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9章 ‘靦腆’的課長
盛叔玉看着譯好的電文，他的表情嚴肅下來。
戴春風命令他從浙西行動隊中抽調數名精幹隊員，前往杭州，匯合浙江站的行動選拔隊員後，所有人員由他統一指揮、帶隊，秘密前往上海。
盛叔玉哼了一聲。
電報中最後那幾句話：
交代他抵達上海後，自有浙蘇滬特派專員宋甫國、上海特情處處長肖勉與他談話，分配任務，在滬上的一切行動聽從宋、肖二人指揮。
這幾句話令盛叔玉心中頗爲不爽。
要說聽從宋甫國的指揮，他倒並沒有太多意見，宋甫國是力行社特務處時期的老人了，雖說功績不如他盛叔玉，不過，倒也算得上是頗有威名。
關鍵是肖勉。
程千帆剛剛加入力行社的時候，他盛叔玉就已經跟隨戴處長履歷功勳，沒想到現在程千帆竟然爬在了他的頭上，連他都要受程千帆的指揮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見到程千帆，弄不好還要尊稱一聲‘肖將軍’，盛叔玉就有些煩躁。
當然了，這些小小的情緒過後，盛叔玉心中是大喜過望的。
戴老闆親自發來密電，要他抽到浙西行動隊的精幹人員，同時匯合浙江站其他行動人員，出發前往上海，這麼大的陣仗，這顯然是有大事要做幹啊！
窩在金華的山區裡巡視浙西行動隊，還要忍氣吞聲，他早就憋壞了。
……
盛叔玉劃了根火柴，將電報紙燒掉了，又用一根樹枝搗爛了灰燼，這纔出去見苗建江。
“盛老弟，可是有事？”苗建江看到盛叔玉表情嚴肅，不禁問道。
“吉林兄，確實是有事情。”盛叔玉點點頭，說道，“戴老闆有令，令我抽調數名精幹人員去杭州。”
“可是杭州方面有行動？”苗建江立刻問道。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電報中只令我即刻出發前往杭州。”盛叔玉搖搖頭。
他對苗建江說道，“吉林兄，我此去杭州，金華這邊的巡視工作，就只能拜託你了。”
“既是戴老闆電令，老弟自去便可，這裡交給我了。”苗建江點點頭說道。
“盛老弟想好帶哪些人去杭州了麼？”他問道。
“杜重威、安孔、夏炎華、滕子武。”盛叔玉說道，“我帶他們四個就可以。”
然後，盛叔玉就收穫了苗建江瞪眼。
“還就帶他們四個就可以？”苗建江指着盛叔玉，笑道，“整個浙西行動隊最出色的幾名隊員幾乎都被你挑走了。”
盛叔玉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那是，小弟我的眼光自然沒得說。”
“什麼時候出發？”苗建江問道。
“收拾一下，兩個小時後就出發。”盛叔玉從身上摸出懷錶，看了看時間，說道。
“好，一會我送你。”苗建江說道。
“不必。”盛叔玉搖搖頭，“我悄悄地走。”
他對苗建江說道，“你這邊暫時封鎖我離開的消息，一方面是確保保密，另外，有些傢伙不知道我離開了，做事情會收斂一些。”
“好。”苗建江點點頭，他知道盛叔玉是爲他考慮，他苗建江無論是資歷還是背景，都是不及盛叔玉的，盛叔玉這麼一走，他是很難鎮得住場子的。
“盯着靳建冬。”盛叔玉表情嚴肅說道，“這傢伙要是敢趁我不在這段時間，玩出什麼幺蛾子，你給我記在賬上，我回來好好收拾他。”
苗建江便笑道，“我還以爲你會說，讓我盯着靳建冬，有問題就收拾他呢。”
“你沒那個能耐，也沒有那個膽量。”盛叔玉搖搖頭說道。
苗建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說謝謝，他搖頭笑道，“盛老弟，你這張嘴啊……”
……
上海。
特高課。
電訊研究室。
野原拳兒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材料文件，他點燃了一支菸卷，細細看。
然後，野原拳兒忽而笑了。
然後又發呆。
“室長。”油谷看到野原拳兒在發呆，不禁問道，“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了？”
野原拳兒搖搖頭。
油谷更加不解了，既然沒有看出來什麼，爲何室長一會高興，一會又思考的樣子。
“很囂張啊。”野原拳兒說道。
“什麼？”
“根據我們對此前我們的老朋友的分析，整個發報時間長達十五分鐘。”野原拳兒說道，“而且根據我們對指法的偵聽，對方的指法非常穩定，速度也穩定，非常沉穩。”
“這是從容不迫啊。”他嘆息一聲，然後又笑道，“囂張啊，非常囂張。”
“室長，你不生氣？”油谷不禁問道。
“爲什麼要生氣？”野原拳兒反問道，“對方肆無忌憚的發報，這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好事，無論是對方的警惕性下降了，還是因爲電報很緊急，迫使他們不得不冒着可能暴露的風險長時間發報，這都是好事。”
說着，野原拳兒扭頭問道，“中條，研究了那麼久，具體的位置可以確定了嗎？”
……
一個正拿着三角尺具在地圖上作業的電訊特工立刻放下工具，說道，“可以確定是我們的老對手，位置在法租界中央區。”
“我知道是中央區，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嗎？”野原拳兒問道。
“繼續縮小範圍的話……”中條正太郎略有些猶豫，“我個人傾向於在這個範圍內。”
說着，他用圓規在地圖上畫了個圈。
野原拳兒走近去看，就看到中條正太郎畫了個圓圈，是以金神父路爲中心，半徑約莫三公里。
“你的意思是，金神父路最有可能？”野原拳兒問道。
“不。”中條正太郎搖搖頭，“室長，屬下只能說，這個圓圈內的任何位置，都是同樣可疑的。”
不過，想了想，中條正太郎又補充了一句，“至於金神父路，其疑點也許比其他地點要略微多一些。”
野原拳兒看了中條正太郎一眼，他是瞭解自己這個手下的，這是一個與他一般非常懂技術的傢伙，確切的說，中條正太郎對電訊技術的精通，比他這個室長還要強一些的，尤其是對於電訊信號偵測技術來說。
而且，中條正太郎是一個非常謹慎、認真的傢伙，中條正太郎用不確定的語氣說‘也許’、‘略微’，看似對這個判斷信心不足，但是，這些話能夠從素來謹慎的中條正太郎的嘴巴里說出來，已經足以說明中條正太郎實際上是對金神父路的懷疑度較強的。
“中條。”野原拳兒說道。
“哈依。”
……
“與你這樣的傢伙溝通，果然是最令人心情愉快的啊。”野原拳兒感慨說道，“不像是課長，對技術一竅不通，還喜歡問東問西。”
他搖搖頭，嘆息一聲，“當然了，這也不能怪課長，他希望瞭解和學習新技術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太笨了，怎麼都學不會。”
說着，野原拳兒很是‘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
中條正太郎張了張嘴巴。
“怎麼了？”野原拳兒問道。
“室長。”中條正太郎說道，“剛纔課長就在門口。”
“現在呢？”野原拳兒扭頭去看，卻是並未看到三本次郎的身影。
“走了。”中條正太郎說道。
“那沒事了。”野原拳兒說道，他拿着資料走開，不過，他很快停下腳步，皺眉思考。
仔細想了想自己方纔說的話，野原拳兒鬆了一口氣，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話，並無故意抹黑長官，所以也就不算是背後說人壞話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野原拳兒覺得自己還是誇讚了課長的學習的精神的，這是非常客觀的表述。
只是，課長聽了後爲何一言不發的離開？也不打聲招呼？
是被誇的不好意思了？
野原拳兒搖搖頭，他想了想，自己也是先笑着搖搖頭，‘這樣一個不好意思的’‘靦腆’的課長，似乎並不太符合他對課長的認知啊。
人類啊，果然是有趣啊。
……
幾分鐘後，野原拳兒出現在了三本次郎的辦公室。
三本次郎面色陰沉的看着野原拳兒。
野原拳兒看着表情比平時要嚴肅很多，面色也陰沉更多的課長，心中暗暗點頭。
這是因爲不好意思，所以，故意表現的更加嚴厲了麼？
“有事情？”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野原拳兒一眼，問道。
“課長。”野原拳兒說道，“我們的老朋友又發報了，而且這次是發了足足十五分鐘的電報。”
三本次郎擺擺手，“你說的這些，我剛纔都聽到了。”
他對野原拳兒說道，“說一些有新意的，對偵破有用的線索，不然的話，你可以出去了。”
“課長。”野原拳兒說道，“我建議以中條所劃線的範圍進行秘密調查，其中重點稽查金神父路。”
“還有什麼要說的？”三本次郎拿起一份文件，看了兩眼，然後擡頭看着野原拳兒，問道。
“課長，這次我打算親自帶領中條的技術小組上一線。”野原拳兒說道，“中條改進了電波定位儀，只要對方在方圓五公里的範圍內發報，中條能夠根據信號函數即刻縮短，計算出更精確的範圍。”
他對三本次郎說道，“只要我方人手充足，動作迅速，是完全有機會捉住敵人的。”
三本次郎露出略驚訝的表情，“函數？迅速確定更精確的範圍？真的可以做到嗎？”
“是的，利用數學函數，結合電波訊號因子計算。”野原拳兒說道，他本來是興致勃勃的，然後恍然，說道，“嗯，課長你聽不懂沒關係，只需要知道這確實是一個很值得嘗試的改進就是了。”
“可是，按照你方纔所說，即便是這種改進的技術，依然是要在對方發報的時候，纔可發揮作用？”三本次郎皺眉說道。
“對方不發報，我們當然沒辦法鎖定啊。”野原拳兒驚訝的看着三本次郎，目光中帶着濃濃的失望，他知道課長對技術一竅不通，但是，沒想到課長竟然會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
……
三本次郎被野原拳兒的目光看得有些光火，並且這怒氣越來越大，他不禁冷哼一聲，“巴格鴨落！”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三本次郎沉着臉說道，“對方剛剛完成了這麼一份長電報的發報，短時間內是不會發報的，既如此，你這邊……”
“所以，這也正是我來找課長幫忙的地方啊。”野原拳兒說道，“課長，我的意思是在法租界中央區，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在中條畫出的那個圓圈範圍內，最好是能夠在金神父路建立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電訊監控點。”
他興致勃勃說道，“有了這個電訊監控點的存在，我們甚至可以完全覆蓋整個法租界，實現對法租界的電臺信號的實時監測，特別是如果這位老朋友再度出現的時候，是有很大把握可以抓住對方的。”
野原拳兒越說越激動，“甚至於，如果對方果然如同我們所料的，正是在金神父路爲據點的，那鎖定對方、抓捕起來就更加省時省力了。”
“在法租界設置電訊監控點？”三本次郎陷入沉思，然後他的眉頭皺起來。
“這個不好辦。”他搖搖頭說道，“法國人對於我方針對電臺的監控行爲，一直都是保持高度警惕的，法租界當局是不會允許帝國在法租界設立電訊監控點的。”
“當然不是公開的電訊監控點，課長。”野原拳兒趕緊說道，“是秘密建立一個電訊監控點。”
他熱切的目光看着三本次郎，“課長，做這種事，我們應該是專業的啊。”
三本次郎差點被野原拳兒的樣子和神情逗樂了，一時之間，對於這個嘴巴臭的不得了的技術軍官，他的那點憤懣之情竟然也淡了很多。
“據我所知，要建立這麼一個電訊監控點，並非那麼容易的吧？”三本次郎問道，“需要幾個人，需要多大的地方？”
“一個裡外兩間房的公寓足夠了。”野原拳兒說道，“一間房子放置設備，同時也是工作間，一間房子作爲人員休息室。”
“需要幾個人？”三本次郎又問道。
“不計算行動人員的話，只以電訊研究室人員來計算，包括中條在內，三個人足夠了。”野原拳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