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而我現在的問題卻並不是關於生死,而是——我是否該重新回到過去?
現在的這個時間線,假如我可以稱之爲一個“平行空間”的話,它還在不停地向前走。
離玉婷去世已經過了整整七天,這正是“頭七”的日子,傳說這一天,死去七天的靈魂都會回來,也就是“回魂”。我多麼希望玉婷能夠回來啊,哪怕只是給我託一個夢也好。只可惜,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許,她確實已經回來了,不過,不是回到我的身邊,而是回到她曾經最愛過的那個男人的身邊。
一想到師文,我就有一種酸溜溜的味道。他到底哪一點好,竟然會讓玉婷如此牽掛他,甚至甘心爲他生下那個孩子?師文不是在外面有外遇了嗎?玉婷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爲什麼還會愛着這個渣男?她真的只是爲了報復那個傢伙,纔不打掉那孩子嗎?
可惜,這麼多的疑問,已經成了永遠的懸案。玉婷已經走了,永遠去了另一個世界,她不會告訴我答案。或許,我可以穿越回到過去,親自找過去的那個她問一問。可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不再掙扎,得過且過。
有什麼用呢?我已經努力過了,每次都是失敗。就算我穿越回去無數次,恐怕也救不了她。那個黑衣女人說的是對的,我根本就不應該與玉婷在一起的,我們終究是沒有好結果的。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頭七”剛過的這一天,我決定出去走走,放鬆一下心情。
時間會改變一切,或許,真是到了我該徹底放棄的時候了。一切,都隨波逐流吧。
出門散步的時候,我並沒有帶上那個手錶。它對我已經沒有用了,如果那個黑衣女子想要拿走,那就隨她拿去好了。也許,幫不了我的這個手錶,還能幫得上她呢?
手腕上沒了那手錶,我如釋重負,一邊走,一邊竟然哼起了歌。這歌很古老,歌名叫做《光輝歲月》。只可惜,我並沒有光輝過,不過,我也曾經擁有過那麼一段美好的時光,這就夠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暖暖地照在我的身上,我甚至感受不到屬於夏季的炎熱了。手機上顯示,過幾天台風就要來了,所以這幾天的氣溫有所回落。
我任由自己的腳隨意地走着,並不想指揮它們。或許,一切的強制或用心,註定都是徒勞的吧。反正,人總要死,最終有一天,我還是會再見到我的玉婷的。活着吧,等到那一天。
走着走着,我卻走到了一條熟悉的小路上。
我再一看路牌,不禁愕然了。
我竟然又走到了那條“魚塘路”上?前方,就在路的拐彎處,一個風格古老的小店就在那裡,那正是我買下那個神奇手錶的地方。
我怎麼又回到了這裡?我突然感到了命運的神奇,就當我打算拋棄那個手錶,放棄回到過去的努力的時候,我卻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這條小路上?
那個小店就在我的前方,可我卻突然想轉回身離開。
但我並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朝前走着,那似乎就是我的雙腿,它們自己的主張。
當我經過那個公園的時候,我卻發現這裡有了一些變化,圍牆被砌了起來,周圍的路上還多了一些水泥沙子之類的建築材料,而一個建築工人模樣的人正在蹲着身,似乎在清理着什麼。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師傅,你們這是在幹嗎啊?”
“哦,這裡在改造啊,你不知道啊?”那工人道。
“是要拆遷了嗎?”我問了一個很業餘,但也是每個人都很關心的問題。
“不是了,是要改造成一個廣場。”那工人回過頭,“這是市政工程,這裡會變成一個運動廣場,哦,這邊還會有一個大屏幕。”
“這要做好幾年吧?”
“不會,也就半年就好了。”
我不說話了,看到那公園變成現在的這樣子,內心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傷感。或許,這公園就像我們的人生一樣,總要迎來各種變化,可在這種變化的面前,我們又是如此的渺小無力。
可是,接下來的一段對話,卻讓我改變了心情。
“還是舊的公園好啊。”我嘆了口氣。
“舊的好?”那工人笑了笑,“有什麼好的?”
“這。”我說不上到底有什麼好,只能看着他。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怎麼知道以後這廣場建起來,你不會喜歡上它呢?”
我的心,就好像突然被什麼力量給揪住了,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是啊,你怎麼知道你不會喜歡上新的生活呢?
我的前幾次穿越,難道只是單純地回到過去嗎?不是的。其實,我並不是簡單地回到過去,每一次,我都創造了新的歷史!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書,書上有一句話“每天,都是新的。每天,我們都要面對全新的挑戰!”
是的,雖然我前幾次的穿越,都以失敗告終,但每一次,我都重啓了一段新的故事。這就好像在玩一個遊戲,上天給了我一個神奇手錶,讓我每次都可以重啓,再重啓。我並沒有失敗,我只是嘗試了幾次不成功的方法而已,我只是面對了幾次挑戰而已!寧強啊寧強,你難道就這麼甘心放棄了嗎?
我擡起頭,又看了看那個小店,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對了,我何不去找那個店主人,去問一下關於這神奇手錶的事情。或許,我能從他那裡,收穫到一些東西呢?
對,我要再次逆轉我的命運!哪怕再失敗,起碼我還有重來的機會!我輸得起!
於是,我就像被打了雞血一樣,快步地朝着那個小店走了過去。
可是,到了那家小店門口,我的“雞血”卻一下子涼了半截。
那家小店的店門緊鎖着,門上還加了一把鎖,顯示店主人並不在裡頭。
我還是不甘心,又拍了拍門。其實,這個動作根本就是多餘的,因爲沒人會把自己鎖在裡頭。
我回過頭,茫然地看着周圍。
這時候,從旁邊的另外一家小超市裡,走出了一個胖胖的男人,他大概是因爲聽到我剛纔那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這才從裡面出來。然後,他皺着眉頭,看着我。
“請問,這家店的老闆呢?”我問道。
“他和他老婆去度假了。”
“度假了?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胖男人搖搖頭。
“他們住哪裡?”
胖男人還是搖搖頭。
“你有他們的電話嗎?”
他還是搖搖頭,真是一問三不知。
我沒辦法了,只得離開了這裡。或許,我就不該過來的,就算那老頭還在店裡,我能問出什麼來?難道,他會知道這手錶的奧秘嗎?對此,我深表懷疑,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如果這老頭知道這手錶可以穿越回到過去,他還會捨得只用兩百塊錢賣給我嗎?除非,他是傻子。
可是,他又是怎麼知道這手錶不能回撥這件事的呢?難道,真的只是有人告訴給他嗎?那,這個人又是誰呢?不管那個人是誰,他肯定知道這個秘密,甚至,他還曾經穿越回到過去!
可是,現在這老頭並不在啊,我該到哪裡去問?難道,我還要再等幾天嗎?
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寧強,你傻呀!你幹嗎不回到過去,回到3月24日那一天,直接找這個老頭子問呢?
對,就這麼着!可是,我真的還要再穿越回到過去嗎?
我又猶豫了,這可不是遊戲啊,再穿越回到過去,難道我還要再親眼目睹玉婷的死狀嗎?
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些血淋淋的畫面。這,可不是一個恐怖遊戲,這是殘酷的現實啊!
我還是猶豫了,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中。當經過那片公園的時候,我卻不敢朝裡頭看。這裡將來變成什麼樣,與我沒有半毛的關係。
回到家中,我倒在沙發上。心裡,兩個聲音在激烈地交鋒着。
“寧強,你是不是個男人?你爲什麼不能鼓起勇氣,再回到過去呢?”這是一個勇敢的自己的聲音。
“算了吧,回去又有什麼用呢?一切不是照樣再重來一遍?寧強,你以爲自己改變得了什麼嗎?什麼都沒有,玉婷還是死了,什麼都沒用!算了吧,那個黑衣女人說的對,一切都是註定的結局,你改變不了,還是放棄吧!”這是另一個退縮的我的聲音。
“怎麼可以放棄呢?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你就要努力下去!”
“問題是,你願意再看到玉婷的屍體嗎?一次一次,我都要精神崩潰了!”
“要是不回去,玉婷就死定了!”
“拜託,她已經死了!”
“不能放棄!”
“認命吧!”
“夠了,你們都住嘴!”這是我的聲音,大吼出來,那兩個小我的聲音,一下子都消失了。
我擡起頭,茫然地看着前面的那臺電視機。
過了許久,我拿起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我已經很久沒看電視了,現在這個網絡年代,誰還看着玩意兒啊?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做這個動作,或許,我只是想用看電視來緩解我混亂的心情吧。
“雖然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一,但只要我們嘗試,抓住那百分之一的機會,那爲什麼不試一下呢?”電視裡,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是一部卡通劇,一個慷慨激昂的年輕人,對着倒在地上的一羣士兵說着什麼。
百分之一的機會?那麼渺茫,有希望嗎?
我可不想再看這麼弱智的片子了,於是,我轉了臺。
電視轉到了體育頻道,以前,我是個瘋狂的球迷。可自從我們國家的男足一敗再敗,最後我也放棄了,連看球賽的勇氣都沒了。
電視裡並不是足球賽,卻是一段對某位白頭髮、高鼻樑的老外教練的採訪。他是我們國家男足請來的外籍主教練,不過,曾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憤而離職,因爲他的隊員實在踢得太臭了。也是啊,不會踢球的那些隊員,哪個教練不吐血啊?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這位信誓旦旦不再回來執教的老外教練,卻又回來了。很多人說他是爲了錢,可我不這麼認爲。
“請問,您當初爲什麼選擇重新回到國家隊當主教練?難道,您忘記了1月的那場失敗了嗎?”那個採訪的記者這嘴巴是有夠刁鑽的。
“的確,我們那一次是失敗了。”這老外教練回答道,不過,這回答是用我聽不懂的外語來說的。
我聽不懂,可我看懂了那下面的字幕,這是一段錄播的節目。
“不過,我這個人從來就喜歡接受新的挑戰。”這位白髮蒼蒼的外國老頭擡了擡眼鏡架,“做球員的時候,我就懂得這一點。所以,我希望我和我的隊員能夠再次振作起來,我們還有機會去獲得勝利。哪怕失敗一百次,只要我們繼續努力,就一定可以成功!”
真是一段激情洋溢的話,或許,那個記者沒什麼感覺,可是,坐在那裡的我卻呆了老半天。
爲什麼我今天總是聽到這樣的話?
不要放棄,繼續努力!哪怕失敗一百次,哪怕成功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一,我都要繼續嘗試!
我轉過頭,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那手錶。
它,還靜靜地躺在那裡,似乎是在等着我的召喚。
或許,我應該從頭再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