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點55分,也就是華領隊重新衝回研究室的同時,隔壁演播大廳內的李襄屏,他卻活動活動自己的脖子,一直緊繃的神經也稍微鬆弛。
是的!現在的李襄屏的確是鬆弛下來了,因爲通過2分鐘的驗算,他確信自己真的是下出好棋了-------並且很可能是那種決定性的好棋!
李襄屏活動脖子的時候,他正好看到對手張栩的表情,張九段依然還在尋找應對之策(在前一個回合的時候,張栩其實利用了一次“打將”,所以還不算正式應對,而李襄屏也就是利用這兩分鐘,確認了自己的好棋)
在讀秒聲的催促下,張九段再次落子了,李襄屏定睛一看,依然還是一步“打將”,於是李襄屏出手如電,飛快的跟着應了一手------
這是李襄屏在本局比賽中,第一次在3秒之內落子,而他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不想在這個時候,留給對手更多思考時間。
可能是因爲這個突然改變節奏的做法,張栩也擡頭看了李襄屏一眼。
他現在的表情有點複雜,苦笑中夾雜着一點意外,一絲驚訝,然而最多的還是不甘。
沒錯,李襄屏是真的讀到了張九段的不甘心!
實事求是的說,李襄屏認爲張栩九段今天真的下得挺好,至少在發現那步好棋之前,李襄屏沒有任何優勢意識。
不,何止是沒有優勢意識喲,其實在3個回合之外,李襄屏已經感覺有點不妙了-------
在當時的時候,張栩被糾纏住的兩塊棋已經快分頭處理好了,而只要他處理好,那麼李襄屏前面的虧損,那步“急先手”帶來的虧損,就會變成真真正正的虧損。
要知道那可是大於一個貼目的虧損啊,簡單的“攻擊獲利”根本彌補不了如此鉅虧,因此在當時的時候,李襄屏真的已經感覺很不妙,他甚至都已經做好輸棋的準備。
所幸他發現了一步好手,一步完全扭轉局勢的好手!甚至很可能是決定性的好手!
那麼站在張栩的角度,眼見勝利近在咫尺,卻突然看到這樣一手,那別說是面對李襄屏這個“當今棋壇第一人”了,恐怕是面對一個已經贏過百八十回的棋手,張栩也會心有不甘。
張栩的不甘還在繼續,所以他再次“打將”,面對同一手棋連打三將。
李襄屏再次飛快應一手後,他的目光留在棋盤上了,再次看向那手讓他神經鬆弛的好棋。
這是全局的第116手,並且按照李襄屏自己的定義,他認爲這手並不算是那種深奧複雜,蘊含至深棋理的“狗招”,可能還是歸類於人類圍棋範疇的“實戰手筋”更合理些。
然而這一切並沒什麼關係,即便是人類圍棋範疇的“實戰手筋”,有時候威力也是巨大的。
比如今天這手棋,從手法上看,倒是有點像圍棋中常用手筋“頂鼻”,甚至內涵都有點像,唯獨外形不像。
(“頂鼻”一般是頂“兩子頭”,並且要求對手的氣比較緊,這才容易發揮這類手筋的威力,然而李襄屏這手,卻是頂的“三子頭”,貌似頂在一根棍子上,並且黑棋的氣也很鬆,也正是因爲這種怪異的棋形,讓兩位對局者很長時間沒有注意這手)
總算還好,李襄屏在緊要關頭終於找到了這手,這手棋勢比千鈞,力大如牛,這手棋一出,那真的就像是牽住牛鼻子了。
牽住了整盤棋的牛鼻子!
由於這步“另類頂鼻”對手可以選擇的下法其實已經不多,也沒有了多少掙扎的機會。
“.......如果今天是狗狗......嗯,如果真是狗狗的話,它更可能是讓我下不出這手棋而已,如果真敢讓我下出來,那別看現在才120手棋不到,面對狗狗我照樣有信心,即便是最強的三代狗現在坐我對面,我照樣有信心把它斬於馬下.......”
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當中,對手張栩終於不再“打將”了,(事實上今天這盤棋,能打將的地方還真不多),他開始正常應付那步“另類頂鼻”。
而李襄屏也重新集中精神,準備兢兢業業讓這盤比賽安全抵達終點。
五個回合之後,李襄屏再次暗自點頭,態度也更加認真------
雖然那步“另類頂鼻”一出,勝負的天平已經傾斜得很明顯了,然而在如此狀況下,張九段通過連續3次“打將”,李襄屏認爲他還是找到了最佳應對,是那種唯一還有再次翻盤機會的最佳應對。
時間來到了下午4點20,華領隊已經講棋去了,不過觀戰室衆人當然還沒有散去,大家都想等待最後的結果。
在這個時候,這裡的氣氛無疑是輕鬆愉快的,比如面對新出的棋譜,老聶僅僅看了兩眼,他就很愉快的說道:
“哈轉換?形成了這樣一個轉換?那這棋結束了結束了,這個轉換根本不等價嘛,襄屏吃的這塊明顯要大多了,馬小你說是吧?”
馬曉飛也看了幾眼棋譜之後,他卻沒有正面迴應老聶,反而扭頭詢問兩位年紀最小的棋手,馬組長笑道:
“小強小羊,你們怎麼看?”
周小羊還在那扭扭捏捏,但人陳小強同學就實誠多了,他看了老聶一眼之後:
“贏當然還是絕藝老大贏,不過贏起來好像還是有點難度。”
“爲啥?”
“因爲黑棋吃得更乾淨呀,而白棋雖然吃得更大,但吃得還不夠乾淨,可能還存在被對手利用的機會,現在就看後面的收束了,只有徹底收住那幾個口子,才能說勝負完全決定.......”
小強同學這話當然在理,所謂“吃得乾不乾淨”,這其實也可以看成是“棋的厚薄”。
棋盤上那個大轉換完成之後,雖然實空對比已經完全失衡,但棋的厚薄同樣失衡。由於李襄屏吃得更大,吃的更多,他在實空方面已經是明顯佔優了,然而他的棋還有薄味,遠不如對方來得厚實。
既然這樣,那當然還不能說這棋已經完全勝定。
總算還好,雖說張栩九段找到了“最佳應對”,然而他在厚薄方面的優勢還不足以讓他逆轉。
時間來到下午4點半,當全局已過160手的時候,餘斌九段在觀戰室笑着說道:
“嘖嘖嘖,張栩今天下的真不錯呀,被吃了那麼一大塊,盤面竟然還領先3到4目。”--------
餘斌九段的這話,其實是代表李襄屏發佈勝利宣言了。要知道本屆比賽是在中國進行,採用的是中國規則,那麼黑棋的盤面才領先3到4目......這個差距實在是有點大了。
尤其到現在這個時候,棋盤上最主要的幾個地方都已經定型,剩下的都是一些小官子,後手5目以下的小官子,那麼對於職業棋手來說,這樣的棋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真實情況也的確就是這樣,張九段大概又堅持了5分鐘,當李襄屏落下全局第172手,他很有風度的選擇停鍾認輸。
李襄屏首奪“亞洲盃”,繼續在國際賽場高歌猛進。
也正是因爲他現在的勝利太多了,多到很多人都習以爲常,因此對於這樣一盤勝利,大家的反應都很平靜,就連張栩的反應都很平靜------
儘管在這之前,他肯定有所不甘,然而等到他認輸的時候,他事實上已經完全平復下來。
老聶馬小等人都涌進對局室,和兩位對局者展開復盤。畢竟都是華人嘛,林海峰先生的高徒,因此在覆盤的時候,聶馬等人對張栩還是挺客氣,言語之間也都是以表揚他爲主。
李襄屏樂呵呵在旁邊聽着,內心沒有任何意見,其實說句實話,他是真心覺得對手今天下得不錯,尤其前面抗住了自己那套組合拳,甚至差點把自己逼入絕境,更是讓他對張栩刮目相看。
因爲他心裡非常清楚,若是沒有對‘狗招’有一定程度的理解,那真的很難做到這點。很顯然,張栩現在也處於追趕自己的“第一集團軍”了。
至於後面那個“另類頂鼻”,李襄屏認爲根本就是沒有辦法的事------
要知道在圍棋當中,類似於“一着不慎,滿盤皆輸”那樣的棋,可以說是比比皆是,在職業比賽當中,這樣的棋最少要佔到五成以上。
但是反過來,在圍棋比賽中下出那種無解的棋,“一錘定音”,“一子定江山”,這卻是非常難得的了,一百盤都難得遇到一盤,妥妥的稀缺資源。
所以李襄屏覺得自己今天其實很幸運,居然在這樣一盤比賽下出了這樣一手,這並非自己的常態,有相當大的偶然性。
在一團和氣的氛圍中,覆盤結束了,接下來馬上就進入頒獎時刻。
“亞洲盃”是一個流動獎盃,由上屆冠軍傳達到下屆冠軍手中。
當李襄屏捧起那個碩大獎盃的時候,他心裡吐槽不已,心說這個比賽的獎金沒多少,獎盃卻做得那麼大,大到一個手都居然拿不下,真是老土呀-------
當然嘍,李襄屏覺得獎盃土也很正常,畢竟“亞洲盃”已經十多屆了呀,那麼上世紀做的東西,當然很難入他這個穿越者的法眼。
然而沒有辦法,再土也不能就這樣扔掉呀,這玩意可是流動獎盃,以後還要還給人家的,因此在和王院長等人蔘加完閉幕儀式後,李襄屏就琢磨着怎樣把那又土又碩大的玩意弄回家。
本來想讓表舅來接自己的,卻知道他現在和李大土豪忙得飛起,這個時候都不知道在哪個工地晃悠,於是李襄屏想到趙道愷了,由於這段時間一直忙着比賽,都有段時間沒聯繫他。
李襄屏撥通趙道愷的電話:“喂,你丫在哪?現在有事嗎?”
“沒事......對了襄屏,我正好找你有事呢,你現在在哪?”
“我現在在CCTV,那行,你有事的話正好過來接我。”
掛上電話後,正當李襄屏還在琢磨趙道愷能有什麼事的時候,王院長走到跟前,他指着那個獎盃說道:
“呵呵襄屏,需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王老謝謝您,我已經讓趙道愷過來接我了。”
嗯,由於跟李襄屏混久了,現在連王院長都知道趙道愷這號人,所以他聽到這話也不以爲意:
“那行,沒其他事那我就先走了。”
“王院長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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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王卻沒有馬上再見,走出幾步他又回頭:
“對了襄屏,過幾天就是“富士通杯”決賽了,另外8月份還有“三星杯”,還有“應氏杯”的四強賽,所以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好呀,呵呵,這進入下半年以後,那整個圍棋界就沒人有你忙了。”
李襄屏對王院長微笑示意,用這種方式表示感謝對方的關心。
進入下半年以後,世界大賽纔是真正的漸入佳境,李襄屏對此當然早有準備。
畢竟“金滿貫”之類他自己雖然從來不說,但內心肯定也是有所企圖的。
既然想挑戰狗狗嘛,那麼全面超越人類棋手,這就是個基本要求,甚至是最低要求,而“金滿貫”這一類的東西,正好可能當做衡量這個指標的標準。
王院長前腳敢走,趙道愷後腳就開着他那輛破普桑趕過來了。
把那個土裡土氣的獎盃弄進他那輛破車後不久,這傢伙就一驚一乍的說道:
“襄屏出事了出事了。”
“啥事?對了,難道是上次農家樂.......”
“不是,是你媳婦。”
“她?她能出啥事?”
“唉,不是她出事,這不就在前天,她和虎妞她們幾個上我家嗎,她們看到我那幾幅畫了。”
“這算啥事,難道你的作品還見不得人嗎?”
“這當然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唉!當時也怪我嘴快,跟你媳婦說大舔舔的那副作品,早就已經被你下定金了,我跟你說襄屏,你媳婦當時呀,整個人都不好了。”
“後來呢?”
“後......哪有什麼後來,這還不算事嗎?”
“這也算事?”
兩人在那輛破普桑裡面大眼瞪小眼。
好一會之後,李襄屏懶得理這傢伙了:“好了趙大畫家,快點開車送我回家吧,你要覺得連這都算個事,那我就教你兩個破解的辦法。”
“破解辦法,還兩個?哪兩個?”
“第一個簡明一點,你也可以找她當你畫模呀,然後告訴她,只要你畫得好,我同樣會出錢購買,那她不就能好起來了嗎。”
“嘿嘿不錯不錯,這果然是好辦法,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就是複雜的辦法了,”李襄屏一笑繼續說道:“趙大畫家你要多畫呀,畫得越多越好,對了,你這傢伙不都畫的娛樂圈的嗎,那你還要繼續畫,就算你能弄出娛樂圈百美圖什麼的,你也別擔心我沒錢,哥們買得起。”
“哈哈娛樂圈百美圖?”破普桑在京城大馬路上穿梭:“有點難度有點難度......”
李襄屏再次懶得理這傢伙,三天之後,他再次登上飛往東京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