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警局案發不久即對發現屍體那個工地周圍的居民進行了一系列走訪。不過那個正在開發的工地處在環線旁邊,那裡除了給工人居住的臨時板房之外,附近就只有一些工廠,沒什麼小區。白天的時候確實車來車往,人聲鼎沸,但都是流動人羣。白領偵不得不感嘆這的確是個殺人的好場所,看來兇手動手之前也是踩好點的。走訪沒取得什麼有效成果。
然後他們研究了環線附近的攝像頭。因爲這裡是市區與郊區的結合點,攝像頭不很多,多數情況下只有紅綠燈邊上的攝像頭,那也只能拍到來往違規車輛,根本於事無補。
白領偵和林傑前前後後也花了大量時間在研究劉宏怎麼逃跑這件事上,無奈小警員被滅口,線索中斷不說,還又添了一條人命。雖然最終認定是自殺,不過指使他做這一切的那個人肯定跟劉宏案有重大聯繫,必須要去追查。
還有古竹枝給白領偵看的那些資料,那些工人都是在同一所工地上工作的,到底出了什麼事,會接二連三地被殺?
白領偵聽她父親說,他以前調查過一個“豬仔”的案子。大約在十幾年前,那時候內地很興到沿海的地方去打工,或者到礦藏豐富的地方去幫人家挖礦,“豬仔”的案子就是出在那些黑礦場。
首先是有一個組織,他們當中專門有人負責“找豬仔”,既介紹人到礦場打工。這些人往往會去農村裡,有時候甚至會去自己的老家,介紹一些村民到礦場來,然後幹上幾天,組織裡就把這些人殘忍地殺害,僞裝成礦難,然後要挾礦老闆給喪葬費,不給就把事情鬧大,這些礦藏本來就不是正規的,老闆怕生意被搞砸,只有選擇拿錢去息事寧人。嚐到甜頭的組織就會變本加厲地害命謀財。
十幾年前A省還很不發達,像這種西南邊陲的省份,落後的農村極多,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騙去當了“豬仔”,枉死他鄉。白領偵的父親破獲的那個“豬仔”案,已知的受害人就有四十數之多。
白領偵懷疑,這些被殺死的工人,是不是也像那時的“豬仔”一樣,是被人殺害然後僞裝成是在建築工地幹活的時候受傷死掉,以此來騙取老闆的喪葬費?
如果是的話,要調查這樣的案子得出餌才行。也就是讓警察僞裝成要去工地打工的工人,找到那個組織介紹,然後再將其連根拔除。只要證明確實有這樣一個坑害工人的組織存在,就能夠部署行動。
這樣子的地下犯罪組織,由林傑出面去搞定是非常方便的,怪不得當初林傑那麼輕易地就當上了警察。按理說他這樣的身世要當公務員是萬萬不可能的,雖然林傑正經地參加了公務員考試,也通過了錄取線,但是在政審那一關他是穩穩的會被刷掉。
白領偵的思緒又回到了劉宏的案子上,她跟林傑商量着該怎麼繼續調查。
“我想了很久,還是要從那個豺四着手,”白領偵說,“既然你跟我說他不是一般的小混混,那麼他的警惕性應該很高才對,就算那天晚上他是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兇手把現場處理得很乾淨,應該很熟悉那裡的環境,肯定事先去踩過點的。豺四在那裡看守了這麼長時間,沒理由什麼也不知道。”
林傑表示贊同。他很清楚豺四所在的這種幫派,隨時隨地都會調查好周邊的環境,何況那個工地當時是請豺四他們來保護的,不可能有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動手,他們卻一點也不知道。這種無知對黑道而言是致命的。林傑放豺四走後,暗中派人跟了他一段時間,發覺豺四還是回到那個工地去看守,沒有別的動作。爲了防止跟蹤事宜暴露,林傑已經把那人撤回了。
“那兒挺偏的,藍家有點麼?”白領偵問。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去那裡調查一下有沒有類似的犯罪組織,以及豺四和他的幫派。不過藍家在洗白,很多東西都放棄了,連最來錢的毒品生意都放出去單幹,白領偵很擔心藍家在環線這種偏遠的地方已經沒有了勢力。
林傑衝着她狡黠地一笑。
“到時候可別打扮得太漂亮了,”林傑湊到她耳邊說,“太漂亮的女人招人眼,很麻煩的。”
他們越好晚上去。白領偵也不知道環線那種偏僻的地方能有什麼花樣,不過林傑很興奮的樣子,她也大概猜到那裡應該是一個娛樂場所。
白領偵的腦海裡浮現出地下賭場的模樣。雜亂的木桌,骯髒的機器,吊兒郎當叼着煙的大叔們,腳上一雙人字拖鞋。她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那樣子的地方是不適合林傑的,他愛去的地方是有美酒和美女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地,要有舒服的真皮沙發,柔軟的小姐,識趣的侍應。絕不是一堆摳腳大漢聚集的地下賭場。
難道環線附近有一所藏嬌納翠的所在?在哪兒,在地下嗎?白領偵想着想着就笑了。
藍家的幾輛車載着林傑和白領偵到達環線附近的時候,白領偵才發覺目的地竟然真的是一個地下賭場。只不過那個賭場裡並沒有摳腳大漢。白領偵相當吃驚,因爲這個外表破破爛爛像廢棄的工廠一樣的地方,竟然裝備着全套的賭博設備,白領偵剛剛進去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到了澳門哪家賭場。
因爲是廢棄的工廠,所以空間非常廣闊。周圍大部分的設施都還保留着工廠的模樣,只是其中一間位置較爲隱秘的廠房被改裝成了賭場。那裡面也有真皮沙發,也有美酒佳人,更讓白領偵吃驚的是,這樣個工廠,內部竟然被改成了樓中樓,樓下是大廳,一般人來賭錢,就在樓下,樓上是比較私密的包間,有身份的人都在上面。
“怎麼樣?”林傑看到白領偵吃驚的樣子,帶着幾分驕傲的神氣說,“這些設備都是從澳門運來的,這個屋子也是仿着澳門小型賭場的樣子改建的。”
“哇……”白領偵瞪大了眼睛,“不怕被查封麼?”
“查封個屁,掃賭那些龜兒都在那邊呢!”林傑用手指着一張玩二十一點的桌子,白領偵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她“撲哧”一笑,也就不理會這件事了。
一個侍應看見他們倆站在門口,連忙迎出來,說:“林哥,怎麼有空來這兒?是少當家的要來麼?”
林傑慵懶地衝那侍應擺擺手道:“沒有,少當家的不過來,我來看看,打聽點事兒,你叫丁釧他們幾個過來。”
林傑帶着白領偵繞過幾張很大的,花花綠綠的桌子,往一堵隔牆後面一轉,就是一片休息區。有寬闊的吧檯和裝了很多酒的架子,還有動作熟練的調酒師。從這裡既能夠看到賭客們玩牌或者搖點,又可以不被打擾地休息。
燈光淡淡的,灑在林傑最喜歡的黑色真皮沙發上。他選了靠近吧檯,又在角落裡的一架沙發坐了,立馬有人拿來酒單,林傑也沒看,就直接跟那個人說了他想要的酒。
那侍應又問這位小姐要什麼,林傑說:“她不喝酒,你隨便給她一杯什麼飲料吧。”適應點點頭說了聲“是”,無聲走開去了。
“我先去上個廁所。”白領偵起身道,林傑就把洗手間的方向指給白領偵。
洗手間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燈飾是金色的,門是很亮的輪島漆——在廁所的門上用這種原本用來裝飾富家女人化妝盒的東西,只能證明這個廁所的主人錢多得沒地方花了。
白領偵上完廁所出來洗手的時候,走進來一個染着金髮,穿着裸背長裙的女人。她衝着白領偵頷首一笑,從包裡取出一張信用卡來和一包藥丸。金髮女人用信用卡把藥丸碾碎,然後把粉末仰着頭吸進鼻子裡去。
看來這地方不僅僅是賭場那麼簡單啊,搞不好一會兒白領偵能在這裡遇到禁毒的那羣傢伙呢!她離開洗手間的時候,冷冷笑了一聲。
白領偵回到林傑身邊,後者已經等到剛剛吩咐適應去找的人。林傑手裡端着一杯血紅血紅的酒,跟站在身邊的丁釧講着什麼。他的聲音很低,白領偵坐在沙發上都聽不清楚,丁釧也是俯着身子,把耳朵湊到林傑嘴邊去聽的。語畢,林傑拍拍丁釧結實的肩膀,說了聲“去吧”,後者麻利地轉身走了。
“我讓他去打聽豺四及其幫派。”林傑擡起頭看到白領偵已經回來了,就跟她解釋,後者只是沉着臉,然後說:“林傑,藍家販毒的生意還沒丟乾淨吧?”
聽到她這麼說,林傑先是愣了愣,繼而馬上猜到她在準是在廁所裡碰到一兩個癮君子,便笑着說:“說丟其實也丟了,只不過現在那些人自己幹,也得找銷路嘛,所以就讓他們在這裡賣咯。至於進貨等等事宜,藍家已經不管了。”
白領偵還是覺得這樣跟繼續販毒性質差不了多少。她不是很喜歡毒品這玩意兒,它着實害人不淺,不過林傑老說這世上多的是死了也比較好的人,更何況是那些人自己要吸毒,不關毒販子的事。
“你以爲我們會在年輕小朋友的飲料杯子裡放毒品,好讓人家上癮麼?我們纔不會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林傑說得非常理直氣壯。
白領偵把頭一偏。她也懶得管了,反正來這裡是查案子的,緝毒還是禁賭都不關她的事。
林傑突然指着一個地方,眼睛閃着光說:“那不是虞局的兒子嗎,叫什麼吳……吳傷!他旁邊那個是他爹吧,再過去那個男的是誰?”
白領偵林傑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後面跟着幾個黑色衣服的,保鏢一樣的人,在那裡玩牌。她認識吳傷的爸爸,那人的正在把籌碼往桌子上扔。剩下的兩個人,年輕的那個應該是吳傷,老的那個是……他們的客戶?
白領偵打起精神來了,因爲出事的那個工地,正是吳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