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陸無心雙眼通紅的望着滿臉滄桑的白易衡,四目相對,白易衡衝着她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他終於會笑了,在臨死前。
白易衡單薄的身影彷彿牆角風中搖曳的雜草,柔軟又招搖,自在又堅韌。
只是可惜,那一片笑意再也無法蔓延到他的眼角眉梢,像海與陸地交界處的最後一株陸生植物。只隔一步,再無法跨越。
眼睜睜看着白易衡被押上邢臺,陸無心握着繩索的指尖因爲用力微微有些泛白。
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陸無心將押着白易衡的守衛一腳踹下高臺,用牙咬開了綁住白易衡的繩索。
鮮豔的血順着她的嘴角流下,她感覺嘴裡腥甜。可是,她沒有想到,除了繩索,他的手腳都被沉重的鐵鏈綁住了。
果然是準備充分,陸無心冷笑一聲,一抹嘴上的鮮血,扛起了白易衡。
“堂主,爲何白易衡的待遇比我要高的多呢,你是在看不起我嗎?”她空靈的聲音在刑場上空迴響。
頭髮半白的堂主冷眼看着她,不失威嚴的聲音適時響起:“放下白易衡,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陸無心一介女流之輩,武功不算一流,就算沒有白易衡,她也打不過那堂主。可是,她製毒解毒的功夫卻是一流,近百年來,無人能出其右。
白易衡勸他放下自己,她無所謂的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的嘴裡塞了一顆藥丸。
只見她從身上掏出一個青色的瓷瓶,往下扔了下去。
平地一陣白煙冒起,不出片刻,衆人便如多米諾骨牌一般一個接着一個倒了下去。
內力高的勉強還有意識,內力低的早已昏迷過去。
陸無心扛着白易衡正大光明的從那玉劍堂堂主的面前走過,還回頭得意的看了他一眼。
氣得老頭兒吹鬍子瞪眼,卻只能癱軟在地無可奈何。
就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堂主突然從身上顫顫巍巍的摸出一排飛鏢,用盡力氣朝着陸無心刺了過去。
白易衡驚叫一聲:“躲開!”
然而,遲鈍如她,只是一臉茫然的回過頭。白易衡縱身替她擋住了飛鏢,這一次她倒是反應快,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
昏迷之前,白易衡又嘟囔了一句:“就你這智商,究竟是怎麼混到武林第一殺手這個稱號的?”
刺入白易衡體內的飛鏢有毒,幸運的是刺的並不深。
他的身體已沒有什麼大礙,許是因爲太累了,他一直沒有醒。陸無心搬了個爐子,坐在牀邊不遠的地方,一邊傻笑一邊熬藥。
嘖嘖嘖,愛情令人變傻。
我擡起我高貴冷豔的指甲,有些嫌棄的開口道:“喂喂喂,你口水都要滴到人家藥裡啦。”
沒想到她瞪了我一眼,繼續一臉花癡。
陸無心,一個神一般的作爲一個上得廳堂打得流氓的女子,就是下不了廚房。
沒一會兒,房間裡面就煙霧繚繞。躺在牀上的白易衡咳嗽了兩聲,動了動。
陸無心歡快的扔下手中的蒲扇,撲向白易衡,朝着緩緩睜開眼睛的白易衡溫柔的說道:“你醒了啊?”
望着她的臉龐,白易衡下意識地喊了一句:“不歸?”
聽見這個名字,陸無心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一股苦澀慢慢爬上心頭,她粲然一笑,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
“你認錯人了。”
白易衡萬年不變的臉色閃過一絲慌亂,他慌亂的伸手想要擦去她臉上的痕跡,被她不動聲色地偏頭躲了過去。
望着她倔強的眼神,白易衡手足無措。
“對不起,我……”
“不用了,我不需要道歉。”陸無心抹去眼淚,轉身往門外走去。
“無心!”身後傳來白易衡的聲音。
無心?多麼曖昧的叫法。陸無心咧嘴一笑,眼淚卻差點又掉了下來。
“我就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她沉聲答道。
白易衡一急,一巴掌拍在我背上,罵道:“你快去看看她啊。”
“我特麼……”
話說你們一天鬧歸鬧,能不能來個人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陸無心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其實她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容貌長得與她一般無二。
陸無心,陸不歸,一個無心渡,一個不歸路。
從他的口中聽見不歸這個名字,她就知道,這個人與姐姐的關係匪淺,虧她還以爲他是爲了自己呢。
這也就可以說明,爲何白易衡會如此縱容自己了。她與姐姐長得一模一樣,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當年,她和姐姐一起流落街頭,看盡世間冷眼。
因爲她們的性格截然不同,所以被不同的人收留。
從此以後,她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兩個人雖然不能見面,卻一直都用書信聯繫。
直到十七歲那一年,陸不歸生了一場重病,之後便日漸消瘦,直至香消玉殞。
自己心心念唸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姐夫。若換了別人倒也算了,可唯獨姐姐,就算她已經不在人世,陸無心也無法對她的心上人下手。
望着眼前滾滾流水,陸無心有些眩暈。若是當初被白易衡一掌打入寒江的時候直接淹死多好,她有些懊惱的一拍身下的石頭。
沒成想,腳下一滑,咕嘟一聲滾了下去。
水面上浮現出一串氣泡,漸漸的沒了聲息。
八歲那年,陸無心被人推入湖中,差點丟了性命。陸不歸下水救她,卻在掙扎之中,被她拽住一同溺水。
所幸被路人所救,但她將陸不歸拖下水的情形卻時時在夢魘裡出現。
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曾下過水。
眼睜睜的看着她又在水中掙扎,我整個人都不好了。這貨怎麼一天到晚掉水裡,她上輩子難不成是河神的新娘嗎?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身手矯健的扎進了水裡。要不是身上礙事的毛都溼透了,我也不至於這麼笨拙。
好不容易找到她,我伸出手,她竟然露出一絲莫名其妙的微笑,朝着我揮了揮手。
啥意思啊,告別還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