底，她要是在十一月補訓兩週，再來個補考，即使接着馬上就休假出發，路上兜兜轉轉也要五天，莫斯星的航班稀少，萬一中途要等，就會懸之又懸了。
所以伊蘭不能接受這樣的考覈結果。
關離蹙眉，瞥一眼伊蘭身後等待考覈的四人隊列。冷聲說道：“下一個。”
“報告長官，我請求重新考覈。”伊蘭急道，目光緊緊地盯着關離，抿着嘴脣。她願意再試一遍。她以前訓練中，十次裡很少纔會有一次跳不進駕駛艙，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跳進去的。
排在伊蘭後面考覈的男生剛擡腿，就聽見伊蘭的懇求。看看關離，停在原地沒上前來。
關離的臉色更寒，揚高了聲調喝道：“下一個。”
“報告長官，我請求重新考覈。”
伊蘭知道她的行爲肯定觸怒了關離，但是她必須再試一試，她不能補訓，霍斯北等着她，農莊更等着她，十一月她必須回莫斯星刷入境記錄。她目露哀求，望着關離。
男生磨磨蹭蹭地上前。但伊蘭沒有讓開位置，所以他遲疑地站在一邊。
關離盯着伊蘭，壓抑着怒氣問道：“你對考覈結果有意見？”桀驁不馴的新兵年年有，但像伊蘭這樣，當面頂撞無禮不敬的行爲少之又少。
伊蘭下意識搖搖頭，繼續懇求道：“報告長官，請允許我再考覈一次，我……後天起開始休假。”她實在沒有辦法了，希望關離能給她一點同情心。
關離的眼中充滿不屑，爲了休假頂撞上級。爲了休假對自己的訓練進度置之不理，他冷冷地說道：“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退下，否則視作干擾考場秩序。”
伊蘭一愣，放低了姿態請求道：“報告長官……”
關離什麼都沒說。直接點開通訊器，在訓練系統裡佟伊蘭的記錄中“紀律”這一欄中輸入：“無故干擾考場秩序”，並且將伊蘭考覈開始一直到此刻的訓練場監控視頻提交上去。
原先伊蘭的機甲啓蒙訓練各項分段成績一下全部變成灰色，就連總成績下黃色的“失敗”兩個字也變成灰色，覆蓋在其上的是一行觸目驚心的紅色浮印文字“違紀”。
他的操作很快完成，擡起眼。對上一雙充滿哀求的眼睛，囁嚅着嘴脣似乎還要張口說話，關離直接跨開一步，站到旁邊等候的男生面前，喝問道：“名字？”
“報告長官，李進武請求考覈。”男生大聲回答。
伊蘭站在原地，偏頭看着關離，耳中聽着他和李進武的對答，她心裡甚至感覺不到尷尬難堪，只有焦灼。她想等李進武上機了之後，再向關離請求，她必須在今天通過考覈。
她的視線跟着李進武，看他躍進了機甲，一會兒機甲開動了。伊蘭重新調轉目光，望向關離，剛哀哀地開口：“長官……”
突然，她的通訊器提示音急促尖銳地響起，這是凱旋基地特別設置的命令信號，意味着有不可違抗的上級指示，無論何時何地，正在做何事，必須接收並且無條件立即執行。
伊蘭點開，盧中尉嚴肅的臉出現在投影屏上：“佟伊蘭，我命令你待在原地，禁止一切舉動，禁止說話，跟紀律糾察員走，不得反抗。”
伊蘭愣怔，盧中尉大聲地問道：“聽清楚沒有？”
“是，長官。”話音剛落，投影屏消失了。
伊蘭擡頭看向關離，他在她三步開外，目光專注地盯着考場上的機甲，連一絲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她呆呆地望着關離，希望他能大發慈悲轉過頭來瞧她一眼，待會兒和紀律糾察員解釋一下，然後再給她一次補考的機會。
場上一片死寂，其他隊員肅立着，大氣都不吭一聲。
李進武回來了。
關離大聲地說道：“過。”
李進武考覈通過了，他儘管同情伊蘭，但面上一點都不敢露出來，目不斜視繞開伊蘭歸列。
伊蘭眼含希冀盯着關離。
“下一個。”關離喊道。
又一個隊員站上來，伊蘭聽着他和關離的對話，等着他上機，祈求般盯牢了關離。
關離自始至終沒有理睬伊蘭，但她知道她站在關離的眼角餘光覆蓋範圍內，她只希望自己哀求的神情能打動他。
紀律糾察員來得很快，開着懸浮車直接來到場上，兩個高高壯壯的男子下車後朝關離點個頭，直接走到伊蘭面前：“佟伊蘭？”
“是，長官。”伊蘭心如死灰。
“上車。”其中一個簡潔地下令，沒一個多餘的字。
伊蘭張張嘴，另一個立即截口說道：“你此刻的任何舉動任何言辭都是我們採取強制手段的理由。”
伊蘭愣愣地閉上嘴。
“上車。”紀律糾察員警告地盯住伊蘭，再次喝道，聲音比之前更大。
伊蘭沉默地跟上，回頭下意識地朝關離望了一眼。
他專注地盯着遠處正在考覈的機甲，身姿筆挺，不動如山，目下無塵。
兩個糾察員一前一後，把她押在中間上了車。
伊蘭踏進車之前，正好聽到關離一聲高喝：“過。”
又一個隊員通過考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