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缺,上次讓你招攬王倫的事,咱家看着官家對那個王倫很感興趣啊!三皇子走的是清流路線,若是此人被網羅,必然大漲對方的聲勢,你要仔細!”
離開徽宗的老太監立刻就生龍活虎起來,馬上召來花無缺便問及此事。
花無缺雖是“惜薪司”太監,位高權重,在老太監面前卻像個孫子----事實上如果能夠被眼前這位執掌宮闈的檢校太傅收爲孫子,那是甘之如貽啊!
不用說,老太監便是樑師成了。
“奴婢前些日子還親自和他見了一面,也和老祖宗說過,倒是個有才能的。只是此子恃才放曠,以李瓶兒之姿竟然也未能打動他分毫!不過依奴婢想來,他只是和李師師打的火熱,卻又不曾見依附蔡太師。
前兒三皇子那邊也是延攬過,中秋聽說又應景寫了幾首好詞傳唱東京,但是也僅此而已,想來果然是想走的清流路線。若如此,其志非小。
好在出太學尚需時日,暫時倒不虞他有他志----不過如果老祖宗非要賞識他,奴婢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怕他見有了幾分名頭,便想待價而沽。老祖宗要是稍露延攬之意,難保不會蹬鼻子上臉!”
花太監知道樑師成的脾氣,態度第一。上次交待的要網羅王倫的事,他其實沒有做好,但是不妨礙他爲自己留得幾分轉圜餘地。
不是屬下不用心,而是值不值、要不要全力做。
樑師成聞言便呵呵笑起來。
原本他只是東京一平民,平時能“出口成章”,特別是一手蠅頭小楷,寫得清新雋秀,頗有功力。因爲一直想出人頭地,但苦於仕途無路。一日偶翻唐史,看到唐朝宦官高力士旦夕侍奉帝王之側,出入深宮,在朝廷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倒轉乾坤,榮華富貴之極,文武百官莫不畏憚,心中十分羨慕。
幾經考慮之後,樑師成便痛下決心,自閹爲宦,入宮當了一名太監。最初供職於宮中書藝局,後領銜睿思殿文字外庫,主管對外傳達皇上旨意。那時的樑師成被“以隸人畜之”,充其量是個抄抄寫寫的書記員。
徽宗喜愛書法,尤以瘦金體書法名噪一時,於是他投其所好,日夕侍奉徽宗研靡字畫,深受賞識。
不想因此事卻發跡了。
因爲經他抄寫的詔旨字跡可以亂真,“外廷莫能辨”,活脫脫就是徽宗皇帝那手著名的“瘦金體”,於是學成後“凡御書號令皆出其手”。
後來膽子大了,竟然僞造起聖旨來了。
有了這一手絕活,他的地位扶搖直上,迅速地掌控着宮中一半的權力。
能和他分庭抗禮的人叫楊戩。
但是他看不起對方,因爲楊戩其人,雖說和自己一樣都是以諂媚徽宗爲進身之階,但胸無點墨,甚至連字都識不了多少,自己好歹還是個讀書人,儘管“實不能文”,可是他頭上頂着個進士頭銜,又不能不裝裝樣子、“高自標榜”一番。
但在號稱史上“文人天堂”的北宋時期,憑樑師成肚子裡那點文墨,自然拼不過滿朝遍野的才子鴻儒。於是就想出了“拼爹”的歪招——哪怕這爹不是自己的“正爹”。
既然要給自己找爹,不如給自己找個響亮的,於是他就成了蘇軾蘇大學士的“遺腹子”。
這則花邊新聞,在當時社會也算不上多大的名譽醜聞,至多是給這位絕代名士又添了段風流野史。但是對樑師成來說,意義非常不一般。
頂着蘇大學士後人這個光環,就能夠用蘇軾文章繼承人的身份虛張聲勢了,也確實網羅了一大批當時有名望的人。
像秦觀的兒子秦湛、秦觀的女婿範溫都是他的座上客,因爲秦觀和蘇軾有師友之誼麼。
像翰林學士王安中,每草師成制,必爲好辭,褒頌功德,時人謂之“王內相”。
然後又向蘇軾正牌後代蘇過大送溫暖,又是送錢又是給名望,反正小蘇先生每次入京,肯定要住他的家。雖說花了點小錢,但無形中讓時人認可了他的身份啊。
隨着“拼爹”效應的顯現,樑師成一發而不可收,竟“以翰墨爲己任”,凡“四方俊秀名士必招致門下”。也是,不是一方纔俊,也入不了自己之眼啊!
這王倫,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便以詞名動東京,儼然文學界後起之秀。不用說,樑太傅是動了攬才之念了。
其實王倫有沒有被蔡京、楊戩網羅對他的權勢並無大礙,但是因爲他的特殊愛好,所以也就非爭取不可。並且徽宗本身便一直以大才子自居,說不定因爲王倫的名氣而產生惺惺相惜之感----現在已經有欣賞的苗頭了。如果收在自己麾下,可能某一天用得着。
試想一下,天子某日雅興來臨,自己隨時把王倫拉了來,那時候君臣一番殿前誦和,必成一段嘉話----對促成此類事情,樑師成很有心得。
大畫家米芾,就是自己推薦給官家的,龍顏大悅,甚得君心。
現在朝中三足鼎立,從爭奪人才的角度,也不能放任王倫被蔡京或楊戩收了去。
特別是三皇子和楊戩,已經成爲自己的心頭之疥。
月初太子趙桓提出手頭事務繁雜要辭去一些職務,潛心讀書時,徽宗雖然盛讚太子的恭僉之德,卻轉眼加封趙楷爲太傅,並提舉皇城兵馬司,及出入禁省不復限朝暮的權力。
這不是個好信號。
禁軍、禁中、開封府,向來是大宋官場的風向標。
聯想到官家經常在人前人後誇獎三皇子很像他自己才藝雙全,估計要不是因爲趙桓是長子,太子之位能不能到其屁股底下還是個問題。
作爲太監繫統兩大角力單位,楊戩是衆所周知的三皇子派,而自己是堅定的太子派。雖說對於攬權爭利方面區別不大,但在這一點上,雙方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無論如何,再不能讓三皇子的文采之名錦上添花了。
“這個人,咱家要定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務必要把人給咱家收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