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趙崔氏伸手拉住崔文昊的手腕，問道：“好孩子，你和你父都好狠的心啊，把姑母一個人留在這冷清的深宮中，也不來看看姑母。”
這句話真是說的情真意切，甚至眼圈都紅了。
王玄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也沒在意，訕訕的摸摸鼻子，便安靜的站在了一邊。
崔文昊想要解釋幾句，也被他用眼神阻止了。
後者只好作罷，轉而笑着上前道：“姑母哪裡的話，侄兒何嘗不想進宮來伺候您老人家，只是這皇宮內禁不同別處，咱家就算是外戚，也不能沒規矩啊。”
趙崔氏本來滿臉悽切，聽到這句話，神色頓時一冷，但是轉頭看見王玄策在旁，才又忍住了。
但還是一聲冷哼，嘲諷道：“規矩，是啊，這宮中現在奉行的可是別人家的規矩。”
聽到她這樣說，崔文昊不由嚇了一跳，後背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連忙退後一步，躬身道；“太后，您這話讓臣惶恐了。”
趙崔氏見他突然退後並且換了稱呼，原本還算冷靜的情緒，猛然一下也不知被什麼激怒了，神色陡然猙獰起來。
王玄策在旁見此，神色一動，連忙開口道：“崔太僕！”
他這一開口，場中另外兩人都是一怔，崔趙氏將要爆發的情緒也猛然一僵，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一樣，瞬間消退。
原本猙獰的表情重新變得哀婉起來，但是看向崔文昊的目光卻冷清了許多。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過來，崔文昊今天來此，恐怕不是來幫她對付皇帝的。
準確的說，當崔文昊突然後退，並且改稱呼的時候，她心中的幻想就被擊碎了，正因爲如此，崔文昊的動作才極大的刺激到了她的情緒。
只是王玄策的聲音，又瞬間提醒了她的處境。
一瞬間，可謂大起大落。
“崔太僕，我看你還是向太后說明來意吧？”
王玄策淡然笑道。
“是。”
崔文昊見趙崔氏情緒冷靜了下來，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暗暗慶幸，幸好王玄策跟着一塊過來了。
不然的話，剛纔他真不知道如何平復突然激動起來的趙崔氏，要是對方再說出什麼敏感的話，自己的一番努力怕就要白費了。
念及此處，崔文昊再也不敢盲目的打親情牌了。
當即一絲不苟的拱手施禮道：“太后，臣今日來求見太后，其實是有一事想請太后幫忙？”
“幫忙？呵呵。”
趙崔氏居高臨下的斜視着崔文昊，忽然哀婉的嘆了口氣，然後重新坐回涼榻上。
“說吧，今日來見哀家有什麼事？”
趙崔氏語氣慵懶淡漠的道，再不復之前對崔文昊的熱情和激動。
崔文昊沉默了一下，隨即開口。
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婉轉的問道：“太后可知伯父之前曾送了一個養女進宮爲秀女？”
趙崔氏微微蹙眉，想了一下，好像有點印象，好像隱約聽人說起過，便點點頭。
“倒是聽說過，哎，也是個可憐人。”
也不知是心裡想到了什麼，還是生了同病相憐之心，下意識的感嘆了一句。
隨即皺眉問道：“怎麼，那丫頭是做了什麼忤逆皇帝的事嗎？要是那樣，哀家怕是無能爲力。”
她口中這樣說，目光卻看了一眼王玄策一眼。
崔文昊微微一笑，問道：“太后可知伯父那個養女本是誰家女？”
“嗯？”
趙崔氏聞言側目，目光微微一閃，畢竟是曾經掌控過這紫禁深宮的人，一瞬間感覺到了崔文昊這話，話中有話。
口中卻好像不甚在意似的隨意問道：“還能是誰家呀，左右不過就是一個孤兒罷了。”
旋即，又不耐煩的揮揮手道：“好了，別跟哀家啞謎了，有話就直說吧。”
“呵呵，喏！”
崔文昊笑着應喏，然後便把林玉顏的身世大概說了一遍。
“什麼？！”
聽說是林家女，還是前大秦丞相林紅月之女，趙崔氏陡然色變，慵懶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口中卻一聲冷哼，更加不耐煩的道：“那又如何，反正和哀家都沒有關係。”
說罷一揮手道：“你們去吧，哀家都已經這幅樣子了，這些事就別來煩哀家了。”
崔文昊卻忽然一撩衣襬，跪了下來，拱手悲切的道：“姑母，侄兒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會來打攪您老人家的清淨，可是我崔家已經到了生死危亡的時候了。
萬望姑母念及我父和祖父大人……”
“胡說八道！”
趙崔氏不等他說完，便再次一揮手，冷哼一聲打斷他，並且目光銳利的盯着他道：“我崔家雖非古之世家，不在九姓十三氏之內。
但好歹也是名門望族，你父和你伯父皆列三公，你兄弟數人，人人兩千石，門下亦不乏九卿之輩，何來什麼危亡？”
說完更是嚴厲的盯着崔文昊道：“還有，記住你的姓氏，你今日來此是要做什麼？”
說罷又一揮手，喝道：“滾！”
崔文昊當然不能就這麼滾，聞言雖然還跪在地上，但是卻挺直了腰背，正色道：“姑母此言差矣，我崔氏如今表面看起來確實烈火烹油，鮮花着錦。
但豈不聞古人有其興也勃，其亡也忽之言。
我崔家能有如今，靠的是什麼，是德？是權？”
趙崔氏聞言眉頭一皺。
崔文昊再次自問自答的道：“都不是，我崔家天下世家都不同，我崔家是外戚！
我崔家能有如今靠的是太后您的垂顧，靠的是先帝的寵信！
換而言之，我崔家所有的權勢，榮耀都來自皇家的恩寵，若無這些，敢問姑母，這天下世家，九姓十三氏有幾人肯信服我崔家。
天下冠帶有幾人肯與我崔家爲伍？”
崔文昊越說越激動，說到此處，眼睛忍不住微微泛紅，有些哀怨的冷笑道：“我知道，我今日所爲，等日後必爲天下人所恥笑，或許人人皆以爲我吃裡扒外。
可是姑母，非我崔文昊心中沒有崔氏，而是我崔氏危亡就在今日也！”
崔文昊說到此處，不在多說，俯身拜倒。
涼閣中，一陣沉默。
就連王玄策看向崔文昊的目光都有了些許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