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偉跟在莫尼斯身後，走進一家門面堂皇的西餐廳。這是一家在大學城乃至本市都很有名氣的高檔西餐廳。戈偉很清楚，在這裡單人一單的花銷，幾乎就是他月生活費的一半。這讓戈偉有些忐忑，也有點期待。
莫尼斯有意挑了一處僻靜的包廂，在詢問過戈偉之後，給兩人各自點了份烤蝸牛，幾種佐餐。戈偉偷偷瞟了眼漂亮的服務員姑娘遞上來的菜單，上面的標價讓他心驚肉跳。
“這裡法國菜還是很正宗的，尤其是他們的選料很講究，瑪瑙螺都是法國本土空運過來的。不過我覺得，還是比不上正宗的宮保雞丁。”莫尼斯似乎發現了戈偉的侷促，笑着對他說道，想調節下氣氛。
戈偉乾笑了一聲。顯然莫尼斯的打算沒能成功。
莫尼斯笑着搖搖頭，有些無奈說道：“不必緊張。你看，這裡只不過是高檔了點兒，我們不是還仍然在這個宇宙裡面麼。更何況，你看，我真的把信用卡帶來了。”說着，莫尼斯取出自己的信用卡往桌面上一放。
莫尼斯的幽默終於把戈偉逗樂了，開始的忐忑也放寬了不少。說起宇宙，戈偉想起了剛纔在學校門口廣場上，莫尼斯說過的那句話。
“莫尼斯教授，嗯……”戈偉猶豫道：“您剛纔說的那句，說您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自另一個宇宙，是開玩笑的吧？”
莫尼斯聽了，並未急着作答，而是走到門口，將包廂門掩上，才慢慢走回到自己座位上，臉上換了一副鄭重的表情。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相信我。”莫尼斯注視着戈偉的眼睛，緩緩說着：“但是，我可以再次明確的告訴你，我真的來自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戈偉此時仍是絲毫不信的。
“是的。另一個和這裡八九分相似，卻又有很多不同的世界。”莫尼斯好像並不在乎戈偉一臉不信的表情，仍舊很認真很耐心的說道：“我想，你一定聽說過，關於平行宇宙的理論吧。”
“聽說過。”
“很好，這樣我們的談話就簡單多了。通俗來說，平行宇宙。其實就是很多相同卻又不同的世界，相互之間沒有聯繫。卻又彼此參照和重疊。按照量子學說的多世界理論，一個粒子同一時間內產生的不同擾動，都將造成這個粒子下一刻不同的狀態。這樣，就會衍生出以這顆粒子的擾動作爲起源點，而最終狀態卻各不相同的無數種結果。”
“於是就有了無限的可能性。”戈偉點頭，他很喜歡這個理論。平時除了上課做研究，就喜歡涉獵類似的內容。
“是的，無限的可能性，就有可能造就無限個宇宙。”莫尼斯很欣慰自己的這位聽衆輕易就理解了自己的話：“而我之所說這些。就是爲了告訴你，這些理論，不單單是理論，而是真實存在的。”
“這我相信。世界上沒有被探索到的未知事物有太多太多，人類的眼界還不足以看穿整個宇宙。所以，我一直都認爲，這個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戈偉也變得認真起來。
“很好。那麼，怎麼樣？我是說，你相信了嗎，我是從另外一個平行宇宙來的。”莫尼斯有些期待的看着戈偉的表情。
戈偉沉默了。
雖然說，戈偉對於物理，和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比大多數人都要開放得多，甚至被物理系的系主任稱他爲瘋子，可是，當真正有像這種更加瘋狂的事情需要讓他去相信，戈偉的理智，和潛意識，讓他不得不再三考慮事情的真實性。這也讓他不得不做出一副歉意的表情。
莫尼斯嘆了口氣。但是並沒有失望。戈偉的舉動，他從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莫尼斯十分清楚，任誰也無法就這麼輕易相信這種看似瘋言瘋語的話。如果真這麼輕易就信了，那麼這個人肯定不是人類，或者是個人類瘋子。
“口說無憑，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莫尼斯說着，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遞到了戈偉面前，說道：“這是我僅有的一點物質上的證明了。”
戈偉疑惑地接到手裡，發現，這是一張四個人的合照，而且是一張很老的照片了，是張黑白照片。當他一眼看見照片上的一個人時，戈偉就愣住了。
因爲，身爲一個學物理的人，照片上的這個人，可謂是不可不知。甚至在整個中國，整個世界的範圍內，只要稍微有點常識的人，就會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戈偉詫異的擡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着莫尼斯。
“是。”莫尼斯點點頭：“你再看他左手邊的那個人。”
戈偉低頭一看，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地擡頭瞅瞅莫尼斯，又看看照片，吃吃地說：“你……你……怎麼會是你？”
“你沒看錯，那個人就是我。”
“可是……你，怎麼一點都沒變化？”戈偉看到這張照片上，位於愛因斯坦左手邊的人，的的確確就是正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而且，最爲詭異的是，照片上的莫尼斯，外貌上居然跟此時此刻的莫尼斯幾乎沒什麼兩樣！“這怎麼可能？”
ps的，絕對是ps的。這是戈偉此刻的想法。
“的確不可能，但恰恰發生了。”莫尼斯嘆了口氣：“不知爲什麼，空間穿越之後，我身體的新陳代謝就幾乎完全停止了。我不會隨着時間變得蒼老，也不會感到飢餓和睏乏。可以實話告訴你，我自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再也沒睡過覺了。”
“那你豈不是，有一百多歲了？”戈偉心裡默算了一下，如果真是跟愛因斯坦同一時代的人，活到現在，外加照片上的年齡，估計已經有近百歲了。
“96歲。”莫尼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時間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我，跟70年前的我。沒什麼兩樣。”
戈偉漸漸的平息下來驚詫莫名的心情，ps的，絕對是ps的。也就是電腦合成。
正常規思維，只有用軟件合成，才能弄出這種照片來。而且現今很多人也樂此不疲。戈偉實在是更願相信，這張莫尼斯教授和愛因斯坦的合照是僞造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莫尼斯彷彿總能猜出戈偉的所想，很認真的對戈偉說了一句話：“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我真的是在騙你，那麼我又爲什麼要那樣做呢？”
戈偉一呆，愣愣地望着莫尼斯。
沒錯，如果這個自稱是叫莫尼斯，有着神秘背景的老外，真的是潛心積慮在換着花樣欺騙他的話，那麼，他的動機又是什麼呢？愚人節？
好吧，戈偉找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讓這個人那樣做。他既沒錢，又沒有深厚的家庭背景，除了身上的這一百來斤肉，和腦袋裡裝着的一點墨水，自己再無長處。像他這樣的小人物，誰會花費這麼多心思，就爲了來對他說。“我是來自另一個平行宇宙”？
想通了這一點，戈偉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或許並不是在說一個謊言。因爲就算他真來自另一個世界，這個事實，也比他想騙自己更爲可信。
莫尼斯看到戈偉神情的轉變。笑着做出了一個美國式的聳肩，一攤手，似乎是在說：“瞧，你終於相信我了。”
戈偉低頭揉了揉眉心，試圖理順思緒。他問道：“好吧，權且相信你所說的都是事實好了。用你們美國人的話來說，這真是太瘋狂了……對了。你剛纔說，你原本所在的世界，跟現在這個世界，有很大不同。這是什麼意思？”
莫尼斯又換上了一副淡然微笑的表情，似乎是覺得，最大的難題已經解決了。他將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儘量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這個問題很複雜。據我觀察，我們兩個世界非常相似，不僅僅是在物理定律上的，而是在世界的發展和時間推移上面。僅我知道的，我們兩個世界，都經歷過兩場世界範圍的大戰。而且，很多大事件的發生，都是一樣的。當然了，也有很多不同。至少，在我原來那個世界裡，奧巴馬並不是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而是馬丁?路德?金。”
“馬丁?路德?金？”戈偉聽說過這個人，著名的“我有一個夢”。戈偉道：“就是美國曆史上，領導美國黑人運動的黑人領袖麼？”
“不不不，”莫尼斯卻搖頭：“你指的，是小馬丁路德。而我指的，是你所說的這個馬丁?路德?金他的父親，老馬丁?路德?金。”
“可是，據我所知，那時候的美國，黑人問題還是很嚴重。一個黑人，應該不可能當上總統纔對。二戰時期的美國，可不像現在這樣。”戈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歷史學家。”莫尼斯一攤手：“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我甚至不清楚，我們兩個世界是因爲什麼才分裂開的。我找不到促成空間重疊分裂的時間分裂點。據我推斷，造成這兩種不同宇宙的那個時間，至少應該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那可就太遙遠了，沒法兒查證。”
莫尼斯滿口地道的京腔，讓戈偉感覺到十分好笑。就好像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長着一副美國人的外表。“你在北京待了很久？”戈偉問莫尼斯。
這時候，包廂的門被敲響，食物上來了。
“嗯，很久，至少三十年，我都記不清了。”莫尼斯點點頭，看着服務生將兩份散發着香味的烤蝸牛放在了自己和戈偉面前，莫尼斯笑着對戈偉說道：“請吧，不要客氣。如果你喜歡，可以把我這一份兒也消滅掉。你知道的，我不需要。”
戈偉微微一笑，他實在是想象不出，如果這都是真的，像莫尼斯那種70年不吃不喝不睡覺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待服務生退出包廂，順帶着關上了門，莫尼斯忽然話鋒一轉，對戈偉說道：“偉，既然你已經相信了我一大半，我想，我也應該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你了。至於最後的選擇，還在於你自己。現在開始，你聽着就好了。”
莫尼斯把自己舒服地半躺在椅子裡，似乎陷入了對往昔的回憶，他緩緩講述道：“整件事，還得從那場試驗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