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仙境之內,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個個的木樁,像魚鱗般紛繁錯雜,供弟子們修習所用。這木樁不是普通的紅木,而是修仙界鹹認以堅硬強韌著稱的鐵木。
這時,正有來此修煉的弟子一拳拳地轟擊木樁,發出類似撞擊沙袋的砰砰聲響。他們拳打腳踢,無法在鐵木樁上留下一絲痕跡,但聲音卻與水流衝激聲交融,形成一種特殊的韻律。
“呼,哈!”一位少年一個直拳,攜起呼嘯的風聲,正中鐵木樁,發出咚的一聲,同時屈腿提膝,用膝蓋撞擊木樁,又是咚的一聲,像是發出悶聲的大鼓。
“疼死我了!”少年呲牙咧嘴,用力地甩了甩手,伸手一看,一道明顯的紅印出現在指節之間,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他憤憤不平地啐了一聲:“憑什麼我們要受這些苦,而有的人卻安生地在家裡攥着書修煉?”
“安心練你的!”旁邊一聲輕喝,一位紅衣似血的少女踢出一記鞭腿,砰地一聲擊在木樁上,讓它肉眼可見地晃了晃。少女滿意地收腿,輕輕地呼了一聲。
少年羞紅了臉龐,一半因爲少女的呵斥,一半因爲少女算得上俏麗的面容。他滿眼都是少女飄揚的紅衣,那種紅色就像是玫瑰尖上最鮮豔的一抹。
少女的紅衣像是旗幟般在少年的眼中飄揚。少年看呆了,卻得到少女的一個白眼:“呆子!看我幹什麼?還不趕快練你的,要不遲早被別人落在後面!”
少年終於回過神來,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伸腿向着木樁踢出,卻軟綿綿得不着力。在他眼裡,那木樁似乎也披上了紅衣,在他面前飄搖,帶着玫瑰香味。
“喂,你說。”紅衣少女欺身而上,在木樁上拍了兩掌,隨即再加上一記肩撞,讓木樁晃得愈加厲害。隨着少年的緘口不語,她似乎感覺有些無聊,於是主動搭話。
“啊?啊,哦。”少年一個哆嗦,只覺得自己似乎比面對師傅時還緊張,“你說……你說什麼?”紅衣少女朝着一個方向努了努嘴,“我說,你看錢師兄。”
循着少女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少年發現峰天宗里人人敬畏的錢師兄正漠然佇立在一個鐵木樁前,雙眼直視着前方,從其中讀不出任何情感。人人敬畏並不是危言聳聽,峰天宗裡的弟子總覺得錢師兄似乎和他們不在一個世界,之間像是隔着一條璀璨的星河。
錢師兄不過築基前期,卻貴爲上品靈根,極受重視,像是一顆不可多得的寶珠。不過此時的他卻無任何傲逸,身穿土灰色短衣,腳蹬遍佈灰塵的草鞋,簡簡單單地立着。
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路人,只要你不去看他的雙眼的話。錢師兄有着高聳的顴骨,挺立的鼻樑,以及薄削的嘴脣,遠遠地瞧着像是一隻警惕的鷹。
但他的雙眸卻異常的有神,其中似乎蘊藏着什麼,流露着什麼,又像是古樹林裡的一汪深潭,瞧不到底。紅衣少女遠遠地望着,眼中掠過一絲癡迷。
“喂,呆子。”紅衣少女掏出手絹,輕輕地擦拭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隨即腳步輕盈地湊近少年。少年的臉龐一下子變得通紅,因爲兩人近得能讓他聞到少女自然的體香,像是蘭花搖曳時的那種沁香。
“你說,錢師兄在幹什麼呢?我已經注意他老久了,他卻一直在那裡看着木樁,這其中藏着什麼道理?”少女嘴上抹着脣脂,豔紅豔紅的,像是血。
“一定是在悟道吧?”少女的眼神晶亮,像是水晶般清澈,她說的話不由得帶上了些憧憬和敬畏,“我聽說過的,高境界的修士都是用悟道來代替修煉,還有什麼‘朝聞道,夕死可矣’,總之就是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怎可能是這樣高深的東西?”少年有些忿忿,似乎是因爲少女對錢師兄太過關注,因此他的語氣中不由得有了一絲醋意,“就算錢師兄再強,他也只是一個築基期修士而已。“
“纔不是……”少女似乎要爲錢師兄扳回些面子,但剛開口,就緊緊地抿住嘴脣,眼神愣然地看向前方。“怎麼了?”少年不解其意,順着少女的視線看去,一下子僵住。
錢師兄終於移開了視線,卻扭過頭來,用眼睛盯住他倆。一瞬間,少年竟感覺錢師兄像是隻雄鷹,高高地翱翔在天際,而他只不過是個被鷹哞盯住的獵物,在一旁瑟瑟。
他的臉本就紅撲撲的,現在愈加鮮紅,像是在滴血一樣。少年咕噥了兩聲,急忙底下腦袋,不敢擡頭去看錢師兄。“是你說我只是個築基期修士?”與面相相悖,錢師兄的聲音清亮有力。
“不,不是……”少年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諾諾地否認,“錢師兄,我沒說過……”“不用叫我錢師兄,叫我錢無謂或者無謂師兄就好。”錢無謂的聲音溫和下來,讓對面的少年一愣,無法相信這等溫言細語是從人人敬畏的錢師兄口中說出。
紅衣少女的臉蛋微微發紅,眼中似乎有着光芒。“但是!”錢師兄的表情不變,聲音卻驟然嚴厲了下來,唬得少年少女一顫,“你們在偷偷說話的時候,有想過你們的動作在我的神識裡分毫畢現嗎?”
錢無謂呼出一口寒氣,似乎天然有種肅殺的感覺,讓沒上過戰場的少年少女心臟一緊:“誤判敵人的神識範圍,在與妖獸的對戰中是大忌,是要丟命的。”
他轉向少年,口中的語氣再次溫和下來:“不要小看這些枯燥的鍛鍊,可能你鍛鍊一個動作成千上萬次,才能搏得一次在妖獸口中活命的機會。”
“是!”少年緊張得渾身一抖,不自覺地站得筆直,兩掌置於褲腿之上,就差當場鞠一躬了,“師兄說得有道理!”
錢無謂看着少年,語氣愈加溫和:“有沒有道理不是我說的算,是無數次搏命,無數次在死亡面前遊走後得的經驗。”
他邁出兩步,拍拍少年的肩膀:“少年,你要學的還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