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我看到赫赫像是微微擡了擡小手。
我順着他的指尖望去,原來是公爹已經趕過來了。
此時,他正站在玻璃窗外,往裡看着。
“赫赫,你看到了吧,爺爺來了,我們都陪着你呢。”我輕輕摸摸赫赫的手,安慰他道:“赫赫最堅強了,媽媽知道,剛纔醫生跟媽媽說,你需要再觀察一天多,媽媽和爺爺就在外面等着你,你有什麼不舒服就告訴我們好不好?”
赫赫輕輕點了點頭,我在他的額頭印下一吻之後,就離開了ICU。
公爹一看我出來,趕緊迎上來問我赫赫的情況,我詳細跟他說了說,讓他放心。
他看着我,滿眼淚水,蒼老的嘴脣哆嗦了很久,才沙啞地對我說:“淺秋,難爲你了。”
公爹這一句話,說得我淚如雨下。
嫁到陳家一年多,陳慶北就過世了,村裡很多人都說我是剋夫命。緊接着,赫赫又查出重病,村裡更是流言四起,說我是掃把星轉世,老陳家早晚被我克得斷子絕孫。
雖然這些迷信的說法在現代社會聽起來是那麼的可笑,但到底還是影響了公爹對我的看法,尤其是村裡人都知道我不是心甘情願嫁給陳慶北的,公爹對我更加的不滿意。
再加上我們村孩子有病,媳婦跑了的事情出過好幾次,公爹對我都防備有加,生怕我丟下赫赫一個人走了。
各種原因交織在一起,導致這些年來公爹一直對我厲聲厲色,多有責備。一直到前幾天,還在指責我亂花錢,懷疑我對赫赫不盡心盡力。
好在現在他終於理解了我,甚至開始試着關心我,我這些年來的付出總算得到了應有的尊重和體恤。
“爸,沒事,不爲難,不爲難。”我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着,“赫赫就是我的親生兒子。這些年咱們祖孫三個相依爲命,你們就是我的家。爲了家付出,沒什麼爲難的。”
公爹使勁兒地點着頭,一言不發,渾濁的眼淚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覺得輕鬆釋懷,似乎壓在心頭的那些烏雲都突如其來的陽光被驅散了。
窗外,晨曦初露,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竟然就這樣真的過去了。
一天多之後,赫赫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我和公爹圍坐在他身邊,一會兒拉拉他的小手,一會兒摸摸他的額頭,似乎是想通過這種簡單的觸碰來確認赫赫已經回到了我們身邊。
最後,倒是赫赫有些受不了地說:“媽媽,你們再摸都把我摸得長皺紋了。”
他的聲音仍然很虛弱,但好在已經有心情跟我笑鬧了,我不由得也隨着他輕鬆起來。
“好好好,我們不摸了,不摸了,別把我們帥氣的赫赫給摸醜了。”
雖然嘴上說着不摸了,我還是忍不住又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髮。
赫赫動了那麼大的手術,精力不濟,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看着他安靜的睡顏,我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幾天不眠不休的等待之後,那種排山倒海的疲累和睏意一下就把我擊倒了,連站着都能閉上眼睡着。
公爹看到我這個樣子,就讓我趕緊回去休息。我也實在是撐不住,就聽了公爹的話。
走出醫院的大門,外面已經是夜幕籠罩。
我看着華燈初上的馬路,突然有些迷茫。
前些天一直是住在莫牧勳家裡的,可是從前天晚上打完電話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跟我聯繫過。
我暗自想着,興許他那麼有名望、愛面子的人,酒醒之後發現給我打了那麼一通“吐露心聲”的電話,一定特別懊惱吧,說不定再也不想見我了。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的有道理,便直接往出租屋走去。
可不知道怎麼了,躺在出租屋那張冷硬的牀上,雖然又疲又累,卻總也睡不沉。一會兒夢見赫赫犯病,一會兒夢見莫牧勳那張陰鷙的臉,一會兒又夢見死去的陳慶北。
昏昏沉沉地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剛亮我就往醫院趕去。
赫赫的精神比昨天又好了許多,我和公爹都很欣慰。
八點鐘上班,江醫生查完房之後,又把我叫了出去。
江醫生說赫赫恢復得不錯,後期需要加強護理,另外,醫院按照我的要求,給赫赫用的都是最好的藥,所以之前預存的錢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
江醫生一說,我馬上明白過來,連忙說道:“好的好的,我會再想辦法的,一定儘快把錢給補上。”
“嗯。”江醫生淺淺地朝我點點頭,又接着說道:“身體恢復階段,赫赫的抵抗力會比較差,你最好帶他去一個氣候比較溼潤、空氣好一些的城市生活,這樣有利於他的健康。”
“好的,好的,我明白。”我連聲答道。
江醫生走後,我自己站在病房門口,陷入了沉思。
其實,就算江醫生不說,我也打算帶赫赫換一個城市生活,而且我們也不可能一直坐吃山空,全靠着那20萬和醫院的捐款過日子。畢竟赫赫還小,身體的恢復期又很長,我必須想辦法再弄些錢以備後用。
我馬上想到了莫牧勳那次來醫院,我們在車裡的時候說好的,一個月10萬……
當天下午,我又回到了濱江花園。
莫牧勳並不在家,這原本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當我坐在客廳裡的時候,總是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一想到莫牧勳回來我就要開口向他要錢,就有種特別羞辱的感覺。畢竟莫牧勳喝醉的時候說過,最憎惡那樣的人。可是……除了向他要錢,我現在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努力平靜了自己的心情之後,我拿出手機查哪個城市適合生活。
江城雖大,卻是個省會城市,人多房價也高,作爲內陸城市空氣質量也不行。再加上我跟徐嬌下過水、被莫牧勳包養過的事都發生在這裡,所以我們肯定不能在江城繼續生活。
那麼,去哪裡好呢?沿海?
我看着手機上的地圖,一點點地查着各座城市的氣候、消費水平、房價等等。
十幾個城市看下來,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可莫牧勳還是沒有回來。
我估計他晚上不一定會回來,就先回了臥室休息。
剛剛睡着
,臥室的門就響起了輕微的“咔嚓”聲。
很快,牀的一角重重地塌陷下去,然後一具熟悉而溫熱的身體就覆在了我的身上。
熟悉的清冽氣味傳來,我知道是他回來了。
這一次我很是順從,可以說是在取悅他。他興致很高,接連要了兩次。
算來,他也有小一個星期沒碰過我了。我不知道在沒有和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裡,他是不是有過別的女人,但是從他現在的表現來看,他似乎還挺喜歡我的身體。
完事之後,我強撐着快要合上的眼皮,低聲問他:“你之前說的一個月10萬還算數嗎?”
聽到我的話,他的身體猛地一滯,緊接着,冷冽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又缺錢了?”
我暗自苦笑,想起他喝醉那天給我打電話時說過的話,說別人張口閉口都是錢,慾壑難填。而我又何嘗不是呢?
雖然心裡有些酸澀,但我故意忽略了這種感覺,小聲說:“嗯,如果你說的話還算數,我能不能先預支?”
他從背後擁着我的手臂一下就鬆開了,幾乎是將我推倒在了牀上。
然後,我的身後猛地一輕。
他徑自起牀離開了臥室。
重重的關門聲傳來,我嘆了口氣,雖然心裡清楚是哪裡惹到了他,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我倆之間原本就是一場交易,而我這次的要求只不過是讓交易更加赤裸而已。
躺在牀上想了很久,我依舊難以入睡。雖然身體睏倦得幾乎要散架,但腦袋卻異常清醒。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歷歷在目。
赫赫順利完成了手術,公爹對我的態度也大有好轉,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在發展。
現在只要我再弄來一點兒錢,支撐到赫赫出院、然後讓我們在小城市安定下來,就可以了。
十萬,十萬絕對夠了。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進廚房忙忙活活了一個多小時,煮了南瓜粥,炒了兩個小菜,還特地攤了兩個雞蛋灌餅。
剛做好飯,就看到莫牧勳打着領帶從臥室出來。
他看到我微微一愣,然後視線落到了我端着的盤子上……
我連忙陪上微笑:“你起來啦?我做了早飯。”
說着,我把盤子放在餐桌上。
盤子裡的雞蛋灌餅表皮澄黃,微微閃着油料的光澤。這道麪食是我最拿手的,赫赫非常愛吃。
莫牧勳微微眯了眯眼睛,什麼都沒說,摘下手裡打了一半的領帶掛在椅背上,坐下來坦然地吃起了早餐。
我坐在他對面,慢慢地喝起了南瓜粥。
看到他拿起雞蛋灌餅咬了一口,我笑着問道:“怎麼樣?好吃吧?”
他的手微微一滯,看向我的眼神裡帶了些許不解:“你有什麼事?”
我原本以爲他要麼不說話,要麼說個“吃着還行”之類的,卻萬萬沒想到他會直接問我“有什麼事”。所以剛纔想好的那些回答都窩進了嘴巴里,沒法吐出來。
我訕訕地笑了笑。
他則慢條斯理地又咬了一口雞蛋餅,淡淡地說了一句:“錢已經轉到你卡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