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談不上是張笑林的人。”許天一說道,“那個費賢達只是和新亞和平促進會的一個理事的便宜小舅子搭上了關係。”
“哈。”蔡小米笑了,“這樣的腌臢人,竟然尾巴也敢翹起來了。”
“這傢伙和憲兵隊的一個日本軍曹勾搭上了,也許是仗着日本人的勢吧。”許天一冷哼一聲。
說着,他看到豪仔從聚財樓裡出來,連忙說道,“我向豪哥彙報一下。”
“去吧。”蔡小米揮了揮手,“這樣的傢伙,惹惱了帆哥,說不得把他車子砸了。”
許天一哈哈一笑,朝着豪仔迎了過去。
“豪哥。”
“有事?”豪仔丟了一支菸過去,許天一麻利的接住。
“那輛車。”許天一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雪鐵龍小汽車。
“嗐。”豪仔看了一眼,笑道,“誰的車子?”
兩人邊走邊說,來到了電線杆旁的僻靜處。
“組長。”許天一說道,“是一個叫費賢達的傢伙的車子,這人和憲兵隊的日本軍曹勾搭上了,背後還有新亞和平促進會的範鑫的便宜小舅子。”
他麻利的幫豪仔點菸,“一個強買強賣,倒騰糧食物資的漢奸。”
豪仔聽了,卻是心中一動,眼中一亮。
剛纔帆哥說讓他弄點動靜,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這不就有了麼。
“一會你藉着幫我買菸,去隔壁仙遊街見吳組長。”豪仔壓低聲音說道,“搞一個炸彈放在費賢達的車子底下。”
“弟兄們眼皮底下,如果安裝太麻煩,我怕會引起注意。”許天一說道。
“放心,你把這邊情況說一下,吳順佳那小子有的是辦法。”豪仔笑道,吳順佳這個爆破狂人,已然把炸彈玩出花來了,只要提出要求,他總能滿足你。
“明白了。”許天一點點頭。
“讓吳組長計劃好時間,等輪船靠岸,旅客下船後引爆。”豪仔叮囑說道。
“是!”許天一舔着臉說道,“豪哥,沒煙了。”
“少來,我身上也沒了。”豪仔從身上摸出準備好的空煙盒,看了一眼,隨手丟棄,衝着許天一說道。
許天一便看着豪仔。
“去去去。”豪仔沒好氣的遞了兩張鈔票給許天一,“你個癟三,總想着佔我便宜。”
許天一嘿嘿笑着接過鈔票跑開了,還朝着不遠處的蔡小米等人揚了揚手裡的鈔票,引來大家一陣笑聲。
樓上,程千帆站在窗口抽菸,他看到這一幕,也是笑了笑。
許天一是豪仔提出申請,由他特批加入特情處的,是‘小程總’的手下中,少數被髮展進入軍統的人員之一。
許天一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老家十一口人死在日本人手裡。
……
一陣汽笛聲響起,客船即將靠岸。
這邊,許天一也買了香菸回來,他還買了一些滷肉捲餅,用油紙包着。
蔡小米等人歡呼一聲,接過油紙包開始大快朵頤。
也就趁着這個時候,許天一湊到費賢達的雪鐵龍小汽車邊上,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後從懷裡掏出用油紙捆紮的炸彈,快速撕開一層油紙,假作彎腰撿東西,快速將炸彈貼在了汽車底盤上。
再起身的時候,他的手裡拿着撿起的香菸盒,悠悠哉哉的走開了。
對於爆破組的吳組長,他現在是滿心佩服。
他只是提了一下要求,吳組長咬着菸捲就遞給他炸藥,油紙裡面塗了一層強力膠水,最重要的是,這強力膠水並不會死死地黏着油紙,油紙可以輕易的撕開。
這是什麼原理,他看不懂,只覺得吳組長太厲害了。
“好啊,你小子,還藏了一包煙。”蔡小米揪住了許天一。
許天一懊惱的笑了笑,似是因爲香菸不小心掉地上以至於被發現而懊悔不已。
“拿去,拿去。”他一臉心疼將香菸遞過去,然後又急躁躁喊道,“給我留點。”
……
“長官,興慶號客輪靠岸了。”小森敏右對石阪亮太郎說道。
“走。”石阪亮太郎將望遠鏡遞給一個手下,拍了拍衣服,“嚴密搜查每一個下船的人。”
他表情嚴肅說道,“尤其對於兩人以上結伴同行沒有女眷的男子,要格外注意。”
“長官,我們這邊並沒有明確的目標……”小森敏右皺眉說道。
“覺得有可疑的,一律先抓起來。”石阪亮太郎冷冷說道,“按照搜捕條例。”
“哈依。”
日軍搜捕嫌疑人等,是有一套成文的條例的,尤其是搜捕中國軍人的時候,會特別注意檢查男子的手掌,額頭,以及腰腹。
手掌會有扳機指,額頭會因爲長期戴軍帽留下痕跡,腰間也會因爲長期使用皮帶有痕跡。
此外,經受過軍事訓練,亦或是特工訓練的,其言行舉止和普通人是有細微的差別的,這些細微差別,會在下意識中不經意流露出來。
譬如說蝗軍掃蕩的時候,會將中國老百姓集中起來,忽然安排一個投靠蝗軍的中國人喊一句‘向右轉’,然後那些習慣性向右轉的人就會被抓起來殺死,因爲只有中國軍人、警察以及學生這些經過軍事訓練的,纔會下意識的轉動,而絕大多數愚昧的支那百姓甚至分不清左右。
只不過,小森敏右聽說,軍隊後來掃蕩的時候,已經不會這麼‘麻煩’的去甄別的,但凡認爲可能有抗日武裝活動的區域,軍隊收到的命令就是殺死一切少年以及青壯年,而不會去甄別。
對此,小森敏右是發自內心支持的,只有殺死所有中國人,帝國才能徹底佔領這塊廣袤的土地。
當然,此時此刻,敵人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特工,也許會格外小心規避這些漏洞,小森敏右知道,石阪亮太郎的命令中最重要的是:
旦有可疑,可以隨便抓人。
……
宋甫國一身長袍馬褂,鼻樑上架着黑框眼鏡,手中拎着文明棍。
戴戟拎着皮箱跟隨,另外兩個弟兄小心翼翼的將宋甫國拱衛。
“小戴跟着我,你們兩個散開。”宋甫國眉頭一皺,立刻沉聲說道。
他心中不禁大搖其頭,閔宗絳和鄭中清是行伍修身,兩人身手不俗,是殺敵鋤奸的好手,是他特意挑選帶來上海的行動人員。
不過,對於這等在上海這等複雜的淪陷區活動,兩人顯然還缺乏經驗。
“明白。”鄭中清也立刻意識到了兩人的錯處,趕緊拉着閔宗絳走開了。
“那邊。”石阪亮太郎朝着身旁的小森敏右使了個眼色。
本以爲會需要耗費精力去搜查,不過,這一夥人剛剛下船上岸,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行四個男子,並無女眷,本就屬於盤查重點。
且那個戴了眼鏡的男子,明顯被身邊三人很好的保護起來,而周遭其他的旅客似乎也意識到這夥人不好惹,自覺的遠離他們。
而剛纔那個戴着眼鏡的男子似乎是說了句什麼,其他兩人就散開了,這立刻引起了石阪亮太郎的更多警惕。
爲了出行安全,豪商富庶之輩多會帶保鏢,這並無不妥。
即便是遇到盤查,只要身份證件無誤,再金錢開道,這是這些常年出門在外的人都懂的手段,總歸能應付過去的。
但是,像是這種本來在一起,忽然散開的,在石阪亮太郎看來,這就有‘心裡有鬼’的嫌疑了。
小森敏右收到了石阪亮太郎的信號,立刻帶了三個手下,以及十幾個被徵調來的警察局偵緝隊員,朝着那幾人圍了過去。
……
“東家。”戴戟立刻注意到了朝着自己這邊圍過來的一衆人,他表情嚴肅對宋甫國說道,“有情況。”
宋甫國也是表情嚴肅。
他也是久經考驗的老資格特工,自然也注意到了情況。
“小戴。”宋甫國沉聲說道,“我知道你身上藏了一把匕首。”
“東家。”
“記住了,如果是敵人,你一定要在敵人抓住我之前弄死我。”宋甫國目光沉靜,輕聲說道。
“宋長官。”戴戟大驚,看向宋甫國。
“這是命令。”宋甫國目光堅決,“我絕對不能落在日本人手裡。”
儘管他相信自己能夠挺過日本人的刑具,但是,他不敢賭。
況且,落到日本人手裡,他自是不會卑躬屈膝當漢奸的,與其受盡折磨而死,且不如早死早託生。
戴戟心中大恨,他恨的是爲了應付日本人巡邏艇登船檢查,他們將武器都扔進了江裡,不然的話,以他和鄭中清以及閔宗絳三人的槍法,未嘗不能爲宋長官殺出一條血路,最起碼可以在臨死前所殺幾個敵人墊背。
鄭中清以及閔宗絳也注意到了圍過來的人羣,兩人目光對視了一眼,都朝着宋甫國圍過來,哪怕是死,他們也要先幫長官擋子彈,死在長官前面。
“老鄭。”閔宗絳對鄭中清說道,“想辦法奪槍,製造混亂。”
鄭中清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你們幾個人,接受檢查。”小森敏右拔出南部手槍,指着幾人,大聲喊道。
隨着他這個動作,其餘的憲兵以及偵緝隊員也都拔出短槍,對準幾人。
鄭中清與閔宗絳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是嘆息,敵人太警覺了,根本沒有給他們近身的機會。
“小戴,趁亂護着東家跑。”鄭中清忽然扭頭對戴戟說道。
然後,鄭中清與閔宗絳幾乎是同時暴起,兩人衝向了敵人的槍口,同時口中大聲呼喊,“日本人搞屠殺啊。”
“快爬啊,日本人殺人了。”
小森敏右扣動了扳機,隨着他的開槍,亂槍聲響起,鄭中清和閔宗絳就被打成了篩子。
兩人的身體猶如破布一般抖動着,轟然倒下。
隨着這亂槍聲響起,碼頭上頓時亂作一團。
“東家,走啊。”戴戟扯着宋甫國,在混亂的人羣中奔走。
宋甫國深深的看了一眼倒地的兩人,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抓住他們兩個。”小森敏右大喜,扯着嗓子喊道,“抓活的!”
方纔那兩人完全是赴死一般製造混亂的舉動,直接便告訴了他答案:
這幾人正是他們要抓捕之人,而那個戴着眼鏡的男子,應該正是情報中所提及的那個軍統重要人物。
……
時間往前回溯一分鐘。
聚財樓的二樓包間裡。
“吉先生,嚐嚐這道菜。”費賢達殷勤的說道,“這道松鼠鱖魚是蘇幫菜最著名的菜品,相信您一定喜歡。”
這位吉祥林先生,是日本軍曹山內潤也向他介紹的洋行經理,此人手裡握有日軍的貨品運輸特別通行證,這是費賢達非常羨慕且渴望的。
最重要的人,這位吉祥林先生能夠拿到日本人的特別通行證,這本身就足以說明此人和山內潤也的親近關係了。
“我聽說過這道菜。”吉祥林操着一口山東口音,說道,“今日得費先生相邀,能夠一飽口舌之慾了。”
“吉先生,請。”費賢達端起酒杯。
“請。”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槍聲。
吉祥林臉色一變,他麻利的躲在桌子下面。
費賢達也愣住了,他下意識的也趴在了地上,然後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
“哪裡響槍?”程千帆正摟着應懷珍吃酒,突然的槍聲把他嚇壞了,他下意識摟着應懷珍趴在地上,然後確認了槍聲是在酒樓外面,這才爬起來,衝着門外喊道。
“帆哥,是碼頭的方向。”包間外面,保鏢嚴澤志的聲音響起。
“叫弟兄們進來保護我。”程千帆驚慌喊道。
“是!”
然後走廊裡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程千帆大驚,他衝向了自己的公文包,手忙腳亂的拉開拉鍊,取出了自己的配槍,關閉保險,雙手握着勃朗寧配槍,槍口對準門口方向。
應懷珍此時也是‘嚇壞了’,她縮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
而她的心中則是鬆了一口氣,方纔程千帆驚慌拉開公文包拉鍊,從公文包裡翻出短槍,這一系列動作徹底搞亂了公文包,這也就使得她此前偷窺情報的痕跡徹底銷燬了。
“是豪哥!”嚴澤志的聲音喊道,“帆哥,是豪哥帶人來保護。”
程千帆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依然手握短槍,沒有放鬆警惕。
也就在這個時候,轟隆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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