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了下午1點40,李襄屏和李滄浩的比賽已經下到接近80手。
嗯,到了這個時候,在現場觀戰室裡面,這時關於“大李下得像李襄屏,而李襄屏又下得像大李”這樣的議論聲音似乎一下子低了不少。
而這種議論減少不是因爲別的原因,是因爲就在前不久,大李剛剛落下一手棋----
這是全局的第78手。
這樣一手棋,看上去也像是目前棋盤上最後一個“大場”。
而圍棋基本就是這樣,假如在某種格局下真存在“最後一個大場”的話,那麼能搶到這個點的那一方,往往意味着他的形勢已經開始佔優,至少局面已經開始向他那一方傾斜,而他的對手,可能就已經面臨“需要如何打開局面”的問題。
而在這種時候,通常就會被大家說成是“勝負關鍵處”。
李襄屏現在就好像面臨本局的第一個勝負關鍵處。
競技比賽嘛,那當然勝負纔是第一位的,既然都已經出現“勝負關鍵處”了,那麼自然而然,其他聲音自然會減弱下去。
現場觀戰室內,中韓依然是涇渭分明的兩大研究陣容,看着在另一側議論得熱火朝天的老曹大劉等人,“體壇”的謝記者有點坐不住了,他低聲對馬曉飛詢問道:
“馬小,你說今天這棋,那是不是黑棋已經落後?襄屏已經有點難辦了呀?”
嗯,作爲“體壇”的專職圍棋記者,那老謝當然也是懂棋的,不過他的水平卻沒有“圍棋天地”的張小勇那麼高,大概是業2到業3左右水平。
而這種水平的棋友看職業比賽,如果他在七八十手就已經有了明顯的傾向,或者說已經有了自己比較明確判斷的話,那通常可能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這盤棋確實已經傾斜得比較嚴重了,不是那種“細棋某某人稍優”的傾斜,而是那種在職業棋手看來,優劣已經非常分明的傾斜,這樣業餘棋手才能看得出來。
第二種情況:那就是在七八十手棋左右的時候,有一方的棋下得非常“炫”,他的招法看上去非常拉風,步步爭先落子高位,最好還配合有一個虛花花的大模樣。
假如遇到這樣的局面,那麼業2到業3水平的棋友,他多半就會認爲那位下得很“炫”的棋手優勢。
很顯然,這盤棋下到目前爲止,大李的下法完全滿足第2點呀。從全局第7手那步“尖衝”開始,他就一直“炫”到現在,所以老謝認爲他已經優勢非常正常。
然而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謝記者對此當然沒底,要說老謝雖然圍棋水平是要差一點吧,但人好歹是跑圍棋這條線的資深記者,因此這點認識還是有的,知道自己的判斷很有可能非常不靠譜,所以他纔要向馬曉飛請教了。
“呵呵你是問現在的形勢呀?不好說,現在還不好說,說實話我現在根本就看不清......”
馬曉飛先來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而他這話一出,就立馬引來老謝心裡吐槽了,心說這次怎麼這麼倒黴呀,是跟着馬小來到韓國,假如這次帶隊是換成老聶的話,那人老聶肯定就不會這樣的。
總算還好,就在老謝在那默默吐槽的時候,馬曉飛再度開口了:
“不怕實話告訴你,我現在的判斷真的有點說不清,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分裂,如果隱去對局者的名字,只單純客觀的判斷當前形勢,實話說吧,那我的感覺其實和你是一樣的,我也認爲這棋白棋下得挺不錯,大李可能已經稍微佔得一點上風。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看到現在這局面,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感覺這棋襄屏一定能贏的樣子。”
“啊?!”
聽到馬小這話,那老謝當然是來興趣了:“馬小怎麼說?”
馬小接下來的回答就要簡明扼要多了:
“第一,這棋下到現在呀,雖然大李的確是下得自然流暢,他今天積極主動步步爭先,看似已經搶佔了先機,但是你不要忘了,他今天運用的很多下法,那可都是李襄屏的原創,那謝記者你想想,他用李襄屏的招,真有可能在襄屏本人身上佔到很多便宜嗎?假如襄屏真認爲自己吃虧的話,那他今天怎麼可能如此配合?”
馬曉飛頓了頓繼續說道:“以上是其一,其二:這盤棋到目前爲止,雖然大李的確是下的不錯吧,但反觀襄屏的招,那同樣是步步正解啊,最最起碼以我這種水平來看,我沒看到襄屏有任何一步可以指責,因此這棋下到現在吧,也許我們倆的判斷是對的,這棋可能是白棋稍稍好一點,但說優勢卻是爲時尚早了。”
“哦。”
謝記者“哦”了一聲之後,他就不再糾纏於形勢判斷了,因爲馬曉飛剛纔的話已經很明顯,他最多就是認爲這棋是“細棋白稍優”,而不是自己認爲的“白棋優勢明顯”。
老謝現在對另一個問題更感興趣:
“馬小你爲什麼會預感這棋襄屏會贏呀?”
馬曉飛笑道:“老謝你仔細看看今天這棋,你不認爲今天這個格局,在幾年之前就經常出現嗎?”
“幾年之前就經常出現......”
還沒等謝記者把話說完,馬曉飛擡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老曹,然後繼續笑着對謝記者說道:
“是呀,謝記者難道你忘了,在早些年頭,他們曹李二人師徒大戰的時候,這樣的格局可是屢見不鮮呀,老曹每次都下的虎虎生威,他處處爭先處處搶走要津,而大李基本就是穩打穩紮,有些下法甚至還會讓人覺得委屈,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
:還沒等馬曉飛說完,謝記者開始大笑。想想也是啊,在大李稱霸棋壇的時候,和他交手最多的其實不是別人,那正是他的師傅老曹,因此對於老謝這種資深圍棋記者來說,那當然對剛過去沒幾年的曹李師徒大戰印象深刻:
“哈哈沒錯沒錯,今天這格局,那真和早年的曹李師徒大戰有點像呀,只不過大李用上了他師傅的招,而襄屏卻像是用上了大李的招,就不知道今天這結果......”
說到這的時候,謝記者擡頭向馬曉飛看去,馬小笑道:
“你別看我呀,我看你呀,現在最好過那邊去問問老曹去,我想對今天這局面,他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吧?並且我都不知道他現在心裡是何滋味。”
“呵呵沒錯,老曹現在肯定是五味雜陳,那行你提醒得對,我現在就到那邊打聽打聽去。”
說完這句話後,謝記者還真的起身,混跡在一幫韓國記者當中,去看看老曹現在“是何滋味”去了。
而馬曉飛猜得沒錯,在新棋譜還沒有傳出來之前,在韓方研究陣容那邊,同樣也產生類似聯想了,老謝剛過去的時候,他通過相熟記者的翻譯,正好聽到劉倡赫在和老曹開玩笑:
“曹國手,滄浩最新的這手棋,那可是深得您的精髓呀,那您能否猜猜看,李襄屏接下來如何應對這手棋?”
老曹面露苦笑:“倡赫你就別笑話我了,這棋如此是滄浩執黑嘛,那我可能還能猜到一二,現在換成李襄屏這個怪物,那我就是完全猜不出來。”
劉倡赫道:“哦?那曹國手還是跟我們說說看吧,假如這棋是滄浩執黑,您認爲他會下在哪裡?”
老曹道:“像這種快步調的下法吧,倡赫其實你也知道,好處是步步爭先能夠佔據很多要津,缺點是因爲需要強調速度,因此自己的棋形中,難免會出現一些漏洞或者破綻,比如說今天這盤棋,當滄浩下了剛纔這全局第78手之後,我認爲全局的焦點就已經變成了白棋這個斷點了,倡赫你說是不是?”
隨着老曹用手指向那個斷點,謝記者也跟着看了過去,不過說句時候,謝記者對那個斷點並沒多大感覺-----
他不僅之前沒啥感覺,甚至在老曹指出這可能就是之後全局的焦點之後,他還是沒有特別大的感覺,因爲在他看來,老曹說的那個斷點好像並不算嚴厲啊,周圍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白子,黑棋現在斷上去好像根本沒啥用。
然而謝記者沒啥感覺,劉倡赫當然就不一樣了,他甚至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是呀,在接下來,那黑棋肯定是要圍繞這個斷點做文章呀,那您覺得黑棋會怎樣來做這篇文章呢?”
“如果是滄浩的話,我認爲他現在很有可能會下在這......”
說到這的時候,老曹捻起一枚黑棋“啪”的一聲拍到棋盤上,那麼很自然的,謝記者很自然就隨着他的動作向棋盤上看去。
然而非常遺憾,對於老曹拍到棋盤上的這手棋,他依然沒有多大感覺,甚至謝記者注意到,就連劉倡赫看到這手棋後,他也稍微想的有點意外:
“哦?您認爲滄浩會下這呀?就這樣沒有點追求的下法能行嗎?”
聽了大劉的話後,老曹再度面臨苦笑:“是啊,這手棋看似平凡沒有點追求,甚至說是有點委屈都不爲過,但是倡赫你別忘了,那就別說是我了,就你自己來說,你在滄浩那種看似平凡,看似委屈,但其實堅忍無比的招法中,你吃過的虧還少嗎。”
聽到老曹這樣說,那大劉當然是無話可說了,在下一刻,他露出了和老曹一樣的苦笑:
“好了不說滄浩了,咱們現在還是來說說李襄屏吧,曹國手,您認爲他現在又會怎麼下呢?”
老曹很乾脆的雙手一攤:
“我剛纔說了,滄浩的下法我還能猜到一二,但是這個李襄屏嘛,那我是真的猜不出來。”
看到老曹攤手的動作,老謝心裡不有升起一絲驕傲,並且在升起一絲驕傲的同時,他也對李襄屏接下來的應對更加期待了。
好在他不用期待多久,大概在2點差一點的時候,最新的棋譜傳出來了,而在這張最新的棋譜中,李襄屏肯定要對本局的第一個勝負關鍵處給出答案。
棋譜是沒過謝記者手的,直接就被遞到曹劉二位天王面前,因此在這個時候,老謝只能觀察這二位的表情。
老謝首先注意到,當這兩位看到棋譜之後,在第一時間就露出錯愕表情-----
那麼老謝很快就知道,李襄屏的選擇,那肯定就是和老曹剛纔擺的這招不一樣的,不然他也不會這樣。
緊接着當然是注意這兩位的評價了。
這回是劉倡赫首先開口說道:“唉,曹國手呀,剛纔我還說你那手棋堅忍無比,不過和李襄屏這手相比,那恕我直言,你那手棋好像.....好像......”
“好像還是太平庸點是吧?”老曹把大劉的話接完之後,他長嘆一聲:
“唉,堅忍無比,但同時反擊力度也更加強大無比,嘿嘿李襄屏呀,這個李襄屏呀......”
謝記者終於忍不住了,他起身準備去看看李襄屏到底下了怎麼樣一手棋。
那麼他看到了什麼呢?
比賽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