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了夜空正中，好奇地俯視着喧囂的小院。地面上晃動的人影，構成了一副和煦的畫卷。
舉着杯子手舞足蹈的華碩，相互碰杯的簡淮和李雲，皺着眉頭淺酌的趙無極。
拉着葉凡塵不放的王小虎，毫不客氣地搶奪着酒壺。迷迷糊糊枕在了少女肩上的李道明，滿臉通紅的袁綠衣。
明月注視着這一切，在雲裡露出甜甜的笑容......遙望着銀色的庭院，葉凡塵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每當想起她的時候，總會感到一陣心痛，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葉凡塵，身邊有能夠沖淡悲傷的夥伴。
將禍殃杯湊到嘴邊，品嚐着舌尖苦澀的味道。不可思議的，苦澀也變成了一種悠遠。
如果人生也有所謂輪迴的話，對葉凡塵來說，十五歲以前陪在父親身邊的日子是一個輪迴，初次來到仙門是另一個輪迴。此後漫長的煎熬，如今想來，也只能付諸一笑。
只是沒想到，那個小時候讓自己很頭痛的父親，其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然而那人的真意，依然像雲霧般飄渺。
看到如今的大龍宗，總覺得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搖晃着沉重的腦袋，葉凡塵的眼前浮現出一個久遠的畫面。
擺弄着手裡金色的繩索，葉福祿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喃喃自語着什麼，年幼的自己眼睛卻在發光。
「好漂亮。」
「......」
「這樣金光閃閃的東西，一定很值錢。如果賣掉的話，爹就不用辛苦種田了。」
「傻小子，它是不能賣的，凡界裡也沒人能買得起。」
「是這樣嗎，因爲太好看的緣故嗎？」
「既然你覺得它很漂亮，從今天起，它就屬於你。」
「哎，可以嗎，是很貴重的東西吧？」
「沒關係，這是我給你的生辰禮物。就好好的收下吧。」
葉福祿看着傻傻伸出小手的葉凡塵，目中泛起一絲寒光。繩索猛然間化成一道金光，射向葉凡塵的額頭。伴隨着劇烈的疼痛，葉凡塵滿頭大汗，眼前漸漸變得漆黑。在模糊的意識裡，一個聲音不斷懺悔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但爲父必須要這麼做，不然一切都將白
費。」
完全無法理解父親爲什麼任由自己如此難受，葉凡塵的耳畔響起一個從未聽過的聲音。
「爲什麼要猶豫呢？這一子早就落下，如今只是讓它顯示在棋盤上。」
「開什麼玩笑，你這該死的惡鬼，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
「對親生子做這樣過分的事，究竟誰纔是惡鬼？」
一陣寒意滲透了葉凡塵幼小的身體，他拼命睜開眼睛，去看那個和父親對話的陌生人。然而很快，他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多年後的葉凡塵遙望着皎潔的明月，彷彿能看到當時父親臉上痛苦的表情。
爲什麼非這麼做不可？那金色的繩索，又是什麼東西？所謂的棋子和棋局，又是何人所下，爲了什麼目的？
雖然有些東西可以猜透，卻也有很多猜不透的地方。
冥思苦想的葉凡塵，背後被一隻手拍中，發出沉悶的聲音。
回過頭時，華碩拿起酒杯嬉皮笑臉地說：「難得的慶功宴，不要一臉愁眉苦臉的。」
「慶功宴？」
「擊敗了內榜十傑，不是很傲人的成績嗎？」
「.......並沒有那麼誇張，都只是大長老安排好的考驗。」
「是有聽說這個內幕，但果然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吧。大長老也太小心翼翼了，難得出現一個有才幹的弟子，卻擔心是內奸什麼的。因爲這種事引起一場爭鬥，就結果而言，狠狠被你教訓了一頓，果然很丟臉。」
「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戰果吧。」
「別提了，僅僅一個王道虛，就差點要了我的命，傷勢那麼重，還以爲從此要當殘廢，多虧了靈長老的丹藥。」
「對不起。」
「我們自願的，所以沒必要道歉。」
「並不是爲了這件事。」
華碩驚訝地看着葉凡塵，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趙無極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
「喝酒啊，別以爲我已經醉了，纔剛剛開始呢。讓你們見識一下精英的肚量。」
「算了吧，大家都被你灌趴下了，還是手下留情吧。」
趙無極哈哈大笑道：「不行，精英就是要立在衆人之上。」
用恍惚的眼睛盯着葉凡塵，他又自言自語道：「是你的話
，特別允許你立在我的頭頂。因爲各種意義上都欠你的人情。」
華碩無奈聳了聳肩說：「這是怎樣，又不是道歉大會。不如坦率點，說自己很欣賞如夜，因爲我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無極臉上的紅色又增添了幾分，不依不饒地拉着華碩說：「纔不是欣賞呢，也並沒有佩服。遇到難得的對手，感覺開心而已。」
「所以我們不如結拜吧。」華碩咧嘴嚷嚷着。
趴在酒桌上的簡淮忽然擡起頭說：「這是個好主意。」
華碩露出稍稍有些驚訝的神情：「還以爲你已經昏睡過去了。」
簡淮狡黠地一笑：「我只是不想被爛酒鬼拖下水罷了，小云也是打同樣的主意，是吧？」
簡淮用力推了一下李雲，沒想到李雲當即倒在了桌子底下，發出均勻的鼾聲。
「真是不爭氣，竟然真的醉倒了。所以說徒弟就是不如師傅聰明。」誇張地搖着頭，簡淮也跟着倒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華碩忍不住放肆地大笑，小院裡響起了腳步聲。
「結拜的話，算我一個吧。」盧久行微笑着走到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華碩將手掌搭在上面，趙無極猶豫了一下，也搭到上面。
這時一個人風風火火地跑來，粗聲粗氣地喊道：「這種事怎麼能少了老雷。」
四隻手掌疊在一起，四雙眼睛注視着葉凡塵，讓他的心頭一陣激動。
然而卻有一隻手掌搶先伸了過來，藉着月光，隱約能看到一張威嚴的面孔。
「玄老大！」
玄青含笑看着衆人，緩緩對葉凡塵說：「做你的兄弟，好像也挺有趣的。所以別讓我們等太久。」
葉凡塵輕輕點了點頭，將手掌放在最上方。
「黃天爲證，厚土可鑑。」
「我華碩。」
「我盧久行。」
「俺雷大鵬。」
「趙無極。」
「玄青。」
「我，陳如夜。」
「結爲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六張微笑的臉孔遙遙相對，葉凡塵眺望着夜空，在心裡輕輕說：看到了嗎，父親。這就是塵兒的三十歲生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