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Z

這十年間, 只有楊燕自己知道,她養了一個見不得人的“兒子”。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出現,準時在她兒子放學時間敲響她的門的孩子。

這個孩子知道她和她兒子之間發生的很多事。

就好像是他和她一起親身經歷過似的。

“媽媽做的糖醋排骨是最好吃的。”

“媽媽,去年生日我送你的那條手鍊你還戴着呢。”

“媽媽, 你答應過等今年冬天過去, 要帶我去動物園的。”

“……”

楊燕感覺自己一點點“瘋”了。

她強迫自己不去深究爲什麼這個陌生的孩子會知道那麼多細節, 爲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她家門口, 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期翼像深淵般將她淹沒。

要接受兒子去世的現實對她來說過於痛苦, 所以她寧願選擇接受這件常人只會覺得匪夷所思的、古怪的事——她的兒子去世之後, 又回來了。

她漸漸地、丟掉了那個理智的自己。

“哎, 燕姐,”兒子回來一週後, 鄰居推開門, 在過道上碰見她,“我們家蒸了點糕點,你拿去吃些吧, 人死不能復生, 日子還是要接着過……”

楊燕瞳孔睜得比以往更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鄰居看, 那雙眼睛看起來有些駭人:“你在胡說什麼!我兒子就在家裡,他分明好好的。”

鄰居啞然:“你兒子不是……”

楊燕一字一句地說:“我兒子已經回來了。”

“他已經回來了,”楊燕重複說,“他就在家裡。”

她偷偷地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養在家裡。

晚上, 這孩子躺在她鋪好的牀上,那雙直視人時彷彿帶着某種說不清的惡意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那孩子有些發熱,他啞着嗓子說:“媽媽, 我以前每次發燒的時候,你都會唱歌給我聽。”

“是呀,你從小發燒就不停哭鬧,”楊燕眼裡,孩子那張臉漸漸和回憶裡的臉重疊在一起,“只有聽到我唱歌纔會安靜下來。”

那孩子執着地強調:“我現在也發燒了。”

楊燕:“閉上眼吧,我唱歌給你聽。”

那雙戾銳的眼睛緩緩闔上。

楊燕輕輕哼起歌,她用熟悉的家鄉話哼着:“睡吧,睡吧,我最愛的寶貝……”

【我們就這樣相處了十年,這十年,他按照另一個孩子的軌跡長大,我給他買的衣服都是我兒子喜歡的顏色,我每天燒我兒子愛吃的飯菜,我兒子該上高中了,我就給他買高中的教輔材料,他每天都會‘乖乖’地做好我安排的作業。】

【但是潛意識裡我還是隱隱知道,他和我的孩子不一樣,我的孩子善良、積極、樂觀,而他——有些時候像個惡魔。】

那天鄰居家的狗丟了。

楊燕買完菜回去的時候,看到鄰居着急地到處找狗:“看到多多了嗎?”

楊燕搖搖頭。

等她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放下一籃子菜,走進廚房準備洗菜的時候,她站在廚房裡聞到一陣很明顯的血腥味。

可她沒買肉啊。

楊燕順着血腥味找到垃圾桶裡的黑色塑料袋,她打開袋子——看到一坨沾着血的黑色毛髮,這是那隻叫多多的牧羊犬,門外的鄰居還在找它,而它卻被人剁成了一塊一塊、出現在她家廚房裡。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媽媽,你回來了。”

楊燕手一抖,黑色塑料袋裡的碎肉塊掉落在瓷磚上。

那孩子波瀾不驚地看着她手裡的黑色袋子:“我今天在家裡做作業,它好吵啊,一直在門口叫喚。”

她不能否認這是她兒子。

她必須帶着她兒子還生活在她身邊的幻覺才能活下去。

哪怕回來的是個惡魔,她也接受。

“是它太吵,影響你寫作業了,”楊燕蒼白的手抓起那塊碎肉塞回黑色塑料袋裡,“沒事,媽媽會處理好的,你快去寫作業吧。”

池青輕輕觸碰在楊燕手上的手指很涼,楊燕很少有思緒清醒的時候,她留意到面前的男人有一雙和那孩子同樣漆黑的眼睛,只不過面前男人眼底的頹氣更重些,他像是很長時間沒睡好一樣,懨懨的樣子。

正常人要是聽到這樣一個秘密,多少會感覺後背發涼,很難再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面對楊燕。但是池青像是沒聽見一樣,倒不是他演技好,他是真的沒什麼感覺。

唯一的感受就是這兩個人都挺不正常的。

“你和你兒子之間的事情我無權評論,但是現在這個遊樂園裡面正發生着和十年前一樣的事情,”池青最後說,“會有很多家庭和你一樣失去孩子,有很多個和你兒子一樣的孩子……會被留在這個冬天。”

-

“嗚哇——”

孩子從Z手上被推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哭,所有害怕和恐慌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嗚哇哇——”

孩子脫離危險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局勢絲毫沒有減緩,因爲兩方人質進行了交換,現在楊燕還在Z手上。

池青和楊燕說好要注意安全,但楊燕偏偏選擇了以身犯險。

誰也沒想到她真的擊中了Z的軟肋。

“楊燕現在的處境很危險。”解臨說。

就在解臨話音剛落的後一秒,Z用雙手狠狠地掐着楊燕的脖子,彷彿要發泄出自己剛纔被戲弄的懊惱:“你在騙我——”

楊燕起初還能勉強咳嗽幾聲,幾秒鐘之後連咳嗽聲都發不出了,臉一點點變成青紫色:“……我……”

Z咬牙切齒:“你一直、一直都在騙我——”

“她本來就不是你媽媽,”之前跟在季鳴銳身後一起進來的池青說,“沒人騙你,是你一直在騙自己。”

Z忽然擡眼看向池青:“你說什麼?”

池青:“她本來就不是你媽媽。”

說話間,解臨忽然擡頭看了一眼支撐房頂的橫樑,池青留意到他的動作,悄無聲息地伸手碰了碰解臨的手背。

【遊樂園建立時間很長了,這些年這裡荒廢着肯定沒人打理,燈泡一直在晃,所以懸着燈泡的橫樑一定不太穩固……他現在有情緒波動對我們來說是好事,現在或許是最好的機會。】

【有情緒波動就說明他還會因爲楊燕而受影響,人一旦被影響,注意力就很容易被分散。】

“轟——”

下一秒,橫樑斷裂,變故發生在瞬息間,始作俑者解臨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同時Z向後退了一步避開墜下的半截木條,剛避開,後一秒就被解臨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池青和季鳴銳兩人護着楊燕,女人已經接近昏迷狀態,呼吸頻率微弱。

“嘎吱——”

另外半截橫樑由於釘子釘得比較緊的緣故,只落下來一半,另一端仍掛在房頂上,搖搖欲墜。

那半截橫樑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

Z和解臨互相牽制彼此,橫樑一旦掉下來必然會砸到其中一個人身上,橫樑上扎着幾個細長尖銳的釘子,釘子最尖銳的部分正朝下對着他們,兩個人輪番發力,都想避開最危險的位置。

短短十幾秒鐘時間,橫樑又落下大半,只剩下一點接觸面。

解臨手腕撐在地面上翻過身,Z的後背就對上了橫樑。

橫樑落下來的時候掀起一陣灰塵,所有人眼前都是灰濛濛的一片,等視野恢復之後看見兩個人分別倒在橫樑兩側,除了解臨手腕上有一道劃橫以外,沒有人受傷。

照理說剛纔解臨的位置佔優勢,就算要受傷也該是Z受傷纔對。

Z知道自己手上已經沒有可以威脅他們的籌碼了,他躺在地上,直直地看着殘破不堪的穹頂,和其他人一樣不解,他從嗓子裡咳出幾口血水:“……你爲什麼要救我?”

解臨單膝跪地,撐着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得到準確指令的刑警瞬間破門而入,一行人在數秒間排成一圈,緊緊將Z圍住,無數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他。

幾秒鐘前。

Z本來沒有時間避開,他背對着房頂,看不見橫樑下墜的速度,只剩下敏銳的第六感感受到一陣似乎呼嘯着向下的風正要砸向他,他是被解臨推開的。

解臨縮回手的時候,橫樑邊緣從他手臂上一路擦了過去。

“因爲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我沒有私自處置任何人生命的權利,”解臨說,“該怎麼處置你,法律會做出公平公正的決定。”

Z忽然笑了:“爲什麼只有我變成了這樣?”

“十年前,大家都參與過那場遊戲,爲什麼只有我變成了這樣?”

“憑什麼只有我被拉進了黑暗裡?”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Z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緩緩說出了自己十年前經歷的事情。

十年前,滑滑梯梯口出現了那張詭異男人的笑臉之後,他的人生開始轉變。

男人本來想殺了他拿他練手,但他沒想到這個孩子會有勇氣去搶他手裡的刀。

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像野草一樣。

那個人以爲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哭着求他放過,哆嗦着身體,像流落在街上的無助的小動物一樣——但是想活下去的念頭讓他一瞬間戰勝了所有恐懼,他忽然直接撲了上去,用牙齒死死地咬那人的手,像是要把那塊肉咬下來似的。

那個人明顯沒有聊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一吃痛,刀落在了地上,Z急忙撿起刀,刀尖對向男人,整個人還是縮在滑梯口,像洞穴裡的獸:“你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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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來你能怎樣?你敢動刀嗎?”

“……”

面對越逼越近的陌生男人,Z把刀尖伸了出去,結結實實捅進男人胸膛裡。

他敢。

那個人改了念頭。

他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孩子有點意思。

孩子的力氣再怎樣也不敵大人,Z還是被男人從滑梯裡拽了出來。

“想殺人的話,”男人湊近到Z耳邊,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說,“你應該再往這偏一點。”

“……”

“我不殺你了。”

男人最後說:“但是你得跟我回去。”

那時候的Z還不知道,這個男人會在三個月後成爲轟動全城的罪犯,他當時沒有別的選擇,被男人強行帶回家鎖在房間裡,像條寵物一樣養着。

他每天縮在角落裡看着男人在白牆上塗塗寫寫,白牆上貼滿了很多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資料,他看到很多不同的名字,以及一些中學比賽獎項的名字。

男人經常會和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偶爾心情好了會給他帶點吃的。

“兒童套餐,這是送的玩具,拿去玩吧。”男人把一袋子東西扔給他。

套餐裡送的玩具是一輛紅色的玩具車,Z愣愣地抓在手裡,心底忽然涌上一種異樣的情緒。

他這輩子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個囚禁他的變態送給他的。

漸漸地,Z開始和男人說話。

或許是因爲那輛玩具車,或許是因爲幾個月被關在密閉空間裡只能對着這個男人。

男人又挑了一個新的孩子練手,這個孩子他見過,住同一棟樓,之前敲過門借皮尺。殺掉這個孩子很不安全,但是沒有辦法,這個孩子倒黴,這孩子來借皮尺的時候看到了被囚禁在這裡的他。

第二天晚上,Z所棲息的小房間裡多了一具男童屍體。

男孩死狀很慘,從喉嚨到胸膛被劃開一道很長很長的口子,隱約可以看見內臟。

男人把男孩裝進一個黑色行李箱裡,拖着行李箱出了門。

“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不回來了,要把屍體處理掉。”

“……”

“吃的放門口了。”

“……”

“看我幹什麼,有什麼要我帶的嗎。”

“兒……”最後,Z艱難而又小聲地說,“兒童套餐,上次那個。”

他的人生徹底轉變了。

三個月後,遊戲開始。

他和所有被迫參與遊戲的孩子都不一樣,這些孩子或被打暈、或被蒙着眼關進不同的房間哭喊着想回家的時候,他就站在長廊盡頭,站在那個人邊上。

漆黑一片的長廊上,他和那個人,一高一矮地站在一起,長廊兩邊是不停歇的哭聲。

除了那個男人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孩子抓的差不多了之後,男人拉開其中一扇門,門裡已經有一個孩子了,那個孩子被打暈扔在地上,那個時候的Z個子不高,又矮又瘦,他穿過長廊,一步一步地、自己走進了那間房間裡。

男人關上門之前對他說:“我只需要一個孩子,你會活到最後嗎?”

像三個月前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樣,Z環膝抱着自己,僞裝成一個蜷縮害怕的姿勢,他維持着這個姿勢仰頭去看門外的男人。

“砰”。

直到門被關上,整個房間被絲毫窺不見半點光的黑暗吞沒。

——“我只需要一個孩子,你會活到最後嗎?”

Z在這片黑暗裡蜷縮了很久,在這期間他一直盯着同屋的孩子看。直到邊上那個被打暈的孩子醒來,那個孩子和他差不多年紀,但是體型和他有很大差異,兩個人從任何方面都找不到任何相似點。

那個男孩子臉圓圓的,是個小胖墩,雙眼皮。

男孩子醒來之後十分驚恐:“這裡是哪裡……”

Z看着他,黑暗是一層很好的保護色,讓人無法看清他那像蛇一樣的眼神,Z說:“不知道。”

那男孩:“你也是被抓過來的嗎?”

Z:“嗯。”

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沒那麼深,得知有同伴後男孩明顯放鬆了一些。

“你是哪個學校的?”

Z隨口編了一個:“實驗中學。”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

很快話題聊盡。

男孩陷入沉默,又感覺到害怕:“會有人來救我們嗎?我們會回家的吧。”

Z沒有說話。

“回家”無非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兩個字了。

這裡的所有人都想回家,但是Z知道,他根本沒有家。

他長到這麼大,和“家”這個詞最接近的,居然是那間帶鎖鏈的、囚禁了他三個月的房間,居然是那輛套餐裡贈送的紅色玩具車。

提到“家”之後,男孩彷彿打開了話匣子。

爲了壓住自己心底那份令人越來越喘不過氣的恐懼,那男孩開始頻繁提自己的“家”。

“我媽媽在等我回去呢,”男孩說,“今天發成績單了,我考了全校第二名,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興。”

“你知道嗎,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特別好吃。”

“我最喜歡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了。”

“……”

煩死了。Z想。

他一點都不想聽。

Z不想承認這種感覺類似於你從來都沒有吃過糖,邊上卻有個人不斷在告訴你他有很多糖,他的糖很甜。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樣的感受,他告訴自己:只是因爲他話太多了。

在某個瞬間,他有種想現在就殺掉這個人的念頭。

要是能讓他閉嘴就好了。

然而隨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Z又在某些時候希望他能多說一些和媽媽之間的故事。

因爲這些故事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裡過。

男孩偶爾察覺到這個同屋的人脾氣有點奇怪,他有時候看起來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但當他真的閉上嘴少說話之後,冷不防地,那人又會突然說一兩句話,重新開啓話題。

“你上次說你攢零花錢,”Z抿着嘴,低聲說,“最後買了什麼?”

那是昨天的話題了,昨天男孩絮絮叨叨地說“我攢了一年的零花錢,給我媽媽買了一份生日禮物——”

男孩性格很好,沒有計較昨天Z忽然對他冷臉的事,他想起媽媽,微微笑了一下,他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買了一條銀色的手鍊,她很喜歡……等我以後賺錢了,就給她買條更好看的!”

隔了一會兒,男孩又說:

“你喜不喜歡動物園?我很想去動物園,等冬天過去,我媽媽要帶我去動物園……今年冬天真的好冷,什麼時候能過去啊。”

Z就這樣知道了他和他媽媽之間的很多事情。

因爲缺一個孩子,所以遊戲開始的時間並不按照他們被關進來的時間算起。

等到遊戲開始,在遊戲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人都還在消化“那個人”說的話、沒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Z的手就掐上了那男孩的脖子,他的手不斷收緊,兩個人第一次靠的那麼近,男孩纔看清這個同屋的人的眼睛——那是一雙和常人不同的眼睛,那雙眼睛冷冰冰的蛇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很快男孩那雙圓眼不再可愛,整個眼球突了出來,面目逐漸猙獰,他的雙腿在地上胡亂蹬着。

死前,男孩最後聽見一句:“我想活下去,所以你去死吧。”

Z看向楊燕,女人仍在昏迷中,他的視線一寸一寸在那女人的臉上描繪着:“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我會那麼清楚她和她兒子之間的事情……是因爲當年我和她兒子被關在同一間房,是我殺了她兒子。”

所有人都沒想到Z和這個“媽媽”的故事會是這樣。

Z收回目光,又看向解臨:“你哥哥很聰明,遊戲進行到一半,他就查到了我,他懷疑失蹤名單並不完整,所以找到了孤兒院。我和那個人的關係太緊密了,一開始我們想除掉他是因爲找到我就很容易找到他,後來‘那個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他想保住我,只要我活着他就活着……你哥哥只能死。”

那個時候他們只知道解風去了孤兒院,但是他們不知道“三個月”這個時間點迷惑瞭解風,解風認爲就算還有其他受害者、

三個月這個時間沒辦法解釋,兩者關聯性並不太高。

而且通過之後的走訪,解風又瞭解到這名走失的孤兒平時性格特別孤僻、不討人喜歡,從老師和其他孩子身上看不出半點難過,他們都認爲那孩子是自己主動想走的,他本來就不想在孤兒院待着,所以解風最後把那頁寫着孤兒院的草稿紙給撕了。

因爲那場爆炸,解決了解風,也給了Z逃亡的時間。

他不是真的被綁來的孩子,從一開始就很熟悉那裡的地形,知道幾個隱蔽的出入口,他在一片混亂中逃了出去,身後救護車聲、警車聲、人□□頭接耳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

但是他不知道該去哪兒,他莫名走回到當初的那個遊樂園,他知道‘那個人’被抓了,他蜷縮在滑梯口待了很久,身上全是乾涸的泥印和血跡。

他該去哪兒呢?

他在遊樂園裡待了好幾天。

白天撿垃圾桶裡遊客扔的東西吃,晚上睡在滑梯裡。

直到第十天傍晚,有幾個孩子放了學,他們揹着書包,手裡拿着從校門口小攤上買的炸串,一路有說有笑地經過遊樂園。

Z莫名想到那張圓圓的臉。

以及那個圓臉男孩說過的那句:“我媽媽在等我回去呢……”

於是在第十天,晚上六點四十分。

他像個從地獄裡爬上來的幽魂一樣,站立在那扇門門口。

“叩叩。”

“……”

“媽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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