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大概一米六，略微有點胖，這種款式和顏色有沒有適合的尺碼？”
趙硯翻來覆去拿着一件藍色短袖，嘴上一邊形容着，一邊還用手大概比劃了一下老媽的體型，很認真地問着女營業員。
女營業員仔細聽完後，露出笑臉點頭道：“有的有的！帥哥！像你媽媽這個年紀的這種體型是很常見的，這種尺碼我們這裡肯定是有的！您稍等！我去幫您拿！”
“好！”
趙硯露出笑容，看着女營業員快步走到一邊的貨櫃裡拿衣服，目光又在面前這排衣架的其它衣服上一件件翻看起來。
諸秀站在旁邊聽着他認真的跟營業員的對話，眼角的餘光注意着趙硯的目光，她滿心以爲女營業員過去拿衣服了，趙硯應該會再偷看她兩眼，但她眼角的餘光卻就是沒看見趙硯再瞟她一眼。
這……
諸秀心裡有點挫敗感。
就在這時，另一個年輕的女營業員走到她身旁，微笑着問：“小姐！請問是想給您母親買衣服嗎？有看中的款式嗎？我們這裡每一款衣服都有很多種顏色可以選的！不知道您比較喜歡這裡哪一種款式？”
“呃……”
諸秀剛要擺手讓這位女營業員走開，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趙硯這時候略顯好奇地看向她這邊，於是，到嘴邊的話就變成：“呃，對的！我是想給我媽媽買兩件夏天衣服的……”
說着，諸秀若有其事地挑了兩個還算時尚優雅的款式，說：“這兩款不錯，幫我包起來吧！”
女營業員面上的笑容更可親了，雙手交疊在小腹處，微笑着詢問：“好的！請問您母親是穿什麼尺碼的？或者，您可以形容一下您母親的身高和大致的體型嗎？”
“呃……”
諸秀這纔想起自己差點把戲演漏了，趕緊按照她母親生前的身高和體型形容了一下，等這名女營業員也笑吟吟地快步去拿貨後，諸秀才暗暗鬆了口氣。
眼角餘光再注意趙硯的時候，卻發現這孩子已經在跟拿貨回來的女營業員說話，翻看着剛拿來的那件衣服，沒發現什麼問題後，就走向收銀臺那邊去付錢了。
趙硯很快就去別的區域給老媽、姐姐挑選衣服去了，諸秀付完帳，拎着袋子裡的兩件中年婦女穿的衣服，有點鬱悶，她媽媽早在她中學的時候就去世了，她老家也不在南京，這兩件衣服送給誰呢？
計劃中的任務毫無進展，卻買了兩件對她完全無用的中年婦女衣服。
一直到趙硯離開這家商場，諸秀都沒有和趙硯說上一句話。
這小子好像也就剛看見她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後面他的目光就基本上沒有再在她身上多停留三秒以上。
……
趙硯一直在各種商場、店鋪裡逛到夕陽快要落下地平線的時候，才結束了這次的大采購，開車回校。
而此時，他的後備箱已經快要裝滿了。
……
趙硯回家的當天下午，接到九州讀書主編周曉筟的電話。
當時，趙硯剛剛到家還沒一個小時，小妹正在不停地上樓下樓，雀躍地試穿着趙硯給她買的各種衣服、裙子，樂得屁顛屁顛的，不斷的上樓下樓，累得一腦門汗，也沒見她喊累，小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老媽和大姐還在收拾着趙硯帶回來的那些吃的、穿的、用的，老媽嘴裡不斷嘮叨着趙硯亂花錢，但臉上的笑容卻一直不見消失。
大姐很溫婉，一邊幫着收拾，一邊笑吟吟地聽着小妹的叫嚷、老媽的嘮叨，最好玩的是趙硯老爸趙東榮。
左手夾着一支趙硯給他帶回來的香菸，右手拿着一隻趙硯買回來的雪梨，一邊抽菸一邊啃梨，嘴上還不時刺溜趙硯兩句，諸如：“這個敗家子！”、“賺了點錢就燒得慌了！”、“這梨不是很甜！你小子也會買東西？花了高價錢買的梨就這個味……”
以前，老爸這樣說落自己、刺激自己的時候，趙硯總有逆反心理，總忍不住要對抗幾句，然後老媽必然會站在他這一邊，和他一起罵老爸，但這次趙硯一直笑嘻嘻地聽着，有時候還附和兩句，他這副態度，倒是讓他老爸趙東榮說落的有點不盡興，不時用奇怪的眼神瞥他兩眼。
趙硯漸漸長大了，漸漸懂事了。
尤其是經歷了之前陷在陸揚那個世界的日子，他在大明的身體在醫院裡像植物人一樣睡了半個多月，經過那件事後，他懂得了很多。
懂得了珍惜爸媽給他的一切，包括他們的嘮叨、說落，陷在陸揚那個世界回不來的那半個月，他真的很想念這個家，想念老媽、大姐、小妹，也包括他從小到大基本上都不給他好臉色、好言語的老爸。
很想念！
想念媽媽做的紅燒肉、糖醋排骨、老雞湯，還有很多很多；想念大姐每天早上給他提前端到桌子上給他的小籠包、稀飯、豆漿；也想念小妹和他鬥嘴時候皺起的小臉、偶爾踢他的小腳，甚至包括小妹經常打他的小報告，連有些清晨小妹悄悄爬上他的閣樓，把他捉弄醒來的短暫煩躁；還有老爸的冷眼冷語……
陷在陸揚那個世界的時候，趙硯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突然想念這個家裡的一切，會想起很多平時都被他忘記的事。
比如老爸，儘管在趙硯的記憶裡，老爸從來不給他一個好臉色好言語，從來沒有誇過他一句，但陷在趙硯那個世界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四五歲時候的那次嚴重高燒，想起那次他高燒燒得迷糊的時候，老爸抱着他風風火火地從樓梯上跑下來，當時老爸那雙泛紅的眼睛，快下到一樓的時候，突然失腳從樓梯上滾下來，卻依然緊緊把他抱在懷裡時候的場景，也想起，很小的時候，他有一次調皮砸碎一個脾氣很不好的鄰居家玻璃，鄰居家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追上他打了他一耳光，老爸看見後，大吼一聲衝上去和那個鄰居男人打在一起，打得頭破血流，一瘸一瘸地回家。
還想起他八歲那年，爸爸不知道生了什麼病，躺在病牀上，那雙粗糙的大手不住地摸着他的腦袋，摸着他小小的手，眼淚就那麼從眼角滑落下來，嘴脣微微顫抖着不住地說：“阿硯！阿硯……爸爸要是死了，你可怎麼辦呀！阿硯！爸爸要死了……爸爸要死了！我兒子……我兒子……”
以前，天天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候，趙硯記住的總是老爸對他的斥罵和冷眼，甚至常常在心裡記恨他，總覺得媽媽更親，有什麼私密話都是跟媽媽說。
陷在陸揚的世界回不來的時候，趙硯想家的時候，才慢慢想起老爸也是那麼的愛他，只是他與老媽的愛是不同的，他總是恨鐵不成鋼，恨他總是邪裡邪氣、不着調，不好好唸書，總是喜歡看小說，喜歡練武、喜歡跟人打架闖禍。
事實上，老爸會不喜歡他嗎？
他可是他唯一的兒子！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他身上了。
前些時候，趙硯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老爸的時候，老爸整整瘦了一大圈，臉上都看不見肉了，鬍子拉碴的，雙眼無神，就像丟了魂似的。
看見病牀上的他睜着眼睛望着他的時候，老爸當時就紅了眼眶，但他卻馬上一轉身，沒有讓他看見他流淚。
懂事，是一個很奇妙的經歷，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懂事起來的一天；有些人很早很早就開始懂事了；有些人一定要經歷重大的變故之後，纔會幡然悔悟。
趙硯懂事的不早，曾經一度他差點就成了大街上的那種小痞子，時至今日，才總算成長很多，開始能明白爸媽的愛，理解爸媽的辛苦，心胸開始慢慢學會包容，包容家人的每一個缺點，甚至開始喜歡媽媽的嘮叨、老爸的冷言冷語，橫眉冷對。
看着自己買回來的禮物，能讓家人如此開心，趙硯心裡很滿足，在之前竭力想要出人頭地的野心之外，他找到了另一個讓他繼續努力奮鬥的理由——爲了老爸、老媽能以他爲傲，爲了能彙報大姐多年的照顧，以及以後好好保護、照顧自己的妹妹。
照顧妹妹，是他這個哥哥的責任！
他開始懂得應該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了！
他是個男子漢！以前他證明自己是男子漢的方式是雙拳雙腳，以後，會多一種方式！
就是在這樣的心境中，趙硯接到了九州讀書周曉筟主編的電話。
看見是她的號碼打進來，趙硯嘴角幸福的笑容變得更大了些，一邊接通通話，一邊上樓，去自己的閣樓。
“喂？您好！周主編！”趙硯。
“你好！趙硯！這個時候給你電話，沒有打擾你什麼事吧？”周曉筟的話很客氣，讓人如沐春風。
趙硯：“呵呵，沒有！我現在在家，周主編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嗎？”
周曉筟：“呵呵，是的！趙硯同學！你的上一本作品我們合作的很愉快，你的新書稿件我們這邊已經審覈過了，簽約出版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呵呵，我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怎麼樣？你對這本書的稿酬有什麼要求嗎？”
周曉筟沒有立即說出她的報價，而是把這個先問趙硯。
趙硯已經走到二樓，二樓的木門已經在望，聞言笑道：“周主編！你們給的價格呢？根據我這本新書的質量，你們能給我什麼價？”
“我們啊……”
周曉筟頓了頓，說：“趙硯！你看這樣行吧！我們比照你上上本作品的價格，我們給你提到千字200元！你上上本作品是千字150元的，對吧？你看怎麼樣？”
趙硯推開閣樓的門走進去，隨手將門關上，聽到這裡，眉頭微皺，問：“怎麼是比照我上上本作品？我上本作品不是已經開始拿版稅分成了嗎？10的版稅分成，怎麼這次反而開始拿固定稿費了？”
“呵呵！”
電話裡，周曉筟輕笑一聲，一副耐心的語氣跟趙硯解釋：“趙硯啊！你先別急着反感好嗎？其實，怎麼說呢！我做出版這一行也有很多年了，各種各樣的合約簽過很多出去，以我個人的經驗來說，其實拿固定稿費有拿固定稿費的好處，拿版稅分成有拿版稅分成的好處，當然，也都各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說，如果我們給你籤的是版稅分成，結果你這本新書銷量不如你的心理預期，賣得沒有上本《笑傲江湖》好，那，很可能你這本新書每個月能拿到手的稿費就會大大縮水，最後能拿到手的稿費，很可能還不足千字200，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硯眉頭皺得更緊了，在閣樓中央停住腳步，不豫道：“周主編！你的意思是這次只能給我籤千字200的合約？版稅分成是沒戲了，是吧？”
電話裡，周曉筟再次輕笑一聲，繼續安撫道：“趙硯！先別急着生氣好嗎？我們現在還沒有簽約，是在溝通呀！這樣，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先聲明一下，我這次給你千字200的合約，真的是想着我們能夠長久合作，我們很看好你未來的發展前景，所有想着這次的合約能多給你一些保障，絕對不是爲了降低給你的稿酬的！”
趙硯依然皺着眉，但周曉筟既然把話說成這樣，那他就強自按捺心裡的不耐煩，簡短地說：“我在聽！你說！”
周曉筟的聲音依舊含笑：“很好！你在聽就很好！趙硯！實話實說，你給我們投稿的這本新書天龍九……不對！天龍八部，對吧？”
趙硯：“是的！”
周曉筟：“好！，老實說，你這本新書我們審覈的結果是，它的開篇沒有你的上本作品質量高，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設定並不是最討喜的那一類，我們審覈的編輯其實是建議我繼續給你版稅分成的，因爲那樣的話，我們每個月需要支付給你的稿酬很可能會少很多！但是呢！我看好你的未來！也理解一個作者在一段時間內，很難連續寫出兩本高質量的作品！所以，我就希望能用固定稿酬的方式，保障你能安心繼續創作下去，而不用因爲這本新書的銷量可能不佳，你的版稅分成不多，每個月能拿到手的稿費遠遠不如你的上一本作品，而心灰意懶，中途草草結尾！趙硯！你相信我！給你簽字200的合約，真的是我爲你好！我想幫你！希望你不要誤解！”
（ps：這一章前半段，我再次找到寫2003的感覺，又一次在寫的時候淚流滿面，找到了寫作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