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馮小翠那付驚慌失措，恐懼害怕的模樣，我心中不免好笑。這女人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和她女兒一樣怕打雷呀？
我笑着道：“伯母，不就是打個雷嘛，何必怕成這個樣子？咱們身在屋裡，房頂還裝有避雷針，絕對是很安全的。回屋去睡罷，把門窗關緊就沒事了！”
馮小翠急得眼淚水都快掉下來了，死死抱着枕頭，顫抖着道：“不行！小時候……聽我媽說做了壞……壞事，會被雷公劈的。我……我殺過人，雷公……雷公會來找我的。”
話音剛落，外面又是轟然一響，馮小翠嚇得“啊”的一聲尖叫，忙不迭地一矮身，從我身邊鑽過，就闖進了我屋裡。只見她面如土色，魂不附體，左右一看，居然就躲到了牀與牀頭櫃之間的縫隙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曲腿彎腰，縮成一團簌簌發抖。那隻枕頭，就被她頂在腦袋上，似乎這樣就可以擋住雷電的轟擊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心中長嘆了一聲，這真是叫做做賊心虛了。本來這段時間已經看不出那件過失殺人事件對馮小翠心靈的影響，以爲這事早已淡化了。沒想到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有着巨大的害怕和恐懼。光一個打雷就把她怕成了這樣，要是真翻案了，那還不得把她嚇成精神失常？
我關上門，覺得有必要去開導開導她，要不然她本來好好的住在我家裡，忽然嚇出了毛病來，我可沒法向許舒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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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我走到了馮小翠面前，輕輕地蹲了下來，低聲勸道：“伯母，事情早都過去了，你又何必耿耿與懷呢？殺人你是無心的，事情發生了，後悔害怕也沒有用。重要的是你還活着，還有很長的曰子要過。要是你一直生活在事件的陰影中，那你活着還有什麼意思？該忘了就忘了他罷，啊？”
馮小翠擡起頭來，眼神中盡是恐懼之色，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就是哭不出來。我仔細地看她，發現她竟然瞳孔收縮，冷汗直冒，牙齒正在的的的打着冷顫。我又叫了她一聲，她竟然反應異常遲頓！
我暗叫了一聲不好，看這樣子，她已經即將崩潰了！
就在這時，屋頂上空又是一記炸雷，聲音震耳欲聾，整個房間都被震得直在顫抖。同時，房間裡“啪”一聲，電閘自動跳開，頓時燈光熄滅，漆黑一團。
我感到馮小翠渾身一震，連尖叫聲都沒有，身體竟軟軟向我倒來。
我忙雙手扶住了她，一搖她身體，叫了她一聲伯母。馮小翠毫無反應，看來竟是硬生生被嚇暈了！
糟糕！這下可怎麼辦？下這麼大的雨，怎麼送她到醫院？
我正感到棘手時，馮小翠呻吟了一聲，又醒了回來。只聽她發抖着摸着我的手臂，帶着哭音小聲地喊：“爸……爸……翠兒害怕，爸……是你嗎？”
我忽然心中一動，不假思索地就道：“是我，爸在這裡，翠兒不要害怕！”
馮小翠一聽這聲音，忽然間“哇”的一聲，終於哭了出來。她一下子投進了我的懷中，緊緊地抱着我的腰，哭道：“爸！是你太好了！爸！我好想你！”
我汗了一個！這馮小翠，不會神經失常了罷？也許……只有她的父親，纔可以給她帶來安慰罷？
既然已經冒充，那我也只有繼續冒充下去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定她的情緒，不能讓她自我毀滅下去了。
於是我拍着她的後背，儘量學着長輩的口氣，平和的笑道：“傻丫頭，爸從來沒有離開過你。不怕，啊？”
馮小翠哭得唔唔嚶嚶，身體卻漸漸不再發抖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纔將臉抹在了我胸膛上擦掉眼淚，雙腳一縮，輕聲道：“爸，這是哪兒呀？好黑，翠兒什麼都看不見。”
我汗！馮小翠不會真的崩潰了罷？這下真的事情鬧大了！我只好試探着道：“這是咱家呀！外面打雷，把電燈給打壞了。翠兒別怕，有爸爸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嗯，翠兒不怕了，爸爸的懷抱，好溫暖！”
“翠兒，你……你還記得，剛纔你在幹什麼嗎？”
“……不知道，翠兒腦子裡一片空白，記不起來了。”
“是嗎？那……那睡一覺罷，睡一覺就會好的。”
“外面打雷，翠兒睡不着。”
“傻話，有爸爸在這裡，你還怕什麼？”
“嗯，那爸爸象翠兒小時候一樣抱着我睡，要不然翠兒還是害怕的。”
我唉了一聲，道：“好罷，起來，我們到牀上去。”
馮小翠歡快地答應了一聲，爬起來拉着我的手將我拖起。我遲疑了一下，又問她：“翠兒，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馮小翠爬上了牀，道：“記得呀！我知道爸你最疼翠兒的是不是？翠兒從小都是你抱着睡的呢！”
我被她拉着上了牀，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心想這馮小翠不會被雷電嚇得失憶了罷？難道她現在只剩下了小時候的記憶，長大發生的那些事，她全忘記了？
外面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的臉上，充滿了幸福的笑容。可惜雷聲炸響時，她又一下子撲進了我的懷抱，驚道：“爸，好恐怖！”
我只好摟着她，邊安撫邊道：“好人是不會被雷劈的，翠兒不用害怕，啊？”
馮小翠擠在我懷裡，沉默了半天，才小聲地道：“翠兒幹壞事過了，所以害怕。”
我心中一動，道：“哦？你幹什麼壞事了？說來給爸聽聽。”
“……爸，翠兒說了，你可不能生氣！要不然我就不說！”
我只好苦笑道：“好，爸不生氣，你說罷！”
馮小翠便把腦袋埋入到我的懷裡，扭捏了半天，才道：“前兩天，我看到你和隔壁白阿姨說話，白阿姨還拿了一個饅頭給你吃。我一生氣，就把她曬在外面的衣服全偷了，通通扔到了臭水溝裡。爸，翠兒是不是很壞？說好了你不能生氣的，反正，我看到白阿姨心疼你我就不高興！”
“……”
“爸，你別生氣！以後也不要再偷偷給翠兒剩饅頭了好嗎？翠兒知道你吃不飽，翠兒也是很心疼的。爸，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女兒願意一輩子孝順你。等翠兒長大了，會給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可是，你不許再和白阿姨說話，不然我告訴媽去！”
我的心中越來越不安了，忍不住道：“翠兒，今年你多大了？”
“怎麼啦？翠兒多大了爸你還不知道嗎？”
“嗯……爸老糊塗了，一下子想不起來了。你究竟多大了？”
“格格，爸你真有意思，連女兒的年紀都會忘了。這麼不關心翠兒，我可要生氣了哦！”
我沉吟了一陣，又換了個方式試探她：“翠兒，包勇是誰？”
馮小翠忽然全身一顫，頓時不會動了。我心中一喜，心想有門了，難道她想起什麼來了？
馮小翠僵硬了半天，才小小聲聲地道：“爸，我和包勇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眼珠子一轉，道：“我全知道了！”
馮小翠忽然雙手一伸，勾住了我的脖子，撒嬌着道：“爸，您還真是神通廣大。不過……女兒只是和他玩玩的啦，你可不許真生氣，大不了，我以後不理他就是了，嗯？”
我馬上就把話兜了回來，假裝氣道：“你纔多大就談戀愛了？被你媽知道了，看她不打斷你一條腿！”
馮小翠哼了一聲，忽然反過了身子背靠着我，道：“女兒都快十七歲了，談個戀愛有什麼稀奇的？媽廠裡王大嬸的女兒，剛滿十八歲還不就嫁人了？”
聽到這話，我不由心裡長嘆一聲，心想，這下可真是糟糕之極了！這馮小翠果然刺激過大，記憶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以前。我的神呀？我該如何向許舒去解釋交代呀？
我心中焦急，這冷汗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來。爲了進一步證實確定，我又問道：“翠兒，你……認識許大海嗎？”
“認識呀！不就是附近部隊裡的那個剛死了老婆的許團長嗎？聽說他老爸是軍隊裡的大官，是很大很大的那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小舒和小欣這倆個人，你還記得嗎？”
“小舒？小欣？誰呀？我不認識！”
我頭一暈，心道：“完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記得了！明天真該要送她到醫院了！也不知許舒知道後，會是個什麼心情？”
無奈之下，我抱着最後一試的心態，問她：“那……唐遷這個名字，你還有沒有印象？”
馮小翠忽然陷入了沉默，半天沒有回答我。我心中大喜，難道她還對我有印象？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這說明她還有救，不是完全不記得長大以後的事了！
我忙扳過了她的身體，激動地道：“是不是有印象？想起來唐遷是誰了嗎？”
馮小翠嘆了一口氣，道：“爸，今天你是怎麼啦？老是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是剛纔翠兒惹你生氣了嗎？”
我一下子從興奮又回到了無比的沮喪，苦笑着道：“沒有，爸只是……沒話找話而已，沒別的意思。”
馮小翠身體又向我靠了靠，道：“爸，翠兒困了，你的手抱緊一些。”
我嗯了一聲，只好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裡，心裡卻想：看來馮小翠真的失憶了，現在只有老天保佑，保佑她一覺醒來就恢復了正常，要不然明天她一看到自己的面貌有了大變化，那刺激可不是更大？我的神呀！許舒，這下可怎麼辦纔好呀？
窗外的風雨漸漸小了，閃電雷聲也越來越遠。不多時，馮小翠在我懷裡沉沉睡去了。我搖了搖她，見她沒有反應，便趕緊下了牀來，摸黑下摟去打開了電閘開關。
燈又重新亮了起來，我走到客廳的電話機邊，拿起話筒，猶豫着，是否該給許舒打個電話，告訴她這一不幸的消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