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術覺得封齡不對勁,自昨天從法醫部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有點精神恍惚,期間封齡問過高運澤,秦術得知高運澤已送至b市殯儀館實行火葬,如實跟她說了之後,她便更加沉默了。
秦術剛想跟她談談,她就說要去看封喻樞,而後幾乎是落荒而逃,留秦術在她身後爲難地捏着眉心。
封齡表現的很不安,一不小心給弄塌了封喻樞花三天用積木堆好的埃菲爾鐵塔後,連封喻樞都察覺了出來,問她怎麼了,封齡自然不可能給小孩子說這些,就隨便編了個理由敷衍了過去。
封喻樞蹲在封齡對面,小小的面圓子似的一團,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她,歪着腦袋,問道:“你跟媽媽怎麼樣了?”
封齡手一抖,下意識地看過去,見封喻樞一臉平靜,才笑道:“挺好的啊,你知道的,她非常忙,但是她每天都要問我你的消息,她還是很愛你的。”
“爲什麼啊?”封喻樞大大的眼睛裡透着疑問,望着封齡,苦惱地道,“她每天都來,爲什麼還要向你問我的消息呢?”
封齡渾身的血色都褪去了,驚恐地看着封喻樞,無法判斷這話的真假,封喻樞的精神出了問題麼?因爲太思念母親了,導致的幻想或者精神分裂?
如果不是封喻樞的問題,封韻每天都來的話,爲什麼要躲着自己?
“她今天來了麼?”封齡連忙問,“她平時都什麼時候來?”
封喻樞早些年的時候就知道封齡跟媽媽的關係不好,也早就想勸兩人和好,因此也毫不隱瞞地道:“今天還沒有來呢,她每天差不多下午三點的時候過來,到你來了她才走。姨母,爲什麼媽媽來不用換無菌服?”
封齡無法解釋太多,只好撒謊:“因爲媽媽是最神聖的,細菌都害怕她。”
封齡在無菌室陪了封喻樞一會兒,醫生又開始趕人,封齡依言離開無菌室。等她像往常一樣準備離開的時候,醫生卻叫住了她,說想跟她談談封喻樞的精神問題。
封齡一見這陣仗,就知道這事不好辦了,她親眼見過鬼,所以纔會怪力亂神,要是讓相信科學的醫生相信封喻樞是在跟自己母親的鬼魂說話,這太天方夜譚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說不定封齡也會被當成神經病。
只好老老實實地聽着,醫生將他帶去了辦公室,辦公室有針對住在無菌室裡的孩子的觀測錄像,醫生將自覺得有問題的幾段打開給她看,封齡看到內容後,大驚失色!
錄像中的封喻樞每到一個固定時段就開始自言自語,時不時摸摸自己的頭,然後就笑的很幸福,或者是自己窩到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自己身側,就好像有人在哄她睡覺。
“這……”封齡指着電腦上的畫面,真的不知道究竟是封喻樞精神分裂的人格,還是因爲封韻的來了。
醫生表情凝重地看着封齡,說道:“我們已經瞭解到封喻樞母親去世的消息了,您目前是她的法定監護人,雖然您對她的照顧已經無微不至,但在她的精神方面,我們希望您能給予更多的關懷。兒童的心理健康也是我們重點關注的事情,爲此我們成立了討論組,但是,目前她的身體情況,院方表示並不支持她看心理醫生或者服用任何藥物,建議先讓她自我調節一段時間,您覺得呢?”
這個建議正中封齡下懷,便連忙點頭同意,道:“勞您費心,以後要是再出現這樣的情況請您及時通知我,我會馬上過來。”
而後醫生又跟她交代了很多關於兒童心理方面的注意事項,封齡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可一直等到了下午五點,也不見醫生聯繫她,她心裡有點着急,因爲今天是封韻的頭七,依照習俗,她今天要在家裡給封韻準備一頓飯。
可是707已經被拆了,不知道封韻還會不會回去,所以她纔想在醫院等,但是現在封韻遲遲不肯來,而至於當初承諾幫她找封韻的萌萌已死,諾諾又沉睡在銅錢裡,實在叫人頭疼。
封齡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遵照習俗做好飯回一趟蘭桂小區,昨天剛動工,說不定還沒拆到f座,做好了打算,封齡便將想法和秦術說了。
秦術沒有反對,但也沒表示同意,而是問她:“你見到她之後,想問什麼?”
“問點什麼都行,總比現在兩眼一抹黑的強。”封齡已經打定了主意,“至少先把她的屍體找出來吧,總得讓她入土爲安。”
秦術平靜地望着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只說道:“好吧,我幫你準備,但我要跟你一起去,從今以後,不要離開我身邊半步!”
封齡一愣,過了半晌,才無助地說了句:“好……”
之後,秦術就依言將封齡帶了出去,並讓人着手準備香案跟祭品,封齡要去給封韻準備頭七飯,於是讓秦術將車開到了菜市場,買了些封韻愛吃的菜後回了她之前租住的小房子裡。
封齡很早就自己出來住了,傢俱之類一應俱全,倒也不至於寒酸,她先讓秦術在客廳等,自己進了廚房倒騰。
晚上十點的時候,封齡跟秦術來到了正在拆遷的蘭桂小區,因爲昨天剛動工,封韻所住的f座並沒有被拆。只是整個小區都已經停止供電了,僅在工地外留了兩盞照明用的大燈,其餘的地方早已被夜色遮得嚴嚴實實。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一種感覺:那些久無人居的老房子,就算在大白天往裡看,也總是黑洞洞的一片。而且總覺得一股撲面而來的潮氣和黴味,陰森森的讓人稍微一靠近便本能地汗毛倒豎。
此時封齡對那種感覺十分有體會,她僵直這身體,站在f座門前,望着黑乎乎的門洞,想到自己即將去做的事情,不由地就覺得毛孔發緊,平白覺得陰冷。
秦術站在她身邊,很自然地去捉她的手,秦術的手很大,將封齡的拳頭包了個全。他先是整個握住封齡的手,見她死死地握着拳,便一點點地將其舒展開來,再纏着她十指相扣,安撫地捏了捏。
封齡望着身側人寬厚的肩膀跟完美的側臉,忽然就沒了一開始的恐懼。擡起步子就要往裡走。
秦術早讓人準備好了香案,此時讓人點了蠟燭擡着往上走,蠟燭帶來微弱的紅光在黑暗中打開一個缺口,總算讓人沒有那麼害怕,封齡扛着招魂幡跟秦術走在前面,四個各擡着香案的一角的大漢緊跟其後,隊伍的末尾是上次那個幫封齡跟秦術結靈婚的道士。
走在後面的道士一邊隨着幾人往上走,一邊抓起一把把值錢往空中撒,說來奇怪,此時整棟樓已是門窗緊閉,樓道里風絲都沒有,但是道士每每將值錢灑向空中,那黃紙便紛紛揚揚地往後飛去,打着旋兒往後飄。
愈往上走,這種感覺愈發明顯,香燭的火苗也時不時往後傾斜,每當這時候,道士便要在口中大喝一聲:“有主勿爭!”而後朝空中連撒三把紙錢。
等道士唸了七遍“有主勿爭”,幾人來到了七樓,這時候道士卻不肯走了,站在樓梯口,耍着桃木劍跳了一會兒,在樓梯口撒上一層紅顏色的香灰,弄完這些後才繼續往空中撒着紙錢,一步三頓着往前走。
因爲道士事先交代過,於是封齡早已在門前等着,等道士來到案前以後,衆人自動散開,扛着招魂幡的封齡要站在背對樓梯口的方向。
道士來到案前,圍着香案左轉三圈,而後右轉三圈,最後站在正對着門口的方向朝空中連撒三把紙錢。
見紙錢紛紛向後飄去,道士便道:“孝子留下,其餘人將香案請進屋去吧。”
此時是晚上十點半,四個彪形大漢將香案擡到屋中,原本就微弱的燭光逐漸遠離,封齡扛着招魂幡孤身一人站在漆黑漫長的走道里,害怕的雙腿都發軟。
走廊裡明明門窗緊閉,但封齡明顯覺得衆人進屋以後,背後就起了陣風,那風冰涼,卷着地上的黃紙簌簌地追上前來,封齡下意識地緊了緊手裡的招魂幡,身邊飄過幾張黃紙,封齡聽見招魂幡上的陰鈴叮咚作響。
封齡想起道士跟她說過的話:陰鈴響,冥魂至,頭七飯,無心吃。
大體意思就是頭七這天,若是招魂幡上的陰鈴響了,定是已故的親人回來了,而且過的並不高興,對活着的人有着怨念或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連親人悉心準備的頭七飯都沒有心情吃。
這是非常不吉利的現象:若是對親人有怨念,定然會略施懲戒,以消心頭之怨恨,若是小怨還好,頂多倒黴,若是大恨,勾魂索命也不是沒有的事;
而有心願未了的話,魂魄則會在人間逗留徘徊,不願歸去地府,影響投胎,多半是要禍及親人。
封齡竭力忽視身後呼嘯的陰風,心中愈發惴惴,她原本以爲:自己雖然跟封韻鬧了許多年的彆扭,但大恨什麼的卻不至於。
可眼下這情況實在出乎封齡的意料,招魂幡上的陰鈴跳躍的愈發歡快,封齡在這急促的叮鈴聲中無奈地嘆氣——她此番前來,竟不知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