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這句話。
“寧強,我看不起你!”
是啊,我自己也有點看不起自己了。就算是與玉婷素昧平生的於曼麗,都知道該去救一條生命,可是,我呢?難道,就因爲玉婷不愛我,我就放棄努力了嗎?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就算是玉婷與我沒有任何交集,我也不應該就此退縮,而不去救她了啊?
可是,我實在是太累了,太累了!
一次次的嘗試,一次次的失敗,我都快麻木了!有時候,我甚至希望這手錶壞了,這樣,我就不用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過去了。或者,我應該直接把手錶還給於曼麗,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屬於我!
有了這手錶,我就比一般人多了一個特權,我可以一次次地像玩遊戲一樣地重啓。可是,我只是一個玩家,我並不是遊戲的製作者,或許,在一開始,這個遊戲的規則就被設定好了。
這個規則就是——玉婷必須死!
可是,我卻傻乎乎地一直試圖挑戰這個遊戲規則?結果呢,每一次都是失敗,徹底的失敗!
無助的挫敗感,已經徹底擊垮了我。回到家中,躺在沙發上,我拿起易拉罐啤酒,就放肆地喝了起來。
酒精,一點一點地麻痹了我的大腦,我已經慢慢地忘記了一切,沉沉地睡去了。
這時候,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很急促。
我一驚,馬上醒了過來,到了門邊。
“是誰?”
門外卻沒有任何響聲,我通過門上的貓眼看了出去,卻沒看到一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是打開了門,在門邊的一個貓眼看不到的死角之處,我看到一個穿着白衣的女人,低着頭,頭髮散落着,遮住了整個臉。
我嚇了一跳,突然想到了《午夜兇鈴》裡的貞子!
那個女人慢慢地擡起頭,長髮也分開了,我終於看到了她的臉!
“玉婷?”我叫出了聲來。
沒錯,那個白衣女子正是玉婷。
奇怪,她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貌似前幾次,都是在我們談了戀愛之後,我纔會帶她到這裡的呀?可是,在這次的平行時空裡,貌似我們連手都沒拉過吧?
可是,接下來,我再一看玉婷的臉,我卻驚呆了。
她那張原本白皙的臉上,竟然留下了清晰的血痕。
“你這是怎麼了?你的臉到底是怎麼了?”我一把就摟住了她。
這個動作真是很怪異,我和玉婷現在還不是男女朋友,我竟然就這麼主動?
奇怪的是,玉婷似乎也不反抗,而是哭了起來。
“玉婷,你怎麼哭了?”我的心一軟,“你說,是誰打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師文那傢伙?”
不對啊,師文不是已經和玉婷分手了嗎?難道,他們還沒分手?難道,早上玉婷的跳江,不是因爲師文和她提出分手?
可是,玉婷還是不說話,而是把頭埋進我的胸膛裡,身子還在抽泣着。
我的胸口,感覺到一種怪異而又溫熱的氣息。我和玉婷,孤男寡女,就在這樓道里,這樣抱在一起,就像一對情侶?
一瞬間,我後悔了。爲什麼我會動起了不去救她的念頭呢?那一刻,寧強,你真的退縮了嗎?
把頭枕在我懷裡的玉婷還在抽泣着,聲音細細弱弱的,就像貓兒一般。在夜晚,在這空曠的樓道里,顯得特別的淒涼。
“玉婷,別哭了,別哭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玉婷,我上午跟你說的是真心話,我愛你!玉婷,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真的嗎?”玉婷慢慢地擡起頭。
“真的。”我點了點頭,可是,再和那擡起頭的她一個目光接觸,我卻嚇得叫了起來,“怎麼,怎麼是你?”
玉婷,竟然變成了於曼麗?那張臉,還帶着某種詭異的笑容,只是右半邊臉上還是帶着那清晰的血痕!
我看錯人了?我錯把於曼麗看成了玉婷?
我呆住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沒錯,這個被我摟在懷裡的女人,並不是玉婷,而是於曼麗!
我嚇得要推開這個女人,可她卻死死地纏住了我。
“是你說的,要照顧我一生一世?是你的說的啊?”於曼麗的嘴角咧着,目光顯得有點犀利而恐怖。
“不,不,不是你!”我大叫道,“玉婷,玉婷呢?”
“你想反悔?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突然,這個“於曼麗”尖叫了起來,“都給我下地獄吧!”
只見,她那張帶着血痕的臉,突然就好像一層薄皮一樣,裂了開來。接着,一張血肉模糊的,只看到那兩隻白裡帶黑的眼球在盯着我!還有無數的蛆蟲,從那臉上掉落了下來,並迅速爬上了我的身體。
“不,不,救命啊!”我大叫了起來。
“去死吧!”樓道里,迴盪着這個彷彿是從地獄來的女人的尖叫聲······
“啊!”
我大叫了一聲,從夢中驚醒。
心臟,猛烈地跳動着。胸口,就如被地獄之火灼燒過一般,火辣辣的痛。
原來,我剛纔做了一個噩夢啊!
我長長地喘了一口氣,環視着周圍。
突然,手機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我的心臟一下子又懸了起來。
手機鈴聲還在響着,我只得站起身,拿起了手機。
可是,再一看這來電的號碼,我卻大吃了一驚!
這個電話,竟然是玉婷打過來的!
我沒看錯吧?怎麼會是她打來的電話?
我確實沒看錯,這電話,千真萬確,就是我的女神——玉婷打來的!
我突又有想到了剛纔的那個可怕的噩夢,雖然那只是夢,可是,它似乎在預示着什麼?難道,玉婷出事了?
我接起了電話,那一頭,傳來了玉婷的聲音。
“寧強,剛纔,剛纔是我對不起你。”
聽到這句話,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爲什麼這段話這麼熟悉?
“你在聽着嗎?”玉婷又問了一聲。
“哦,我,我在聽着呢。”我有點結巴了。
不過,這一刻,我心裡一下子明白了。
過去的情節,又重演了一遍。
於曼麗並沒有說錯,這個平行時空裡的人,包括玉婷,都還是按照他們的慣性生活着。玉婷給我打電話的這個橋段,她似乎也無法抗拒,這個電話,是她必須打的。
“寧強,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哎,那算什麼啊,別說我是你的,你的同學,就是一個過路人也會下去救你的。”
上一次,我也這麼說的。
那麼,接下來,她是不是要請我吃飯呢?
果然,劇本就是這麼演的。
“寧強,要不這樣吧,我請你吃飯,可以嗎?”
“好吧”我又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手錶。
一切,就像手錶上的那指針一樣,都在無法抗拒地向前發展着。
但是,這一次我選擇了——堅強!
就算是素昧平生之人,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去拯救一條生命!我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這一次,我又見到了熟悉的劇本。這一次,我無力再去抗拒自己與玉婷的命運。這一次,我還是如飛蛾撲火一般,再次墜入了情網之中。
故事,還是如以前一樣地向前發展着。玉婷,這個曾被我視爲無法接近的女神,再一次與我成爲了情侶。我幾乎沒有任何反抗與掙扎,就被拖進了那個看不見的時空軌道里。
不過,我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興奮與期盼。相反,我卻感到了恐慌與迷茫。
這一次,會和上面的幾次,有什麼不同呢?
似乎,只要我去救下要跳江的玉婷,我就只能成爲她的男朋友,成爲她未來的丈夫。這就好像是在鍵盤上按下某個字母的按鈕,屏幕上就只可能冒出這個字母一樣。一切都是精心安排好的劇本,而我,則成爲這個劇本里一成不變的那個角色。只有我知道這個劇本,哦,不,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於曼麗。可是,無論是我還是她,都只能看着這齣戲就這樣,一直演下去了。
難道,這就是我未來的人生?
可能是因爲經歷了無數次,我竟然已經感覺不到愛了,我發現自己對玉婷的那種感覺越來越淡漠了。這是真的,我害怕了,我恐懼了,我也厭倦了,可是,我還是要繼續走下去,我不能退出!因爲,我需要救下她的生命,僅此而已。
夢,是唯一騙不了人的東西。
這天晚上,在我的屋裡,玉婷就睡在我的身邊。這個女人,已經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她的每一寸肌膚,在親密時的每一個動作,每一聲呼吸,都像電腦遊戲裡的程序一樣,令我感到厭倦與疲憊。
我還記得,在上大學時,我曾迷上一款網絡遊戲。可是,最終我還是放棄它了。
玩網絡遊戲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吸毒一般,雖然你知道這東西對你的身體與精神都不好,可你已經習慣了它,你離不開它了。
可是,一次次重複又重複的機械操作,最終還是耗盡了我最後的那一點快樂。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有三天沒上這個遊戲了,但三天之後,我就完全不去碰它了。就這樣,我和這個我曾發誓玩一輩子的遊戲“分手”了。
看着睡在我身邊的這個女人,我突然有一種奇怪而可怕的念頭。
她爲什麼還活着,爲什麼不早點死去呢?
這個念頭一出來,我就被嚇壞了。
寧強,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念頭呢?
然而,越是強行壓抑,我的這個念頭就越強烈。我嚇壞了,生怕自己會做出什麼蠢事,於是,這天晚上,我下了牀,穿上睡衣,走到窗邊。
對面,依然是那灰色的房屋,還有那就像眼睛一樣,在看着我的窗戶。
我仰起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厭倦與疲憊襲來,我卻不敢去睡。
突然,我看到對面的窗子打開了,一個人的臉露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可是,再一看,我卻驚呆了。
那個住在對面的旅館裡,靠在窗邊的女人,竟然不是別人,她,就是於曼麗!
我沒看錯吧?
很快,對面窗子裡的那個女人,沒錯,就是於曼麗,她也看到了我。
她好像被嚇壞了,馬上關上了窗戶,可是,那張臉,還是被我給記住了!
於曼麗,竟然就住在我的對面?就在對面那個旅館裡,就在對面那扇窗戶的後面?
難道,她一直都在那邊,窺視着我的一舉一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