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過二十五年,溫暖的最大感悟就是做人不能執着。
一執着,人生就沒了樂趣。
絕大部分的人,主觀意識上都是:我,我怎樣,我想怎樣,我要怎樣,我就是怎樣……不管什麼時候面對什麼人,第一個念頭出發點首當其衝永遠是率先表達、肯定和堅持自我,一有人逆我意或我的想法不得而行,馬上萬千委屈。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一年,她堪破了這點。
成年後的她性格十分圓融軟柔,可以說沒什麼事一定要堅持,在她看來其實都無所謂,身邊的人譬如溫柔,隨她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隨她愛在自己身邊做什麼就什麼,她一點都不介意。
世間之事原本百分之九十都不需上心,即使是對風流倜儻的朱臨路,從大四到現在她已做了他三年女友,也一樣如是。
私人會所裡,朱臨路把碟中的牛扒切成小塊給她,“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你做了佔南弦的秘書?”
她擡眼,“我說與不說重要嗎?反正你都第一時間知道了。再說了,你又什麼時候告訴過我,你每次追的都是誰家的姑娘?”
朱臨路被她的話堵得啞口,俊眼內閃爍着笑意,第一千一百次道,“跟我回家去見父母?”
她無限同情地看着他,“令堂又逼你結婚了?真可憐。”
他氣結,“你總是這麼不稀罕我!”
這是什麼話,她撫着受傷的心,“朱公子,麻煩你去看一看報紙,全城都知道你昨晚挽着一位明星上了頭條,前天是模特兒,大前天是名門閨秀,大大前天——我不稀罕你?三年來我可是全當看不見你的風流韻事,只癡癡苦等你什麼時候浪子回頭。”
她揹着報上的臺詞。
朱臨路氣得幾乎要把餐巾摔在桌上,“溫暖!”
“小的在。”她恭應。
他狠狠瞪着她。
溫暖嘆口氣,放下餐具雙手一攤,“你看,你叫我出來我絕不敢留在家裡,你叫我吃牛扒我絕不敢吃豬羊,我這麼好的女朋友你還想去哪裡找?”
朱臨路氣極反笑,嘴角大大裂開,與此同時她清晰地聽到一絲極輕的微微笑聲,仿似被逗笑後有效剋制着只發出一絲輕哂,雖一閃即逝,然那種她所熟悉的淺淡——她驀地回頭。
隔着兩張無人的桌子,迎上她的視線佔南弦並沒有迴避,放鬆下來背靠軟椅的身子散漫息慵,一雙黑瞳卻如清冷夜空閃光的星。
“你看什麼呢?”他的女伴嬌柔地問,就要回過頭來。
溫暖趕緊轉回身子,朱臨路已經一臉不悅地叫侍者結帳,簽了字他牽起她離開,經過佔南弦桌邊時,她禮貌地道,“佔總。”
他沒說什麼,依舊只是對她頷了頷首,與朱臨路則是王不見王,誰也不看誰一眼。
坐在佔南弦對面聞名全亞洲的絕色女子卻在那一剎微愕,“溫暖?!”
她微笑,“嗨,一心,好久不見。”
朱臨路冷哼出聲,迅速將她拖離現場,走遠了才抱怨,“代中裡大把職位適合你,你何必非在淺宇領一份薄薪。”
“我在淺宇工作都兩年了,以前也沒見你說什麼。”
他苦着臉叫道,“以前你三百年都見不到他一次,我當然不擔心,現在怎麼同?你和他天天雞犬相聞,搞不好哪天就臭味相投然後一起昇天,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苦得道,只好出家去做和尚了。”
溫暖失笑,“別忘了當年還是你幫我投出去的幾十份履歷呢。”
雖然也有不少公司叫她面試,但最後也只淺宇錄用了她。
朱臨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麼了?”
他側頭看她,“溫柔最近和一位新加坡人來往密切。”
她怔了怔,“我沒聽她提過。”
“可能她還沒敲定,也可能不知道怎麼和你開口吧。”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
回家後,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朱臨路既然說了出來,可見溫柔和那位關係已有點非同一般,便連不相關的外人都知道了,爲什麼溫柔卻要瞞着她這個作妹妹的?
睡得不好,翌日早上醒來見到鏡中眼底青色隱現。
回到公司後溫暖交代助理秘書丁小岱把她早已準備好的資料抱進會議室,不會兒高訪和技術部的管惕相繼而來,佔南弦也按時到達,三人見到有條不紊地擺放在桌上的資料時都有些訝異。
溫暖逐一派發,“這是淺宇的簡章,資質認證,公司的資本結構,近幾年的投資收益,全球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出的審計報表,對投標案子的構想規劃——還差投標書,這個需要技術部提交。”
高訪驚訝不已,“這些都是你自己準備的?”
“恩,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沒有不對,我只是好奇,你的速度也太快了。”高訪望向已在主席位入坐的佔南弦,看來他的判斷還真精準,遲碧卡果然眼光獨到。
佔南弦打開面前的資料,翻看了約有一分鐘才合上,擡首道:
“我們開始吧,這次冷氏要打造全亞洲最豪華的渡假村,預算投入的資金高達百億,上百億的投資意味着冷氏分包出來的案子不是哪一家能夠單獨吃下,估計會有八到十家公司分別承包不同的工程,不過我的興趣只在整個渡假村的全智能自動化控制系統這部分。”
高訪道,“就目前所知,打算競投智能化控制的大公司除了我們還有代中,南翔,長洪和勁星,後三者都不足爲敵,我們真正的對手是代中。”
“管惕你組織人一週內把技術方案和投標書寫出來,高訪你負責採購,只要供應商肯給我們比其他公司都低的折扣,可以和他們籤一份長期合作協議,總而言之——”佔南弦環視三人,視線無聲無息地在溫暖臉上稍作停留,收回眸光後脣角微勾,“這個案子,我志在必得。”
接下來的商議,把各項專案裡需要決斷的事都一一作了安排,
散會後溫暖去洗手間,捧起水往臉上潑,鬢邊的髮絲被沾溼了她也不擦,抹去臉上多餘的水珠,吹乾了手便走出來。
回到座位時丁小岱對她說,“溫姐姐,佔總剛纔找你。”
她敲門進去,走到暗玫色華貴大氣的原木桌前。
“坐。”佔南弦頭也不擡,只專注地看着極薄白金筆記本的屏幕,修長如玉的十指擊鍵如飛。
她依言坐下。
寫好郵件發出去,把手提推到一邊,他雙手交握置於桌面,“一心說想請你吃頓飯。”
她顯然有些意外,笑答,“好啊,等哪天我約了溫柔,大家聚一聚。”
他淡然清淺的眸內浮上譏色,“和溫柔有什麼關係?”
她一窘,“大家都認識,連我姐姐一起請也花不了你多少錢。”
手提裡顯示有新郵件,佔南弦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一時沒有回話。
溫暖垂下眼眸,真的,到底什麼時候起,她也學會了說場面話?其實她不想和任何人聚舊,從英國回來這麼久她既沒新朋,也無舊友,友誼這種東西,她一點都不感興趣。
他着手回信,不經意問,“平時有什麼消遣?”
“也沒什麼,就是看看書,做做飯。”
敲着鍵盤的手指一頓,他側頭看她,“真不簡單,連飯也會做了?”
她笑笑,“人總歸會變的。”
脣角一勾,他的目光又轉回電腦屏幕上,“既然你不想出來,我們也不勉強你了,一心那裡我和她說。沒事了,你出去工作吧。”
“好的。”
當把兩扇精雕細刻的門從外面拉上,溫暖臉上淺淺的笑容再支持不住全然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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