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時,朱秀英心裡已打定了主意:無論何瑾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她都要只用淡淡的微笑,表達簡單的迴應。
她知道自己不是何瑾的對手,但也決不允許這傢伙如此嘚瑟——這可是她最後的尊嚴!
簡單來說,堅決不能讓何瑾爽起來。
然而,就在何瑾準備解釋自己的謀劃時,忽然一撇眼看到了朱秀英的臉色:“公主殿下,你怎麼一副‘雖然我得到了你的人,卻別想得到我的心’表情?”
“沒有,你看錯了。”朱秀英猛然一慌,隨後就抿出了個淡淡的微笑:“本宮很敬佩你的足智多謀,期待你的解惑......”
“哦?......”何瑾眼神兒頓時似笑非笑起來,然後就不直白解釋了,反問道:“那公主殿下覺得,固原前線的問題,究竟是哪些?”
“謊報軍功?”朱秀英一愣,試探答道。
“那只是問題的表象,是問題導致了謊報軍功之事發生。可真正的問題,公主殿下難道還不知道?”何瑾繼續追問,甚至還好心道出了提示:“我之前都說過的。”
“軍無戰心,調統不一!”朱秀英立刻反應過來,道:“因爲軍無戰心,士氣低落,故而有了一點小捷,武官權貴們便上趕着奏報朝廷請功,以求能激勵士氣。”
“隨後又因統調不一,中官監軍、右都御史、還有武官權貴各行其是。結果陰差陽錯下,謊報軍功只能發不能收,最終釀成了大錯。”
“嗯,公主殿下果然冰雪聰明!”何瑾當即稱讚了一句,又眨着眼睛問道:“既然我們已找到了問題所在,又該如何解決呢?”
聽着何瑾的誇讚,朱秀英心中不由升起一絲得意之情。
可再看何瑾那狡黠促狹的表情,她忽然就明白了:可惡,這傢伙欲擒故縱,分明是在逼着自己入套,然後他才能嘚瑟起來啊!
意識到這點,她當即壓住了那一絲小情緒,抱着不能讓何瑾爽起來的原則,淡然客氣地回道:“本宮期待你的解釋。”
“哦?......”何瑾卻擡腿就向外邊走去,道:“那我還是去找太子殿下解釋吧。畢竟這等陰謀詭計,可是男人喜愛的話題。”
“而且我覺得這過程中,太子殿下也一定會給予我很多的互動,會很崇拜我的。哪像你一根木頭似的,讓人都沒啥興趣。”
朱秀英這個怒火中燒啊!
軍無戰心、統調不一,兩個最關鍵的問題都說出來了,正是撓人心肺的時候,你卻扭頭兒要走?
沒錯,你能找到別人繼續嘚瑟,可本宮卻咽不下這口氣啊!
可,可這傢伙又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該怎麼辦呢?
就在何瑾已走到帳門的時候,朱秀英狠狠咬了下嬌嫩的下嘴脣,忽然跑到他面前,一副笑靨如花的樣子:“何主事,本宮是真的在向你請教。”
“而且,也真心覺得你很......嗯,英俊貌美,智計非凡!”這話說完,她忽然有種想吐的感覺。
可當着何瑾的面,還要努力保持住微笑......
“笑得太假、太勉強了,演技顯得浮誇,銜接轉變也不自然。”何瑾當然一眼看穿,還笑着點評了一下。
但就在朱秀英不知如何是好時,他卻又轉身往回走:“不過我有自信,憑藉這聰明性感的計謀魅力,一定會真心征服你的。”
“好,本宮拭目以待!”不管如何,此時朱秀英覺得自己仍是勝者,主動提問道:“當你意識到謊報軍功的根源後,又都做了什麼?”
“去找保國公,假裝跟他大吵了一架。但實際上,卻秘密達成了一個協議。”
“什麼協議?”
“就是讓他配合我演一場戲。”
“不可能!”朱秀英當場反駁,道:“保國公忠正耿直,位高權重,豈會同意與你同流合污?”
“他剛開始當然不同意,還說我吹牛都不打草稿。”何瑾就笑了,道:“然後,我就來軟硬兼施那老一套嘛。”
“軟的是他同意配合我演戲,我就幫着他搞定寧夏一線困局。硬的就是他若還跟我叫板,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回京城將謊報軍功的真相說出來。”
“你,你竟然敢威脅保國公?”朱秀英很想讓自己不驚訝,但何瑾此舉,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你難道就不知道,這有什麼後果嗎?”
“後果就是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唄。我有聖旨、王命旗牌、尚方劍還有太子公主護身,他難道還能造反殺了我不成?”
“你,你可真是膽大包天......”朱秀英徹底愣住了,忍不住道:“怎麼好像大明的官職、權位、身份之類的,在你眼裡形同虛設?”
何瑾淡淡一笑,並未回答。
朱秀英也沒糾結這個,反而又想到了什麼,道:“不對,調查謊報軍功之事一旦拆穿,對任何人都無利,你怎麼還能威脅到保國公?”
“因爲保國公並不知道,我清楚這點啊。”
何瑾當即又笑了,道:“在他眼裡,我恐怕就是個仗着一點小聰明,完全不顧大局,只想着撈功獲賞的小人佞臣。”
“哦......”朱秀英緩緩點頭,算是理出一點頭緒了:“你與保國公做的戲,就是讓寧夏一線上下所有人,都以爲你們勢不兩立。可,可這又是爲了什麼?”
說話之間,她腦中不由又浮出一大堆的疑團,問道:“還有新軍營大火,又是怎麼回事兒?”
何瑾本來都蹙着眉頭,不知如何解釋。
聽到這話後,不由打了個響指:“嗯,這問題算問到點子上了。新軍營的那場大火啊,是我讓劉火兒去放的......”
朱秀英一怔,疑團非但沒消散,反而更濃重了:“爲什麼!”
“因爲他叫火兒嘛,我覺得不派他去放一把火,實在對不起這個名字......”
“哦......”朱秀英下意識點頭,可隨後一拳就捶向了何瑾:“本宮不是問這個,是問你爲何要自己放一把火!”
“因爲固原上下所有人都聽聞,我知道謊報軍功一事了。你說那些個因謊報軍功而得利的傢伙們,會不會狗急跳牆,拼個魚死網破也要做掉我?”
“當然會!”朱秀英很是篤定,眸中光彩流轉,言道:“恐怕他們對此還會很有默契,甚至可能秘密聯合起來,將此事做得天衣無縫......畢竟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你揭了他們的老底,他們當然不會放過你。”
“所以,我就先下手爲強,自己弄個縱火案嘍。”何瑾一攤手,道。
“與其等着被別人弄死,先自己試一下?”到這裡的時候,朱秀英就想不明白了:“你腦子有坑吧?”
“皇姐腦子纔有坑,連這麼簡單化被動爲主動的計策都看不穿。”不知何時,朱厚照已帶着朱暉、孟文達、李承祐等人入了帳,道:“大哥只知道有人要殺他,卻不清楚到底誰會下手。”
“身陷死地,四面楚歌,這狀況的確很棘手。”孟文達也開口了。
朱暉就接着道:“可反過來自己先放上一把火,再跟老夫大吵一架,這小子反而就有了向那些人下手的藉口。”
“到了這時候,整個固原城已一片譁然。那些傢伙除非敢豁出膽子造反,否則就是想下手也沒機會了。”
“大哥卻已瞞天過海,主動出擊,將那些有可能下手的傢伙全抓了起來。”
朱厚照嘿嘿一笑,與何瑾來了個勝利拍手,然後掌心一鬆開,作爆炸式道:“砰......這下就轉危爲安,順便還清除了軍中那羣害羣之馬,可謂一舉兩得。”
說完,他就一屁股坐了下來,道:“來,吃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