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卡德聯邦。
浮沙城。
兩位傳奇法師相對而坐。一位是亂髮，鷹鉤鼻，膚色蠟黃，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另一位黑髮黑眸，身着帶有教廷紋樣的長袍。
“坐，”在臣下面前，尼古拉斯議長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可面對眼前的老友，他卻顯得十分隨和，“來，喝酒。”
“哼……”高高在上的尼古拉斯議長親自爲自己斟酒，那位黑髮黑眸的陰鷙男子“獄主”臉上不覺露出一絲笑容，“這種好酒，尼古拉斯，你今天竟慷慨了一次。”
“獄主，”尼古拉斯議長笑道，“平時你在多諾茲海，我在浮沙城，也難得能見一次。既然你來了，我怎能不招待？”
所謂多諾茲海……是大陸最大的內湖，也是教廷總部的所在地。“獄主”，正是教廷唯一的一位傳奇奧術施法者。
“尼古拉斯，你的地盤，我不喜歡，”“獄主”拉格納搖頭，“若不是看在那位聖子的面子上，我根本懶得跑一趟。”
“獄主”將水晶酒杯裡的紅酒一飲而盡。而尼古拉斯議長只是拿起酒杯微微啜飲了一口。
“聖子能進入教廷，”尼古拉斯議長道，“你還得感謝我。如果沒有他，你也沒有制衡新任聖女的手段。”
在雲上時代，牧師們向着雲海祈禱，而云海也代那位創造它的神靈迴應信徒們，賦予他們神術之力。多數牧師都要經過長期的修行才能掌握神術之力，可也有極少數原本和神術無緣的人，突然得到雲海的眷顧，掌握了超乎尋常的神術力量！
“聖女”，在被選中的一刻就是雲海的寵兒。教廷花費了數百年的時光，終於掌握了部分雲海選擇“聖女”的規律，將“聖女”的人選保持在教廷內部。可是，偶爾……雲海還是會選擇教廷之外的人，突然性的賦予力量。比如這次，雲海就無視教廷準備好的人選，讓與教廷無關的梅麗雅成爲了聖女。
“真的只是巧合嗎？”“獄主”輕輕搖頭，晃動着手中的酒杯。
“爲什麼不是？”
“她在你麾下數載，從小兵升到將官……”“獄主”冷聲道，“單憑她那點武藝？說真的，她真的不是你的實驗品嗎？”
尼古拉斯議長面無表情。
“身爲士兵，參加的大型戰役悉數取得最終勝利，四次在亂軍中擊殺敵方主將或奪取敵軍大旗，七次在巡邏中遭遇信使和斥候，兩次身負重傷死裡逃生，”“獄主”冷冰冰的說，“僅一年，便積功而升至將官。作爲將領，也數次立下奇功，雖曾在陣前的鬥將廝殺中受傷瀕死一次，被人擒獲一次，可最後依舊安然無恙，參與的戰役也都取得了勝利。簡直是……運氣好到極致了。”
“這是我給你的記錄，”尼古拉斯議長呵呵大笑，“任誰看，這位女將也都只是一員福將吧。這種人，我軍中多得是，只是運氣用完之時，也便是他們在戰場上殞命之日。”
“可梅麗雅的‘運氣’，是用不光的，”“獄主”緩緩的說，“我擅作主張，在她神術能力測試的時候增加了一點東西。原本沒報什麼期望，但結果……出乎我的意料。”
“看來她的‘運’，是真的被雲海眷顧過。”尼古拉斯議長微笑。
“獄主”盯着手中的水晶酒杯：“你是直接想聽結論呢，還是數據，尼古拉斯？”
“選你想說的，拉格納，”尼古拉斯議長說，“我猜，你不會告訴我全部。”
“梅麗雅的‘運’，能直接影響她所參與的部分概率事件。並非是虛無縹緲的運氣，而是直接能在具體的現象中表現出來……這就是結論。”
“請講。”
“尼古拉斯……你可曾接觸過‘賭戲’？”
“人性的弱點，”尼古拉斯面無表情，“我不喜歡。軍中的將士，倒是頗有些愛玩骰子之類的。”
“那我們就來說說這骰子。”
“用作對‘運’的測試嗎？”尼古拉斯大笑。
“在最初的測試中，聖女閣下投擲六面骰一百次，其中出現六種點數的概率均接近六分之一。擲十二面骰一百五十次，其中出現十二種點數的概率均接近十二分之一。投擲二十面骰兩百次，其點數出現的概率也符合正常範疇。無法檢測出任何‘運氣高於常人’的徵象。”
“然後呢？”
“當檢測項目變爲‘和另一位對照實驗對象比較骰子點數大小’時，實驗結果就發生了變化。聖女閣下骰子投擲六面骰一百次，其中‘一點’僅兩次，‘六點’卻有十九次。”
“哦？”
“投擲十二面骰一百五十次，其中‘一點’僅一次，‘十二點’二十一次。投擲二十面骰兩百次，其中‘一點’零次，‘兩點’亦僅有一次，‘二十點’卻有二十二次。其結果，就是點數上壓倒性的勝利。將比賽規則改爲小點者取勝，梅麗雅取勝的概率並沒有發生變化。”
“這取勝的概率完全不正常。”
“在另一項測試中，梅麗雅猜測他人拋硬幣結果五十次，其中猜中三十六次。猜測他人投擲六面骰結果六十次，其中猜中十九次。”
“我想你已經有結論了，獄主。”
“有數種不同的假說。”
“說你比較有把握的一種。”
“她的‘運氣’被某種外在的力量影響着。會讓事件的結果朝着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
“這只是猜測。”
“當然，我也不能把聖女閣下軟禁起來實驗。可能性最大的情況，只有當事件和她本人的利益有關時，她才能影響事件發展。而究竟這種對‘利益’的認知是她本人的認知，抑或‘雲海’的判斷，暫時無法調查……”
“獄主”頓了一頓：“……不過有一個特殊的發現。”
“請講。”
“我們更換了不同人員和她比骰子，其中包括我本人和‘永恆之血’閣下。我們沒有向梅麗雅和‘永恆之血’透露對方的身份。”
“告訴我結果。”
“實驗的結果……僅有在和‘永恆之血’比賽點數的時候，聖女閣下的點數迴歸了常人的水準。而‘永恆之血’的運氣，卻屬於常人的水準，沒有概率上的起伏。”
在那一瞬間，尼古拉斯臉上露出一閃即逝的狂喜。
無魂者果然，能夠打破……！
“這果然是你的實驗，尼古拉斯。”“獄主”冷冷的說。
“不，我開心的是，即使是雲海的寵兒，也存在可以被擊破的死角，”尼古拉斯議長說道，“順帶一提，梅麗雅已經向我請辭。不過我還沒有準許。”
“如果你想保持你我的同盟，尼古拉斯，”“獄主”說道，“你最好早點拿出對等的情報來交換。”
“放心吧，‘獄主’，”尼古拉斯說道，“你很快就會得到一份我的報告。”
……
目視着“獄主”離開，尼古拉斯議長的臉上露出笑容。
“看來這位梅麗雅大小姐，”尼古拉斯議長搖頭一笑，“不適合軍人或牧師，倒適合當個賭徒。”
在參加測試之前，梅麗雅對自身的特殊並沒有更深的認知。她更多的把自身的才能視作一種直覺來發揮，把事情逐漸引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梅麗雅本人性格溫和而謹慎，又幾乎不參和“賭”有關的活動，她能力的真相纔沒有被人察覺。
只有在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永恆之血”面前，這種直覺才宣告失效。
“若是真是雲海興之所至的眷顧，那也罷了，”尼古拉斯議長自言自語，“可這個世界上，沒有純粹的巧合。”
“就盡情享受現在的安寧吧，梅麗雅?帕拉梅德斯。”
尼古拉斯議長卻不知道：在這世界上，能攪亂梅麗雅那天眷好運的，除了自己的“永恆之血”，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