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落日掛在雲海之間，將滿天雲霞染得通紅，像是無盡生靈的血潑灑上去一樣。
過了南天門，秦校尉或許是與胖子多年老友未見，談話的性質很高，瘸子偶爾也會說兩句，並暗中傳音給李肆解釋一番。
這種態度倒是讓李肆很意外，不過真正讓他觸動的，是無窮無盡的生靈怨氣，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縈繞在這裡，縈繞在南天門之上。
他想不去感受都做不到，因爲他除了是一個一階真仙外，還是一個靈脩真仙，超乎強大的神魂讓他擁有着最敏銳的感知，哪怕他不開天眼都是一樣的。
許是胖子的眼神偶爾會掃過李肆，秦校尉忽然笑道：“這位小兄弟的興致有點不高，是不是對我們先鋒營有什麼擔憂？”
“回稟校尉大人，沒有，我只是看着這巍峨關城，就莫名覺得有些傷感。”李肆脫口而出，這種事情他不想遮掩，因爲南天門讓他想起不久之前自己眼睜睜看着舊世崩塌覆滅的感覺。
“咦？不愧是修煉了四系仙靈的，感知已經非常靈敏了，沒錯，這南天門是鎮世關城，不光鎮的是無窮大之地，其實也與原初之地的新世，舊世有很大關聯的，舊世覆滅，有一部分怨氣被迷霧吞噬，一部分怨氣被冥土帶走，還有一部分就吸附在了這南天門上。”
“無數歲月以來，這南天門上的怨氣不知積累了多少。”
“我們，都有愧啊。”
“我有個表姐，是咱們這個先鋒營的上上一任校尉，大羅五階，當年就是看不慣這烏煙瘴氣，所以一怒轉世去了現世，她希望能做點什麼，但結果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她去的那個現世，現在已經變成了舊世，改變，何其艱難。”
“我們這些小人物，也就只能活一天混一天了。”
秦校尉嘆息一聲，用手在前方一抹，四周場景就已然轉換，斑駁古老的城牆，錯落有致的院落，青石鋪成的街道，偶爾幾株綠水，幾叢紅花，竟是安逸得很。
“這就是咱們先鋒營的駐地，一處天外天小空間，大約方圓百萬裡，有凡人三千萬，小國三個，宗門十二個，你們三個雖然被髮配爲敢死卒，實際上並不用擔心被虧待，大家最弱的都是真仙，可與凡人不同。”
“居住的地方就在這個鎮子，想去外面建造洞府也行，每人每月一塊法則靈晶，一份金色氣運，這是薪酬，若有斬殺還會另有獎賞。”
“仙器的話，咱們先鋒營有制式仙器，可別瞧不起這制式兩個字，每個人都能領五件。”
“另外還有各種仙符，神籙，護身仙器，仙丹等消耗類物品，每月也都有配發，根據實力不同，發放的數量也不一樣。”
“最後，也可以自己煉製仙器，先鋒營供給一部分煉製材料，剩下的自籌。”
“此外，沒有日常操演，但一旦有軍令下達，諸位必須在一息之內報到。”
“閒來無事的話，可以去凡人國度裡溜達溜達，戲弄一下公主王妃之類，只要不惹出大亂子就行，但也不能太過分。”
“咦？”秦校尉忽然眉頭一皺，下一刻，他一揮手，就見兩個女子架着神光落下。
其中一個是侍女打扮，外形清秀，但冰冷不近人情。
另外一個是一個紫衣女子，外形端莊大氣，只是眉眼之中有幾分憂愁。
“集合！”
秦校尉一聲喊，下一秒，在他身後就嗖嗖嗖的冒出來五十多個男女，真仙多，大羅少，算上李肆三人，正好五十二人，顯然這就是先鋒營的全部敢死卒了。
而那冰冷侍女根本不看這些，只是盯着秦校尉道：“上諭，九天洞玄宗外門弟子楚青衣違反門規律令，現將其罰入先鋒營任敢死卒三千年，以示懲戒，校尉大人，接令吧。”
“是，先鋒營校尉秦舸接令。”
那侍女隨手丟下一枚令符，轉身就走了，真乾脆。
秦校尉的臉色有些冷，好久之後，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小楚姑娘，歡迎了，正好今日還有三個新入營的兄弟，咱們大家順便見。”
“咱們先鋒營目前一共有五十四人，尚有六個缺額，不過近期就別想着標配滿額了，我只說一句，雖然大家都是敢死卒，但我秦舸是真心把諸位當兄弟，當姐妹來看待的，爲啥呢，上了戰場，我不想死在你們手裡，所以大家不必擔心我會因爲你們是敢死卒就苛待你們。”
“但是，說句實話，咱們先鋒營還是有點弱的，上一戰，我們死了三個大羅，十二個真仙，到今天才給我補了兩個大羅，算上我在內，一共六個大羅，這若是到了戰場上，壓力會很大。”
“老規矩，大羅擔任隊正，每隊領五名真仙，另外兩個固防小隊，負責防禦，再兩個驅散小隊，張不易，你去固防乙隊，楚青衣，你去驅散甲隊。”
“沒有別的事情了，解散。”
秦校尉似乎很煩惱，拉着胖子，瘸子，以及另外三名大羅自去喝酒了。
先鋒營餘者的敢死卒也各忙各的事情，此地就只剩下李肆，楚青衣，以及固防甲隊，驅散乙隊。
驅散乙隊清一色的女子，拉上楚青衣就走了。
而固防乙隊則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老頭，另外一個也是老頭。
看來這固防小隊真的是最炮灰了，不過想想也正常，秦舸看上他，是衝着他手中的大地之盾，但他的實力卻是一階真仙，最弱的那種。
被丟進來很正常。
就算是胖子，瘸子暫時也沒辦法給他調整一下。
當然兩者方纔都有傳音，讓李老闆務必放心云云。
倒是李肆不怎麼在意，因爲他還在想趙青榭，但這不是故意想起的，而是看到楚青衣後想到的，當年的三姐妹呀，楚青衣，趙青萍，趙青榭，怎麼就給丟到這先鋒營了？
“小子，你在想女人？”
左邊的小老頭開口了，佝僂着腰，駝着背，背上扛着一口大鐵鍋，手裡拄着個髒兮兮的柺杖，連眼睛都是渾濁的，一看就是那種戰場上的老油子。
不過這老傢伙看問題倒是很準。
“年齡沒有超過三百歲的真仙，這晉升速度夠快的，而且你還是四系仙靈同修，好啊，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憨貨了，難怪被當作敢死卒送到先鋒營來。老賈，我打賭他活不過一場。”
右邊的老頭子開口了，他倒是虎背熊腰的，一身血腥重鎧，滿頭白髮，背上是十二杆仙器長槍，恍如門神一般。
這傢伙殺氣很重，也魔性，李肆不用開天眼就知道這老頭子的仙靈都黑了，而且絕對有不止一個心魔。
“我？我還要觀察觀察，反正距離開戰還有一段時間。”那個老賈扣了扣耳屎，然後放在鼻子上聞了聞，這才心滿意足的彈飛了……
“我來和你賭吧，我死了，我一身的東西都歸你，但如果我不死，就借你的心魔給我玩玩？”
李肆微笑道。
對面的老頭子沉默了，連老賈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一照面就能看出老安有心魔，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一言爲定！”
身材高大的老者轉身像雄獅般走了，而在他身後，有一串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足足幾百個人在衝李肆伸舌頭，扮鬼臉。
“小兄弟，你的天眼通仙術很厲害啊，一般人可看不出老安的心魔來。”老賈沒走，因爲他是固防乙隊的隊正，他要帶着李肆去領仙器。
“他很厲害。”李肆說了一句，仙人不代表就高枕無憂了，落魄的大羅天仙都見過不知多少了。
而那個老安身後不乏因果心魔，這樣還能扛着，不厲害纔怪。
“牛氣，小兄弟這眼睛毒啊，實不相瞞，老安是咱們這個先鋒營目前資歷最老的一個敢死卒了，三千年前轉到咱們先鋒營的，而在此之前，他在其他的先鋒營裡混了都有幾萬年了，往往都是把其他先鋒營裡敢死卒都熬死了，連校尉都一塊死了，他居然能不死。”
“總之他是非常厲害的，但是，也有傳說老安專門克隊友，和他在一起容易死光光，當然了，這真的只是謠傳，他來咱們先鋒營，也就是換了兩次校尉，敢死卒也就是死過了兩茬，絕對沒有傳說的那麼誇張。”
“以咱們固防乙隊來講，我就與他並肩作戰了十幾次，如今不也是全須全尾，啥事都沒有嗎？所以你不要害怕。”
李肆聞聽此言，就瞅了瞅自己的運氣，好嘛，是不用害怕，原本的運氣+10，現在已經變成了運氣+9.99了。
還帶小數點的。
“咱們下一次戰鬥要什麼時候？”
李肆再問。
“你想借機逃走？”老賈眯縫着老眼，一眼就看穿了李肆的小心眼，尼瑪，這是什麼人啊？
“嘿嘿，不用沉默，事實就是如此，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想女人，再看你這個問題我就知道你想借機逃走。”
“但我勸你還是早點省省吧，你沒有辦法從一個大羅九階天仙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何況有傳聞說，第二個大羅九階天仙不日也會趕來南天門坐鎮，你就更加沒指望了。”
“更何況，南天門的檢測神符記錄了你的一切信息，你若是逃了，無窮大之地將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但你若是不逃，放心，不管你在外面犯了什麼錯誤，但是在這裡，外人永遠拿你沒辦法。知道嗎，十大宗門的軍團從來都是最護短的地方，也是不錯的養老之地。”
“你，還是踏踏實實的，準備在這裡養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