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重聚卻又是那樣的短暫,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小青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的霧化。
原始天尊化作靈氣匯入湍流,老天爺都沒了,天地間的萬物便也隨之消散了。
“姐姐,我好怕。”
聽着懷裡小青一聲聲的呢喃,白素貞的眼眸也終於不再冰冷,憐愛地輕撫着她的額頭,輕聲安慰道,
“別怕,姐姐在。”
“我不要離開姐姐,我不要離開姐姐,我不要…”
“別怕…”
一滴淚珠滾落絕美的臉頰,白素貞素手一擡,崔判官的勾魂筆已經握在了手中。
與此同時,
一條金色的幼龍飛出玉清天,口中銜一卷空白的畫卷,奮力地扭動着身軀,繞開了靈氣湍流飛到白素貞身前。
空白的畫卷徐徐展開,而後,金色的幼龍化作了一滴金色的墨水,浸潤了勾魂筆。
一筆畫江山,一筆了姻緣。錢塘縣外,西子湖畔,一個布衣少年依欄而立。
堤岸邊的荷塘,花開得正豔,微波盪漾的湖水,倒映着一青一白兩道身影。
北山道上,有個捕快懷裡抱着一隻老母雞,正慌慌張張地從院子裡跑出來。
小院中,水井旁,一個女子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繼續搓洗着手中的衣物。
不遠處的小食鋪外,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托腮神遊天外。
微風輕撫,湖中的遊船上,一身書卷氣的小娘子轉頭看向窗外,清澈的眸中,是一整片秀麗的湖光山色。
山腳下,稻田邊,乾瘦的小夥坐在牛背山昏昏欲睡,遠處的農家小院裡,胖小子趴在條登上齜牙咧嘴,身後的農婦罵罵咧咧揚起了手中的竹條。
仙境一般的羣山中,有樓閣,有亭臺,有流雲,有飛瀑隱現其中,一個紅衣佳人手持青峰劍,霓裳飛舞。
山門外的花叢中,頑皮的小師妹正追逐着蝴蝶,清脆的笑聲填滿了整片花海。
記憶中的他,記憶中的山道,記憶中的藥鋪,記憶中的一切都被畫進了畫中。
當天地重開,萬物歸於無極,任何人,任何物,都註定逃不開這一劫,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留下來。
但回憶除外。
…
畫卷外,大地正在劇烈搖動,山川河流,草木城池,世間萬物都在迅速崩潰瓦解。
彌羅宮,元始天尊,補天石,天門大陣,還有玉清天,以及那座天地初開時便已經存在的不周山,全都在這一刻褪去了顏色。
然後化作縷縷靈氣匯入湍流,整片天地都好似一幅被抹去了顏色的畫卷。
只留下一片空白。
地底的暗影巨柱也小了許多,相對的,匯入許仙右手掌心的靈氣湍流,也隨之變得緩慢了起來。
終於要結束了嗎?
看着仍在持筆作畫的白素貞,許仙心有所悟,嘴角上揚露出一抹久違的微笑。
原來還可以這樣。
“唉,白忙活了!”
秦廣王扔掉手中的閻羅王印,心中前所未有的輕鬆,終於可以歇一會了。
“錢塘王,老哥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秦王兄生份了。”
“哈哈,是這樣的,走之前,老哥我呢想看一眼這天外的世界,可能如願啊?”
“哎這主意好。”
“同往同往。”
其餘衆閻羅紛紛附和。
“哈,秦王兄還記着這事呢,”回想曾經聽秦廣王講述十方魔域時的情形,許仙不禁也跟暢快大笑。
數道靈氣穿過老哥們的身體,十殿閻羅便在靈氣索的牽引下,如一道流星劃過頭頂,瞬間消散於無形。
雖只是驚鴻一瞥。
卻終得償所願。
正在九龍石壁裡避難的衆人,也都相繼而出,來到了許閻羅的身前。
離別在即,心中雖還有留戀,但到了此刻,大家也都已經釋然了。
由無極而終,又由無極而始,只有把自己這一身精魄神魂還歸天地,纔有可能塑造出另一片全新的天地。
“唉…”
崔判官長嘆一聲,咬了咬牙,將手中生死簿扔進了身前的溪流中,陪伴了自己一輩子老夥計就此湮滅。
另外,與生死簿一同湮滅的,還有身後九龍石壁中的億兆亡魂。
他們佔有的資源少得可憐,數量雖衆,卻只在靈氣的溪流中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若是能多沾一些天地靈秀,這人世間或許就能少幾個餓殍了,愚兄厚顏,先代凡間謝過賢弟了,告辭。”
“大哥說了算!”
許仙楊了揚眉毛。
又送走了一個老哥。
“漢文,漢文啊,姐姐也要走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聽到了沒。”
“唉,這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嘛,”李公甫抹了一把眼淚,摟過住身旁的娘子笑道,
“嗯漢文啊,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還能有下輩子,我李公甫還做你姐夫,可記住了?”
“嗯!”
還能說什麼呢,在這樣的親情面前,任何承諾都是多餘的。
“許閻羅啊,我…我是不是…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哪吒從人羣中鑽出來,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腦袋,一臉沮喪。
“嗯,你終於醒了。”
“我爹還有我師父他們呢?是不是都已經走了?”
“嗯,走了,早走了。”
“唉!那許閻羅,我也要提個條件,你能不能答應?”
“說來聽聽?”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如果,如果下一個輪迴,我哪吒還能做人,你知道的,我爹他雖然嚴厲了些,不過…唉算了!反正許閻羅你看着辦吧。”
“嗯這個,這個恐怕…有點難辦啊。”
“你又來這套,反正我就當你答應了,告辭。”
…
後面還有許多人,城隍周新,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盧玉憐一家子,小藍的孃親,還有衙門裡的捕快大哥們。
來不及道別,只留一個微笑,與一段段難忘的回憶一道畫進了白素貞筆下的畫卷中,然後隨着金色的溪流沒入掌心,刻進心田。
……
九龍石壁化作塵埃飄散無形,當整個世界一片空白,有道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行來。
她白衣勝雪,
她聖潔無暇,
她溫婉一笑,
道一聲“官人”。
世界便又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