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明笑得像一隻老而成精的狐狸，他說：“我要一瓶青凝丹。”
聲音很輕，像是漂浮在水面的泡沫，但在中年人而中，卻不亞於驚雷。他的臉色數變，那種時間沉澱下來的平和不見了，驚訝顯露出來。
“您在說什麼？我們這裡沒有那種東西。”中年人搖搖頭，否認道。
“不，你這裡有。”李無明抿嘴微笑起來，這微笑就像是深海里的一個漩渦，讓人沉沒、沉沒，觸不到底。他用手拂過指上的乾坤戒，三塊冒着幽幽綠光的靈石出現在他的手中。
靈石圓不隆咚的，每道弧面都折射出讓人心醉的熒綠色光芒，像是翡翠般的湖面。它的表面是透明的，所有綠光都是從內裡迸射出來，像是有個心臟般跳動的核心。
中年人看着靈石，知道自己無法再隱瞞下去。他的臉色再次變幻，最後歸於平靜。擡頭望向李無明，他的嘴角勾勒出一絲苦笑，嘆息地搖了搖頭，說道：
“很久沒有人找到這裡來了。”
“是啊，現在的修仙界資源充足，就像溢出來的堤壩，沒幾個人新人會來這裡交易咯。不像我們那時，這樣的交易隨處可見，新人們現在都趨向於直接找大型交易會，不願冒着風險來這裡求購。”
中年人似乎深有同感，臉上的表情更深沉了，就似冬夜的霜雪，帶着一絲沉暮：“是啊，我們都老嘍……不過我倒挺喜歡這種安靜，沒人叨擾的感覺，就像縮在一個角落裡，會溫暖一些。”
看着中年人收下靈石，站起身來，李無明笑着打趣道：“沒人來的原因也可能是你這裡太破落了一些，就像是未經打磨的胚石。你倒是也修飾一下啊，至少給人留下一個好的第一印象。”
中年人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指着櫃檯後面，說道：“這裡，你們運氣不錯，正好有一場交易正在進行。”
“可那裡是牆壁啊？”郭可好奇中帶着些迷茫問道。“沒有牆壁，小夥子，在修仙者的眼中沒有牆壁，只有需要跨過去的一道坎，區別只是這坎是像巍峨大山，或是低矮丘陵。”
中年人恢復了那種被打磨而出的溫和，對郭可笑了笑，然後果真從牆壁裡“跨”了過去。牆壁扭曲變幻，就像是被石子激盪出的湖面的漣漪，轉瞬之間又恢復了平靜。
中年人消失在了牆面背後。郭可和尤嬌兒目瞪口呆，就像一頭闖入人類世界的兩隻小犬。緊接着，李無明也跨了過去，只有下一陣富有餘韻的話語：“只是一個小幻術而已。”
一個小幻術，卻如此精妙，欺騙了尤嬌兒兩人的肉眼。文進帶頭，領着郭可兩人穿過牆壁。預想之中的感覺沒有出現，跨過幻術只是帶來了一絲清涼，就像置身於大海的邊緣，吹着迎面而來的冷風。
出人意料的，牆壁後面是一段帶着粗糙壁面的岩石隧道，斑駁銳利的石壁像是時光的見證者，並沒有被磨去本身的棱角。水滴在上面的石壁上孕育，然後跌落下來，掉在地上的水窪中，發出一聲輕響。
“咚，咚，咚……”這是幾人在山洞內的孤單腳步聲，聽起來是那麼的空曠，就像在永無止境的懸崖旁大聲嘶吼後，獲得的迴音。尤嬌兒蹭了蹭胳膊，不由自主地向文進身邊靠了靠——在這裡，恐懼感似乎也被放大了幾分。
還好，這段岩石隧道並不長，遠方有光線突兀地閃起，將隧道映照得像一條一切而斷的長蛇。光芒增強，增強，隨後竟有些刺目，像是將日光截下了一段。
尤嬌兒和郭可不由得伸出手臂遮擋着眼睛，否則在這樣的強光下，眼睛會像被針輕輕紮了一下，會被刺激出眼淚的。文進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瞳孔瞬間調整到適應這樣場景的狀態。
也許是被光芒刺激到，更可能是醉意仍未消失，大黃朝前面“嗷”了一聲。它的身形有些踉蹌，像是日冕晃動的陰影指針。這指針向前延長，長到那片光芒之中。
前方是一個山洞，很大的那種。乍一看，光芒從山洞的各個角度照耀開來，讓山洞像是浮在光的海洋之中的一條小魚。而當郭可二人緩過來，凝神細瞧的時候，才發現這光芒是從鑲嵌在山洞各處的一顆顆珠子中冒出的。
“這是夜明珠，在凡人眼中值十倍的黃金，但在我們眼裡不算什麼。”李無明平靜說道，看那些珠子的眼神就像看微不足道的小石子。顯然，他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修仙者。
尤嬌兒和郭可眼中滿是看見新世界的驚奇，但有個人出乎李無明意料的平靜。不是大黃，雖然它也無動於衷地打了個噴嚏……而是文進，他看着一切的眼神就像在看家鄉的土特產。
李無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沒多說什麼。中年男子在前面引路，用手指了指山洞內，隨意得就像指着碧樹枝頭的一片青綠色葉片：“看，那就是交易現場。”
文進幾人這才注意到這山洞裡有人。一羣穿着顏色各異的古式長袍的人聚在一起，在這個角度看像是一羣有顏色的小點。但那終究是人，給這片光之海洋帶來了一絲生機。
聲音順着空氣中無形的絲線傳了過來：“十塊下品靈石！”“屁！這東西能值十塊靈石？我出十二塊！”“別擋着老子的路，我出十三塊！”“你的見識和你的頭髮一樣短，十四塊！”
文進幾人目瞪口呆。中年男子聳聳肩，像是看到一羣成年人在玩泥巴一樣無奈：“沒辦法，這只是個小鎮，在修仙界的地位比海洋中的一滴水還低，來的都是些低境界修士，連築基期的都沒有。”
文進哭笑不得，看李無明鄭重的樣子，他還以爲是一羣前輩在舉行晚宴呢，沒想到是這個樣子。
不過他瞬間明白了李無明的深意——只有在低境界修士的集會裡，才能找到適合他們的器物。
只有找對了形狀，拼圖才能合爲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