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諾斯下了城牆,看着那些被越過溝壕爬上城牆的野獸抓咬傷的勇士們,嘆了口氣。
森林裡出來的野獸就有一點不好,不比叢林中的那樣,森林中生活的動物,有不少都是爬樹的能手,這一面算不上光滑的由石塊堆砌的城牆,想要盤爬上來對它們而言易如反掌。
要不是因爲擔憂瘟疫的關係,米諾斯甚至都忘了明火可以驅散野獸這個事實。
如果真的能夠在城前這一片溝壕裡燃起一面火牆的話,那以後的獸潮就真的不用擔心太多了。
米諾斯托着腮啃着剩下來給他的食物,一邊思索着。
等瑟普斯回來了得好好跟他商量一下。
天黑的時候,瑟普斯已經嚐到了他挑選的這條路的苦果。
他累得趴在粗糙的樹幹上直喘氣,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除去下邊兒野獸少的時候會下樹去趕一段路之外,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樹上學習人猿泰山的行動方式。
真是一點都不美好。
不過經過一個白天的奮鬥,好歹是跟駐守在西面入口的兩個勇士匯合了。
帕伊里斯在一邊遞給他一個順手摘來的果子,順口嘲笑他。
瑟普斯翻了個白眼,一口咬住果子,瞅着下邊兒數量已經變得逐漸稀疏起來的獸羣,哼哼唧唧。
“看這樣子,西邊的應該去了一半了。”帕伊里斯同樣看着下邊兒,原本被狩獵隊走出來的粗淺小路和隨意搭建的屋子已經被踩踏得不成樣子,他經歷過兩次獸潮,僥倖沒有受傷,對於這種情況的判斷遠比這幾個沒經歷過這種陣仗的人要敏銳得多,“西邊的還剩最後兩三波的樣子。”
這個特殊的季節發生的獸潮讓帕伊里斯不太能肯定會有什麼變故,但從時間和森林的慘狀來看,比以前要嚴重很多。
獸潮涌過去時的數量也要多得多。
“最後兩三波也最可怕吧,除了西邊的不是還有遠一點的東南北?”一個勇士問道,克里特長大的人,都是知道獸潮的,只是自身大多都沒有直面過這恐怖而特殊的浪潮,但也能想象到有多可怕。
“南邊兒的會到得比較快——不過瑟普斯說過南邊兒已經成了狼羣的領地,現在一頭狼都沒出現,南方的大概不會出現了。”帕伊里斯回答道,而後微微頓了頓,掃了一眼趴在換了個姿勢趴在樹上的瑟普斯,“我們和克里特都有四到五天的喘息時間。”
“我們可以先回去城裡?”一個勇士問道,另外幾個也頗有些期待的樣子。
“你們倆能回去,但你們。”帕伊里斯指了指那三個跟他們出來的勇士,“得留着,現在能決定我們是去是留的,是瑟普斯。”
瑟普斯的思緒跟他的名字打斷,他回過頭來瞅着他們。
面臨這樣的獸潮,不管是他們想要回到城邦逃避還是想要去保衛自己的城邦,都是人之常情。
半晌,瑟普斯抿了抿脣,“隨你們便。”
帕伊里斯有些詫異的挑眉。
他還以爲瑟普斯會不同意,要知道,憑瑟普斯一個人,直接進森林跟直接去送死沒什麼兩樣。
但想想瑟普斯那麼掛念的弟弟也許就在南森林,帕伊里斯又多少能夠明白他的心思了——他也是有過兄弟的,但在一次狩獵中不慎被憤怒的公牛頂中,直接被刺穿了胸腔。
那三個勇士看向帕伊里斯,帕伊里斯想了想,攤開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隨意。
三個年輕的勇士相互看了看,最終只有一個選擇留下來。
等到夜稍微深了些,獸潮終於再一次停歇下來,兩個駐守的勇士和另外兩個決定回去城邦的勇士,就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趁着夜色往回走。
瑟普斯在他們走後不久,面無表情的爬起來,下了樹,開始在房屋的廢墟之中翻找。
“西邊兒森林的獸潮還沒完呢,你下去做什麼?”帕伊里斯挑了挑眉,“怎麼,人家走了你很不高興?”
瑟普斯沒說話,繼續默不作聲的翻找。
“你自己說隨意他們的,他們就有權選擇。”另外一個勇士說道。
瑟普斯終於找到了一頭包着粗麻布,有焦黑色燃燒痕跡的木棍——也就是俗稱的,火把。
他從隨身的獸皮袋子裡翻出火石來,沉默的把火把點燃了,才擡頭,涼涼的開口:“他們真是勇士。”
“他們只是想回去保衛城邦。”帕伊里斯聳了聳肩。
“因爲跟着我進入森林是送死嗎?”瑟普斯揮舞了一下火把,邁步往森林深處走,“不過是怕死而已,說出來沒什麼丟臉的。”
帕伊里斯和那個剩下的勇士對視一眼,也下樹跟了下去。
年輕的勇士跟在瑟普斯背後,悶聲半晌,才說道:“我也挺怕死的。”
“可是你沒走。”瑟普斯頭也沒回,“我連克里特人都不是,我也怕死,但我也沒走,即便我是因爲我弟弟進入森林的——但你們,卻是爲了賭那一點也許能夠打敗森林裡鬧騰的東西的可能進入森林的。”
年輕的勇士沉默不語。
“承認自己的畏懼和失敗並不可恥,其他的全都是藉口。”瑟普斯觀察着周圍,辨認着方向,繼續毫不留情的嘲諷,“克里特的勇士連冒險和克服畏懼以及失敗的勇氣和信心都沒有,帕伊里斯你怎麼教的?”
“他們還年輕,而且幾個人進入森林跟送死有什麼兩樣。”帕伊里斯語調裡滿是不認真,他咂了咂嘴,拍了拍旁邊沉默的年輕勇士,“年輕人嘛……”
“我還是個小孩子。”瑟普斯繼續嘲諷。
帕伊里斯被噎得一哽,他一時還真沒覺得瑟普斯是小鬼頭。
瑟普斯的心態和看事情的角度,怎麼都不該是他外表這個年齡該有的。
半晌,帕伊里斯才憋出一句話:“……我覺得你比米諾斯還像半神。”
“我當誇獎收下了,但有一點我得告訴你。”瑟普斯腳下轉了個方向,說道:“米諾斯會比我強很多。”
瑟普斯當初居住的洞穴距離森林西面的入口有些遠,大約有兩到三天的路程,地方很隱蔽,米諾斯之前在森林裡兜兜轉轉獨自一人堅持了十幾天才偶然碰上他,足以見得森林對不瞭解它的人的殺傷力。
瑟普斯並不打算帶背後兩個大人去那裡,對於瑟普斯而言,那個地方有米諾斯一個人知道就足夠了。
至少米諾斯是真的爲他好,向着他的。
以後他要是在克里特城邦裡混不下去了,滾回原來的山洞裡也是好的——當然以後得帶上米勒都斯。
“你對米諾斯還真的挺好的,這種時候還不忘記維護他,無怪他對你死心塌地。”帕伊里斯這麼調侃着瑟普斯,說完他看到瑟普斯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的怪異神色,自己也感覺這話說得有點不對味。
他看着瑟普斯那張隱約能夠窺見以後風采的臉,再想想米諾斯平時死命護着瑟普斯不讓他們靠近,生怕他們欺負瑟普斯的樣子,剛想出口的解釋和澄清卻卡在了嗓子裡。
其實……這倆要是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挺不錯的。
不過米諾斯估計會被瑟普斯吃得死死的。
“你那是什麼眼神?”瑟普斯被帕伊里斯看得有點兒不自在。
“沒什麼。”帕伊里斯收回視線,“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去一個能夠休憩的地方——那裡足夠隱蔽也偏離大道,應該不會被獸潮踏足。”瑟普斯回答道,對於森林的道路他還是頗有自信的。
而且在獸潮中,那個地方即使被什麼高智慧的野獸發現了,它們也不會停留。
帕伊里斯跟在瑟普斯身後,進入了平日裡絕對不會涉足的一些地方,默默的粗略記了一下路線。
看來獸潮結束之後,狩獵隊的活動範圍又能夠增大不少了。
到時候找國王說一下,狩獵的時候帶上熟悉森林的瑟普斯也很不錯。
進入森林之後纔會知道有一個熟悉這片森林的嚮導有多重要。
對狩獵來說尤爲如此。
月光照耀下的南森林,蟄伏着的狼王睜開眼站起身來,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射出瘮人的綠色。
它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圍着簡易獸皮裙的黑髮小孩兒正緩步穿過安靜沉睡的狼羣,滿臉不耐煩的想把頭頂上趴着的一隻蛇獴拽下來。
蛇獴死死的揪着小孩兒的頭髮。
狼王帶着忿怒的衝着蛇獴咆哮了一聲,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原本安靜的狼羣驟然**,因着首領的動作而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