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從本能上的抗拒,一來夜已深,雖然他是個唯物主義者,不信奉蒼天與鬼神,可這個時候一個人在墓地中周遊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而且在他看來,這樣的事情別人根本代替不了。王爾德曾說過,男人的臉是一本自傳,當他扭頭回望,那麼此時的他,看臉就知道是個悲劇,他讀書不多難以形容,只知道他如果拒絕,恐怕很長的一段時間在夢中都會想起這張臉。
驚風夜微涼,小王轉身離開時,聽老張道:“你辦完了事就直接回去,讓我替大家站好最後一班崗”。
他總覺得今天的老張有點怪,或許是將離去的傷感,小王有些難過,但也只能如此了,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有團聚那就意味着有分離,就像他當初離開部隊,縱有千般不捨,亦枉以!
公墓離公司很遠,小王買了兩瓶二鍋頭,沉吟片刻,去花店選了一束花,儘管兩不相識,可都是國家的兵,有種莫名的親切。上了一輛滴滴打車沿城郊勻速行駛。值班的老張挺直佝僂的身子,拿起電筒一樓一樓的進行着巡視。
小王到達墓地已是一個小時以後,找到那位叫劉志遠的同志,一杯敬蒼天,就這樣在明月下,你一杯我一杯的對酒當歌,他想到了曾經,以一個新兵蛋子入伍,幫着班長、排長洗衣服、洗襪子,當兵的文化程度不高,從來粗魯,就連排長連長也不能免俗,一個個凶神惡煞,一個動作出錯除了一頓臭罵外,體罰絕不含糊。
可他又爲何如此想念呢!懷念曾經的生活,思念以前的戰士,包括對他體罰無數的班長、排長。不是那種衣錦還鄉,儘管小王是他們團唯一一個被選中進了特種大隊的一員,他享受那種在軍隊中肆無忌憚,青春洋溢的生活,他也習慣了出口成髒,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作風,在繁華的大都市中,每個人都在笑,可那種笑讓他害怕。
一瓶二鍋頭下腹,小王有點兒暈,酒不醉人人自醉,在這位叫劉志遠的戰士墓前,他說了好多,有懷念,有感傷,有無奈,也有信念,心中的軍魂時刻在心中激盪,又好像回到部隊,不時縈繞在耳尖讓人又愛又恨的緊急哨聲。
這一晚,他就在墓地的環繞中以天爲被,以地爲牀,之前他以爲自己會害怕,原來這個被人們所無限放大的陰靈聚集地並沒有人們所想像的恐怖。也許酒壯慫人膽是一個原因,但在黎明前陰風陣陣的呼喚下,清醒的小王也沒有太多懼意,只是尷尬的笑笑喝酒誤事,竟然在這睡着了,也幸虧有滴滴打車,不至於在這兒被冷冽的晨風繼續愛撫。
小王沒有如老張所言的回家休息,受軍人作風的影響是個很有原則性的人,在墓地酣睡的幾個小時已讓他深感慚愧,老張他們的隊長就要走了,這是個傷感的話題,可他儘量讓自己保持樂觀,他們的隊長不過換了個環境,換了座城市,現在的交通發達,即便是不遠萬里的國外,相見不難。
不過作爲兄弟,小王想着應該去送他一程,趁着最後的一點時間。
新川東路一號公館。
那是衆星的聚集地,多麼的璀璨奪目、星光熠熠。
小王連着揉了三次眼,不敢置信,一座樓房猶如海市蜃樓,區區幾個小時,那時候還是頂着雲層,高高在上,幾個小時後,幾十輛推土機、挖機縱橫,一棟樓房只剩下了最後的地基。
他難以置信,眼前的現實又由不得不信。“老張、張隊長”!小王在此時分外無助,他既想找明真相,又心中擔憂,心繫着老張。
“施工禁地,禁止入內”。一聲冷冰冰的語調讓置於夢幻與現實的小王瞬間驚醒,他依然驚愕,一號公館雖然城建了好多年,但還沒腐朽到破舊的程度,特別是裡面的佈置,可以用金碧輝煌形容,他可從沒聽說過要拆後重建的打算。望着黎明的曙光前,安置在兩邊的強制燈,覺得異常刺眼。
此時的不遠處,那道曾經一直筆挺的脊樑骨這會兒佝僂着,眼睛像背陰處的池塘,偶爾水光一閃,掩映在臉睫之下,有點瑟縮。老張嘆了口氣,他有很多話想說,可說的再多不過都是藉口,輕輕的一個轉身,消失在了即將通往黎明的道路上。
兩個相同命運的小人物,一個選擇了被生活所苟且,一個在苟且的生活中選擇了堅持。
……
付子恆從來都知道天意難違,所以他信佛,很虔誠的那種,幾乎每天洗臉刷牙後第一件事不是吃早飯,而是去私設的祠堂內簽上三根香那樣他的心方安。
在多年的商場角逐中,一向霸道而冷酷的他,身上沾染的血腥可以用可怕形容,按理說一個忠實的佛教徒不應該懷着七分的惡毒,卻並非如此,流傳在民間的一句話叫缺什麼現什麼,有人明明無才喜歡咬文嚼字,時而不忘搖頭晃腦,遙想着古代朗誦三字經的學子,東施效顰;那些突然暴富的暴發戶喜歡穿金戴銀,渾身裹着好幾斤重的金器、銀器,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多有錢。至於那些自詡爲忠誠佛教的使徒們,他們就真的信佛嗎?
也未必!不過是爲了自己犯下的雷雷罪行尋求一個心安,如果有一天佛祖阻擋了他們的發財大計,他們一定毫不猶豫的拋棄我佛,改庭換市,信耶穌也好,投入上帝的懷抱也罷,他們的本質不過是利益,賺錢是上帝,虧錢是瘟疫,至於信什麼,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付子恆不知是壞事做的太多的原因還是怎麼,他經常失眠,凌晨三四點好不容易睡下,卻被那追魂奪命鈴驚夢!
在他一生的江湖生涯中,從之前的彬彬有禮到後來的冷傲霸道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以至於後來的不可一世,無人敢忤逆他的王霸之氣,然而從幾天前有人不知死活的挑戰他的底線,付子恆一腔怒火,欲至對方於死地,從無數的罵戰,到羣星的股價不斷收縮,才讓他明白,社會日新月異,時代今非昔比,一言堂難登大雅之室,他痛苦的做出了妥協的決斷,但總有一天,欺他的,欠他的,他都會一一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