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沒多久,就有人好幾輛警車帶着工具來了。
黃朝陽拿到一個很大的鋼鐵剪,把麪包車的車門剪開。焦黑的一團鋼板取下來,帶出很多灰塵。白領偵把手裡的水果刀往她看到的那團隆起上一插,發覺那團東西非常堅硬,小刀根本就插不進去。於是她讓黃朝陽去拿了一個很大的起子來,想把那團東西起下來。她用起子寬而薄的部分在那團東西旁邊划動,撬起來一點,就把起子往裡推一推,再大力地戳兩下,這樣一點一點地起,總算是撬起來一個邊。白領偵把那塊邊掀開,發覺裡面是一塊金屬,已經被燒化了一些,但還能勉強辨認出那是一把刀。
一把殺豬刀。那種大而厚實,前端翹起、尖而薄,整個刀身爲半圓形,既可砍骨頭,又可割肉的殺豬刀。
中國古代的時候,最講究的解剖恐怕要屬解牛,庖丁就是一個例子。而殺豬也有很多專業刀具。普通的兇手要分屍,最多用家裡的菜刀或者西瓜刀,那樣肢解的屍塊筋肉割裂得很不整齊。而劉宏的頭被分割得很端整,一般的刀子恐怕不行。白領偵本來想的是手術刀,因爲那非常鋒利,但那樣小小一把就很貴,而且實在太小,用起來太費事。而用這把巨大的專業殺豬刀就可以做到同樣整齊的效果。
她叫人把那快東西弄下來帶回警局。本來還在慶幸這車裡沒有發現屍體,就有一個同事通過對講機說,前方500米左右有情況。白領偵趕緊過去,發覺地上赫然擺着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也有被燒過的痕跡,不過它離車子有一段距離,燒的不嚴重,頭髮和穿了衣服的地方燒的比較狠,其他地方受損不多,五官或可辨認。這具屍體還很新鮮,又被燒過,水分流逝比較嚴重,所以就算在這樣的大熱天裡,味道也不算非常重。燃燒人肉的氣味跟金屬和化學漆燃燒的臭味夾雜在一起,並不容易分辨。
屍體面朝上躺着,兩個手擺在身體兩側。屍體的手臂肩膀以上燒得比較嚴重,看樣子那人只穿了一件短袖,或者穿的長袖,只是把袖子挽到肩膀上面去了。白領偵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死者的右手的拇指,拉開他的虎口,那裡還能看出來有很厚重的一層老繭。
“這人可能就是個殺豬的。他應該就是割劉宏頭的那個人。”白領偵放下死者的拇指道,“去世場上查查,哪家賣豬肉的殺豬刀用得最好,應該就清楚這個人的身份了。”
現在的生豬都是屠宰場用機器殺好了,再分成一塊一塊地肉,肉販子只要去拿貨就好,基本不用這麼厚重的殺豬刀了。這人必定是個散戶,自己家裡養着豬,自己宰了賣的。
白領偵伸出一隻手來,五指張開。“五個人……”她喃喃自語道,“動手的應該有五個人……死了一個,這個可能是被抓壯丁的。真正策劃的人跑了……”
她一轉身,交代黃朝陽把現場收拾好,就上了自己的車,奔看守所而去。
原來關着劉宏的那個看守室,小警員死後,現在已經換了人值班。白領偵繞過那間看守室到後面,經過荷槍實彈的警員身邊,往後面真正的看守所走過去。她走得很小心,儘量避開熟人,半路遇到一個人上來跟她打招呼,問她來搞什麼公幹,白領偵說“提人”,矇混了過去。
她可不能讓人知道來意,看守所不是人呆的地方,不管是對警員還是犯員來說。被關押在這後面的人,都是沒身份沒背景的人,這些人常常遭到毆打,所以警員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敢抗旨。
白領偵走到左邊那一排看守室現在飯點已經過了,放風的時間又沒到,一些人出去幹活兒了,少數人留在裡面睡覺。白領偵進去遇到一個值班巡邏的警員,那人好像不認識她,不過看到她的肩章,就敬了個禮,問她有什麼事。白領偵說要提個人問問話,得到了許可。
白領偵也沒拿鑰匙,她進去了,敲了敲其中一個小間的鐵門。那裡面躺着個人在睡覺,他看到白領偵站在那裡,就要起身,白領偵急忙說:“別起來,就這麼躺着。”
那人立刻識相地躺好,白領偵低聲問:“你們經常停電嗎?”
那人小聲回答說,“沒有,天熱了,停電,大家長痱子,幹活也幹不好。”
“一個月前,差不多兒童節的時候,你們停過電嗎?”
“兒童節啊……有一天是停過一會兒,不過已經是傍晚了,涼快了,也沒人鬧。”
果然!白領偵問到了想要的,趕緊叫那個人裝睡覺。她出去跟那個警員告了聲別,急急忙忙地走了。
不用管劉宏是怎麼跑出去了!白領偵心想,反正那孫子是跑了,他消失的那天,電網被人家切斷了電源,然後他從那堵牆跑出去的。看守所這些傢伙一開始就沒說實話!他們恐怕早就收了人家的錢,要偷偷地放跑那劉家公子。
現在要查明的就是,是不是劉市長去打點的,如果是,他到底打點了哪些人?這些事情明白了,就把那些收了錢的傢伙拉出來好好問。
案子算是有起色了,總算能寫得出一個報告,好歹有個了結。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拖了,殺劉宏的其中一個兇手找到了,她打算直接去找劉市長,問明白他是不是去看守所花錢,讓人家放走了劉宏。白領偵把這件事告訴了林傑,林傑說,“你等我,我也去,那孫子不說實話的。”
白領偵表示同意,林傑就打電話給劉市長。劉市長正在開會,他的秘書接到電話,說劉市長不方便,林傑直接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告訴劉市長,要想知道兒子被誰害死的,就趕緊抽空!”
那秘書聽了也是一驚,趕緊跑進會議室去,在劉市長耳邊轉述林傑的話,劉市長跟秘書說,“我下會了馬上就去見他們,你跟他們說,我請晚飯。”
還沒到晚飯時間,白領偵和林傑都在市局等着。有一組人出去調查剛剛發現的那具屍體,去菜市場一問才知道,確實有這麼一號人,是一個姓呂的。自己鄉下家裡養着豬,自己殺了來賣的,不過他一個多月之前就關門了,說老婆生孩子,家裡沒人,要回鄉下去照顧。菜市場調查小組馬上打電話問白領偵,白領偵說,去他們家鄉下查。
那個賣豬肉的家裡不算在鄉下,是在郊區的農村裡,到這個市區的菜市場大概四五個小時的車程。黃朝陽帶領菜市場小組的人開着車去,傍晚時分纔到了那個村子。好在是靠近省會的農村,家家戶戶都通了公路,去起來不吃力。黃朝陽到村口一個農戶的院門口下了車,那農戶一家正開着門在堂屋吃飯,看到有警車停下來,嚇了一條,趕緊扔下筷子跑出來。
黃朝陽走過去說,他們來找一家姓呂的,在市區裡賣豬肉的,那農戶的男主人就指着右手邊的路說,“您往那邊走,個二里地,就能看見他們家了,他們家院子跟我們也一樣,房子也一樣的,只是後面搭着很大的豬圈。他們自己養豬的嘛。”
黃朝陽道了謝,又驅車向前走了二里左右的路,果然又看到一戶人家,跟那農戶說的一樣,也是白瓷磚的房子,只不過房子旁邊能看到一間很大而矮的石頭壘成的豬圈。
房門緊閉,但裡面還有燈光,黃朝陽一到院門口,就有一隻大黃狗在院子裡狂吠不止,屋裡的人聽到動靜,就站窗戶那裡往外張望。
黃朝陽聽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問:“外面是哪個啊?”
他回答到:“大媽,我們是警察,來找人的。”
那老媽媽站在窗口衝外面喊:“警察來幹什麼?我們又沒有幹壞事情!這個家男主人不在,天快黑了,我們女人家不好亂開門的!”
老媽媽說話的時候,狗還是在大叫,黃朝陽拿出他平常訓練警犬時候用的哨子,對着狗吹了一響,那狗立馬安靜了。他還能聽到屋子裡有小孩子的哭聲。這個老婦人很警覺,輕易不肯開門。黃朝陽只好說:“你們村委在哪裡?我去找村幹部來,這樣你可以開門了吧?”
老婦人一聽,就喊道:“村委就在那個前面啊,村口子上面啊,你找到村幹部來我再給你開門嘛!”
黃朝陽只好掉轉頭去找村委,他離開的時候還能聽到老婦人彷彿在跟媳婦說話,她說“女人家不要亂給陌生男人開門”。
黃朝陽往回開了一段路,村委的牌子映入眼簾。不過是幾間土房子,看來這個村人很少,也不富裕,否則村委不會這樣破破爛爛的。夜幕降臨,那幾間土房子只有一間還亮着燈,黃朝陽過去敲門,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來開了門。他約莫二十三四歲,戴眼鏡,很斯文,也很瘦。他穿着個背心,一條短褲,房間裡就有牀,看來他應該是值夜班的。
黃朝陽心下猜這是個大學生村官,一問果然是。他說給那個大學生看自己的證件,然後說他是來找一個姓呂的賣豬肉的,那家人說只有女人在家裡,不肯開門。那大學生苦笑了一聲說,“她們是怕不安全,這一帶有點亂的。你看我睡覺都要帶着傢伙。”然後他給黃朝陽看他牀邊放着的一根鋼管。
“她們認識你吧,那你帶我們去吧。”黃朝陽理解地點了點頭。大學生笑着說當然可以,就跟着黃朝陽上了警車,路上他問黃朝陽,“黃警官,是不是那個呂老漢出了什麼事哦?前段時間我也看到好幾個人來找他,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我就擔心他會出事啊。”
“還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是他的話……我們是發現一具屍體,下來確認死者身份的。”
“啊?”那大學生吃了一驚,“人死了啊!哎喲,這可不好,那家就這麼一個勞動力的撒,他們家一個老母親,他女人又才生了小孩子,他還有兩個妹兒要讀書的哦!”
“還不知道是不是呢。”黃朝陽聽了這話,也覺得辛酸,“可能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