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風,二分明月,蕊仙飛下瓊樓。
尤溫的暖風吹開了蘆花,也讓屋頂的彩旗格外的招搖。
同巹閣的香薰,吹的路人迷着眼,腳步都不由放的輕緩,撐船的艄公,打門前的水道路過,下意識的多抽了兩口旱菸,這才壓下心頭的一縷沒來由的悸動。
一羣瞧着都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和尚,齊刷刷的蹲在河面上,猶如一彎新月般的明月橋頭,好似許願池裡的佛龜一般,翹着頭望着同巹閣出神,時不時齊刷刷的搖頭嘆息。
看着這些不守清規的年輕小和尚,知道內情的人路過,不免都發出一聲並不包含多少惡意的輕笑。
小和尚上們白皙的臉頰,就都像是潑了鮮紅的顏料,一個接着一個低下了頭。
這些都是城西青陽寺還未入籍的預備役和尚,簡單來說就是單單剃了個光頭,還沒有正式的官方身份,更沒有得傳青陽寺的武學。
而青陽寺的入門之測,尤其古怪一些,頗有幾分離經叛道,不是什麼正經的和尚廟。
“李浪已經進去多久了?”一個明顯有些男生女相的清秀小和尚,仰着白生生的小臉有些焦急的問道。
另有一名長的敦實一些,頗有英武之氣的小和尚調侃笑道:“怎麼?才這麼一會,就想你把兄弟了?”
“前天我被同巹閣的龜奴們,用棍棒打出來的時候,也沒見你着急過。”
清秀的小和尚臉頰又是一紅,低着頭小聲道:“我···當時也上藥王閣去給你尋過藥,只不過回來時見你已經全好了。”
有着英武之氣的小和尚聞言,得意的擡了擡胳膊,亮出一些肌肉:“當然全好了,慧空師父說了,我天生就開了三竅,有着萬中無一的銅皮鐵骨。”
周圍其他的小和尚聞言,又是一陣習慣性的吹捧、讚歎。
反而是這英武小和尚自個卻又嘆了口氣。
他這樣的天賦,放在任何一個其它的門派,都是值得重點培養。
唯獨有青陽寺。
通不過入門測試,就學不成武功,只能白白的浪費時間。
······
同巹閣靠西面暖閣內,一身灰衣的小和尚,正與一名濃妝豔抹的中年婦女相對而坐,旁邊還站着兩個肌肉發達,穿着短衫,頭戴着青色小氈帽的龜奴。
像同巹閣這樣規模的銷金窟,豢養的龜奴,可不單單只是打手和護院。
面對兩個龜奴不善的目光,李浪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周圍的陳設,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好奇。
淡粉色的紗簾裝潢,檀木色的傢俱陳設,繪着浮華美人圖,隨着精巧的機關設計而轉動的流彩花燈,還有一些擺放在陽臺、窗戶口的精緻盆景。
整體來說還算不錯,但···差着味,既沒有一種拉高格調的素雅,卻又在曖昧上不夠透亮,顯得有些隔靴搔癢一般。
沒有那種一走進來,還沒有開始正戲,就讓人心跳加速,旖念四起的躁動感覺。
以李浪上一世的經驗來說,好的氛圍之重要性,甚至遠遠大於技術工作者本身的實力。
老鴇翻看着手中的圖紙,以豐富的經驗,勉勉強強將其中的意思,看懂了個七七八八。
“看着確還不錯,但是這是一筆很大的重新裝修開銷,不止是裝修費用,重新裝修這段時間裡的誤工費用,也要一併計算。”
“我們同巹閣小本經營,姑娘們賺的都是血汗錢。同巹閣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每日的人吃馬嚼,就是一筆大數額,怎麼經得起如此浪費?”老鴇以十動然拒的口吻說道。
同巹閣每晚開市之後,即便不是客似雲來,但房間的空置率還是極低的。
陽州府屬於乾國的東南重鎮,有着浚、湘二水相裹,南來北往的船絡繹不絕,豪商雲集。
哪怕同巹閣在陽州風月譜上連前十都排不進去,生意也絕對不差。
這種前提下,哪怕重新裝潢之後,可能帶來更高的收益,但與損失相比,又好像有些讓人難以取捨了。
李浪對於這樣的回答,卻似乎早有預料,不急不緩的端起茶碗,放到嘴邊輕吹了一口,這才美滋滋的吸溜了一口溫茶,感覺身體都有些暖洋洋起來。
同巹閣用來招待客人的茶水,可比青陽寺用來招待香客信衆的薄茶要好喝多了。
“無須大改,我這裡還有一些小法子,可允你十兩銀子換一條。”
“保證換過之後,樓裡的姑娘們身家翻倍。”李浪自信說道。
圖紙只是敲門磚而已,沒有那些設計巧妙,一看就有搞頭的圖紙,這老鴇豈會聽他在這裡嚼舌?
更談不上什麼一條點子十兩銀子了。
從煙花之地,不借助其它的外力幫助,獨自賺上百兩香火銀子,這就是青陽寺的入門考覈。
不僅如此,寺裡還規定,決不可破戒壞了童子身,漏了元陽氣,以免有些小和尚爲了入門,去做那拈花童子,走歪門邪道也不行。
元陽氣指的是身體無垢無損之時的一股清靈之氣,無論是從哪裡破身,都會漏掉。
要知道銷金窟可不是善堂,只有往裡收錢,豈有往外白白吐銀子的道理?
何況還是一百兩這麼多,即便是有少數的姐兒想結個善緣,但求冥冥中得佛祖菩薩庇佑一二,尋一個心安。
這心安的代價也太高昂了。
別說是一百兩白銀,哪怕是一百文銅錢也太多了。
“哦?你且說說看!”老鴇眼神微亮,好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李浪道:“在這窗戶上開個小縫,然後再往窗戶後面擺個如皮影戲般的人偶就行,燈光打在窗戶上,人影顯露,卻好似有人在窗外窺視,怒火暗燒。”
老鴇聞言,只是念頭在腦中一轉,便立刻說道:“妙!實在是妙!”
她也是歡場老手了,豈會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
只是她同樣也好奇,這樣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和尚,是怎麼知道這麼些花門道的?
難道是···家學淵源?耳濡目染?
想想關於青陽寺的傳聞,倒也不無可能。
青樓裡的龜奴,有時候就需要入室扮演一些假丈夫的角色。
那膀大腰圓,卻又偏偏站在一旁無可奈何的模樣,對有些有獨特癖好的人而言,是最好的虎狼藥。
當然,更多的人,大抵是放不開的。
所以李浪這個‘掩耳盜鈴’般的小辦法,可以滿足相當一部分人,隱藏於內心深處,卻又不敢公示於人的癖好。
“還有嗎?”老鴇急忙問道。
這樣的‘小辦法’惠而不費,自然該多多益善。
李浪卻沒有再痛快的回答,而是一攤手:“十兩!”
老鴇臉色一僵,身後的一名龜奴怒喝:“小賊禿,還敢要錢?”
果然是開青樓的,沒有人比他們更懂白(樸)了。
李浪也不慌,只是說道:“你們若是以棍棒相迫,我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這其中的門道,我轉身出了門,卻是要傳遍整個陽州府的。”
“何況,我給你們的那幾張圖上,還差了一些關鍵性的機關道具,你們看着圖紙,也做不出來。”
“至於直接將我留下,想來你們也不敢,雖然青陽寺的大和尚們,不干涉小沙彌的考覈,但若是被往死裡欺負了,大和尚們也不會真的不管不顧。”
李浪來之前就做了功課。
這同巹閣的老闆,就是這位老鴇,不過是拿了四成份子孝敬了陽州府的某位府尉
算是有點背景,但不算大。
青陽寺在城外佔了一座山,行事頗有幾分離經叛道,卻沒有被打成歪魔邪道,足以見得是能抗事的。
李浪不清楚寺裡的大和尚,是不是會出頭。
他賭這老鴇不敢真的去爲了這點蠅頭小利,而試上一試。
果然,老鴇原本繃着的臉又堆滿了笑容。
那張撲滿了脂粉的臉上,隱約還能瞧見幾許昔日的風韻猶存,但也都被市儈和歹毒所侵佔,談不上半分的美麗了。
“去!拿一百兩銀子過來!孝敬給這位小師傅當做香火錢。”老鴇既然已經被‘說服’,反而大方了起來。
她也知道,青陽寺的入門測,需要一百兩紅塵俗銀。
很快,龜奴就用蓋着紅綢的托盤,端來了滿滿的一盤銀錁子,雖有雜色,遠不如官銀那樣雪白明亮,但用來交差入門,卻也夠了。
青陽寺要的是這麼一個過程,而不是這一百兩銀子。
如果使錢就能入門,有的是大戶人家肯投資一把,將家族裡那些庶出的孩子送到青陽寺學武。
世間武學千千萬萬,數之不盡。
但真正有傳承,能入品開竅的武學卻不算爛大街。
陽州府方圓千里範圍以內,叫的上名號的門派,除了青陽寺,便只有浚水劍派。
後者只收無依無靠的孤女,並不收有家族牽絆之人。
李浪收了銀子,自然還要出工。
便喊道一聲:“拿筆來!我與你們統統記下!”
紙墨筆硯立馬奉上,李浪大筆一揮,揮毫潑墨便如鐵畫銀鉤一般,寫下了‘猿爬架’‘飛天環’‘水晶乾坤凳’等字樣,同時在下面註解了其中的門道。
作爲一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李浪原本的毛筆字,只能算‘能認’。
不過現在,他的一手毛筆字,卻好似千錘百煉一般。
能夠有這樣的功力,除了他自身的努力與天賦,也同他隨身而來的那處獨特空間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