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的刀尖一刺進去,顧俊手上頓時就感到一種凝滯感,到達皮下的“人魚淺筋膜”層了。
這一層組織與人類的淺筋膜相似,故此命名,但有着比人命更多的淺血管和神經,脂肪密度也更大。
鱗片也好,一種角質化皮膚也罷,它形成了手指頭般大小的鱗狀,可以一塊塊地分離出來。
顧俊握穩着解剖刀,理解旁邊蕭惠文等人的提醒,力道的控制上的確需要注意。
他上肢的肌肉像一臺精密機器的零件,使着穩定的力道順着紋路把這塊鱗片繞切了一圈,但鱗片並不會就此脫落,他還需要用刀尖抵着鱗片底部橫切開去,再用解剖鑷挾起來,才完成了這一塊鱗片的剝離。
這時候,他往腦海裡的系統任務看了看,【目前解剖完成度:0.01%】這種異類確實是深潛者。
按照以往經驗,並不是剖一塊鱗片就平均有0.01%這樣計算的,是第一次剖下這個組織,纔有這麼多。
“啊。”蕭惠文這才長出一口氣,可算沒看到顧俊一刀捅進去半截的景象。旁邊的何濤幾人,又一次見證到顧俊不凡的手活,按工作紀錄他已經有很久一段時間沒做解剖了,現在這一上來還是那麼無可挑剔。
這塊鱗片的剝離完成度令人稱奇,似乎半點都沒有損傷到鱗片底下的其它組織。
這也使得下面顯露出的淺筋膜保留着了光嫩平滑,若不是帶了股福爾馬林的氣味,還真像糕點一般。
蔡子軒看得真是有點感慨,輕輕的道:“這就是‘膚如凝脂’吧。”
“年輕人。”蛋叔看了看子軒,“你的品味比蛋叔我還要獨到。”
與此同時,顧俊手上拿着這塊鱗片細緻地打量,這種鱗片每一塊都有着些毛細血管般的暗紅色線管,但比毛細血管大,肉眼可見,附着在鱗片邊緣和底下,與周圍的鱗片相連,已被命名爲“鱗脈”。
不知道爲什麼,這讓他的精神有點恍惚,彷彿看到這個深潛者往海底的深淵一直潛下去,潛下去……
如果顧俊來命名的話,可能會管這個叫“鱗筋”。
雖然事實上“筋”是中醫概念,而不是現代解剖學的獨立術語。“筋”是個泛稱,包括着現代醫學的肌肉﹑肌腱﹑韌帶﹑筋膜、關節軟骨等等。但正是因此,他覺得比“鱗脈”更能說明這種東西作用的廣泛性。
鱗筋都有什麼用?連接鱗片,收縮和活動,除此之外呢……
“我感覺這種鱗筋。”顧俊思索着道,說了自己的命名也不自覺,“可能就是這種異類能深潛的關鍵之一。”
“怎麼說?”蕭惠文疑惑問。無影燈上的攝像頭也在拍着的,總部那邊有小組在看着,此時聞言也紛紛好奇。
“這種異類單憑它的生理結構,潛不了那麼深。”顧俊說道,這一點大家有過研究和公論了,“但大家也知道,這些異類自身的生理結構往往可以產生異常力量的,就像食屍鬼骨骼的侵蝕紋路那樣。”
食屍鬼的骨骼侵蝕紋路並沒有出現在深潛者身上,這種深海生物的骨頭密度很低,是游泳的好手。
“鱗脈能產生異常力量?”蕭惠文很強調是鱗脈,不是鱗筋,筋不是解剖學術語。
“我覺得它們組成了網絡。”顧俊沉聲道,望着解剖臺上的深潛者屍體,“這些鱗筋……鱗脈組成的網絡,是覆蓋這種生物全身上下的,我只是做個設想,是不是就有這個結構起到某種作用,導致深潛者受到海水的壓強不一樣?”
他現在知道,咒術人員也基本知道,特定的圖案、線條可以是一種技術產物,能產生穩定的力量。
比如舊印科技,那裡面的技術是人類目前科學認知搞不懂的,但是有效。
衆人面面相覷,顧俊提出的這種設想最大問題在於找不到辦法去證明對錯。
“或者我們可以試試把這具屍體的鱗筋網絡紀錄下來。”顧俊有了個主意,把手中的鱗片遞給蔡子軒,“子軒,把這些鱗片每一塊都拍好照片、做好編號,拍好它們的鱗筋情況,哪個方向連接哪一塊的,都紀錄好。之後等我們把它全身的鱗片都切下來了,再拼在一起,看看能不能還原出那個鱗筋網絡,能還原多少是多少了。”
這具屍體並不是毫無損傷的,胸部心臟位置有槍傷,那裡的鱗片爛了很多。
“收到。”蔡子軒點頭,這就需要更多人手了,蛋叔就去叫雜務人員做安排。
沒人會說顧俊這是白費力氣,科研就需要嘗試。之前解剖人員把鱗筋作爲單一組織來看,也是因爲屍體幾乎全是破爛的,那幾具完整屍體剖下的鱗片也沒現在的剖得這麼清晰,顧俊把鱗筋視爲是個整體,思路上是個突破。
不過,蕭惠文的老臉皺着,喃喃道:“鱗脈,是鱗脈……”
說完這事,顧俊繼續去切離下一塊鱗片,範圍如同是謝一曼臉上最初那些紅皮的形狀。他切得非常小心,儘量把對鱗筋的損壞程度降低。而隨着揭下這一塊塊的鱗片,他之前就有的那一股熟悉感變得強烈。
還有一些莫名的幻象感,也在心頭漸漸地滋生起來。
“我好像……”顧俊有個心念閃過,“我好像認識這具屍體的死者……”
福爾馬林氣味刺得眼睛有點痠痛,他皺皺眉頭,又再剝下一塊鱗片,眼前的幻象感又強了點,腦袋微微有點脹痛。他就像是在揭開一個人的面具,像是一種逆向還原,越接近完成那個形狀,越像看到了一張人臉。
“你們有沒有看到?”顧俊詢問旁人,“一張人臉?”
“沒有。”蔡子軒疑惑,蛋叔、蕭惠文等人都搖搖頭,他們都沒有察覺。
但顧俊分明看得到,那海怪的畸形面部是一張若隱若現的人類臉龐,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
是我自己纔有的連繫?他凝神感應,從腦海中挖掘翻找着這張臉龐的痕跡,好似有什麼記憶片段在翻騰起來。
沙沙,好像聽到了大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