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道,“紅黨極少有詐降的,他們的組織也不認可詐降,這些人有所謂的信仰,倘若尚家源堅持信仰,是不會有低頭開口的可能的,既然他有了開口的心理準備,這就說明這個人的心中的信仰已然出現了裂痕。”
他抽了口菸捲,表情雀躍說道,“董老兄,此乃利好啊,只要能找到這個尚家源,略略施爲,此人必然全面倒戈,如此,且不說尚家源自可提供重要情報,我們甚至可以順勢而爲,在紅黨內部埋下一枚重要的暗子。”
“曹老弟說的有理。”董正國的情緒也上來了,“紅黨處心積慮,不惜一反他們吝嗇動用武力的傳統,夜襲邁爾西愛路救人,這足以說明尚家源等人在紅黨內部的重要性,倘若果然能招降尚家源,此乃大功一件。”
“董科長現在還憂慮麼?”曹宇微笑問道。
“此計甚妙。”董正國點點頭,“不過,一切都要先找到這個尚家源再說。”
他對曹宇說道,“一切等我們回返上海,再圖大計。”
“也好,如此也可以迷惑紅黨。”曹宇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
“怎麼出去這麼久。”馮蠻躺在包間牀榻小憩,看到丈夫回來,嗅了嗅鼻子,皺眉說道,“滿身煙味。”
“這都能聞到?”董正國捏了捏妻子的瓊鼻,說道,“和曹組長商談公務,一時間忘了時間。”
“看來是頗有收穫啊。”馮蠻蜷在丈夫的胸膛,說道,她看出來出去一趟後,丈夫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不得不說,這個曹宇確實是有些本事的。”董正國微笑說道。
“曹組長的本事大不大,這個另說,不過,這人保命的本事確實不小。”馮蠻嬌笑道。
“從南京回上海後,我有意將曹宇正式調入我麾下。”董正國說道。
“絕對不可。”馮蠻嬌軀一顫,說道。
“嗯?”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傢俬下里都說這曹宇防主。”馮蠻趕緊說道,“只說這次,曹宇只是臨時被抽調到你這邊,隨你來南京,我就都心驚膽戰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董正國搖搖頭,說道,“哪有什麼妨主一說,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我不管,你不信我信。”馮蠻堅定說道。
“好好好,此事作罷,聽你的,聽你的。”董正國寬慰妻子說道,心中卻是打定主意,從南京回來就悄悄的將曹宇要到麾下,只瞞着妻子就是了。
看到丈夫答應自己,馮蠻這才放心,她看到丈夫閉目養神,也就不再說話打擾。
……
董正國閉着眼睛,摟着妻子,心中卻是在思索連篇。
‘莫非自己的懷疑是錯誤的’?
邁爾西愛路事件後,他從特工總部內部瞭解了整件事的基本經過。
董正國堅定認爲,紅黨能夠如此確切的索性邁爾西愛路,並且迅速展開行動,一定是特工總部內部出了問題。
袁子仁等人秘密來滬,就連李萃羣一開始都不知道此事,紅黨卻似乎牢牢地掌握了情報,此事太過詭異。
仔細研判分析後,董正國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曹宇身上。
因爲正是曹宇暗中調查郭懷靜,然後就進而攀扯到了他的身上,上海特工總部這邊纔會由此發現了他私下裡和袁子仁的聯繫。
董正國判斷情報泄露,應該就在此間。
只是不確定是曹宇的手下中有人泄密,還是曹宇本人有問題。
不過,因爲此事是曹宇而起,董正國自然將更多的懷疑目光鎖定在曹宇的身上。
雖然曹宇暗中調查郭懷靜,其理由是懷疑郭懷靜涉及紅黨劉武柳案,這個理由客觀來說似乎是站得住腳的:
董正國暗中訊問了郭懷靜,郭懷靜承認當時抓捕劉武柳的時候,他確實是路過劉武柳家附近。
……
正是因爲曹宇的理由是站得住腳的,董正國反而對曹宇產生了較爲濃厚的興趣。
倘若特工總部內部果然還潛伏有紅黨,此人必定是紅黨王牌地下黨,這種級別的紅黨特工,做事必然格外小心縝密,無論是做什麼事情,都會有合理的理由不會引來懷疑。
董正國反向思考,既如此,那些會‘無意間’沾染上懷疑,但是,調查下來愈是做事合理之人,按照這個邏輯,似乎反而可以作爲懷疑對象。
因而,此次董正國故意試探曹宇,他特意放出尚家源有意叛變的情報,這是一個魚餌。
倘若事後有機會打探到紅黨對尚家源產生某種懷疑和調查,那麼,曹宇身上的嫌疑將會無限擴大,甚至可以鎖定此人。
不過,從今日他與曹宇的談話中,曹宇的表現卻很正常,甚至還很熱心的幫助他設計針對紅黨的計謀,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他對曹宇的懷疑。
只是,這還不夠。
他還要等紅黨那邊的反應!
只要曹宇有問題,他就不信曹宇不入彀!
……
躺在艙室牀鋪上,曹宇指尖夾着菸捲,他輕輕抽了一口,陷入沉思之中。
被敵工部的同志們營救出的三位同志中,那位尚家源同志,這位被組織上點名營救的從延州回來的重要同志,竟然有叛變的嫌疑?
從董正國口中獲悉這個重要情報,曹宇的內心是無比震驚,且分外焦急的。
倘若果然如董正國所說,尚家源對紅色不忠誠,那麼,這對於敵工部,對於上海黨組織來說都將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當然,他知道也不能只聽董正國所言,就確認尚家源同志有問題,但是,這是審訊尚家源同志的敵人親口所說,可信度還是極大的。
唯一可慮的就是,這是敵人放出的煙霧彈。
那麼,倘若是這種情況,這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敵人對他產生了懷疑,這是敵人的試探。
不過,曹宇仔細思忖,自己並無什麼紕漏。
作爲黨務調查處出身,又是曾經被黨務調查處派遣打入紅黨的‘奸細’,他的履歷可以說是‘清清白白’的,並無和紅黨有牽扯的疑點的。
因而,曹宇仔細思忖,他不認爲自己有暴露和被敵人懷疑上之可能。
那麼,董正國透漏的這個關於尚家源叛變的情報,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
想及此處,曹宇心中焦急萬分。
必須儘快將這個情報傳遞到易軍同志那裡,最起碼也要請組織上對尚家源同志暗中甄別覈查。
只是,他現在在上海去南京的輪船上,即便不是到了南京,且不說他聯繫不上南京黨組織轉達情報,即便是他能聯繫上南京黨組織,按照組織紀律他也不能那麼做,作爲組織上安排打入敵人內部的特別潛伏人員,他唯一的聯繫渠道就是易軍同志那裡。
曹宇心中輾轉反側,憂心忡忡。
好在敵人即便是有計倆陰謀,也要等到董正國回上海,找到尚家源後纔可實施,想到這裡,曹宇的心中終於略略安定下來了。
……
天色微微亮的時候,輪船停靠下關碼頭。
“組長,是程千帆。”謝夏青湊到曹宇身邊,低聲說道。
曹宇扭頭去看,就看到程千帆攙扶着一名容貌豔麗的女子下船,在一衆保鏢的拱衛下,走向等候在碼頭的兩輛小汽車。
“程千帆?他來南京做什麼?”曹宇嘀咕了一句,“那個女人是劉霞?”
“是的,組長,那是楚秘書長身邊的劉秘書。”謝夏青點點頭,說道。
汪系高層曾經在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的大禮堂召開過國黨黨代會,他們負責安全保衛工作,見過楚銘宇等汪氏高層,也見過楚銘宇身邊的劉霞。
“走吧,不必理會。”曹宇淡淡說道。
他的心中卻是將此事記在心中,同時有一種蠢蠢欲動的衝動。
程千帆來南京,此人身邊雖然有保鏢拱衛,不過,相比較在上海,程千帆身邊的保鏢力量還是大大縮減的,更何況程千帆總有落單的時候,若是找個機會打程千帆的黑槍,趁機除掉此獠,此次南京之行倒是有了意外收穫了!
……
和平路,民盛飯店。
程千帆下榻飯店後,稍事休息,就與劉霞一起乘坐小汽車前往同處和平路的外交部駐地。
汪僞政權的外交部現在設於和平路華林園內原考試院東部19號至22號室,與僞國民政府、行政院同在一院。
這裡在南京國民政府時期是戴院長的考試院所在地。
考試院是從民國二十一年開始,南京政府將原武廟擴建改造,而形成的一組古典式建築。
此地雕樑畫棟,飛檐翹角,錯落有致,分佈有序。
因爲此地躲過了日軍戰火的破壞。
汪填海遂將它選作僞中央政府與行政院的辦公所在地。
大院裡的建築羣按東、西兩條平行的中軸線排列:東部依次是泮池、大門、武德樓(武廟大殿)、寧遠樓、華林館、書庫、寶章閣;西部依次是大門、碑亭、明志樓、衡鑑樓、公明堂等。
汪僞政府以地處西中軸線的明志樓——原考試院的主考場,改作僞“國府禮堂”。
僞國民政府與僞行政院:合署辦公,設於原考試院寧遠樓,地處原考試院的東中軸線。
外交部部長楚銘宇的辦公室設於和平路華林園的二十室。
……
“千帆來了啊,坐吧。”楚銘宇擡頭看了程千帆一眼,微笑說道,“我忙完再招呼你。”
“楚叔叔您忙。”程千帆微笑道,他並未老老實實落座,而是起身來到辦公桌邊上,拿起杯蓋,看到茶杯內茶水不足,便拎起暖瓶給茶杯續水。
然後又自己踅摸了一個茶杯,又從茶几上找到楚銘宇的茶葉,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後才施施然的坐下來,慢慢品茶。
楚銘宇擡頭看了一眼,輕笑一聲。
約莫一刻鐘後,楚銘宇按動響鈴,一名工作人員進來,取走了他剛剛批閱的文件。
“你倒是自覺,自己招待自己了。”楚銘宇伸了伸懶腰,指着程千帆笑着說道。
“到了楚叔叔這裡,我就當到自己家了。”程千帆微笑道。
“臭小子。”楚銘宇笑罵道。
……
“劉霞與你提前溝通過了吧。”楚銘宇呷了口茶水,說道。
“嗯,霞姐已經與我說了。”程千帆說道。
“說說你的想法。”楚銘宇說道。
“新政權乃國府唯一合法政權,汪先生更系孫先生之唯一正統衣鉢所在。”程千帆正色說道,“國際衆友邦承認我新政權,乃按照國際法之正當延續,這是不爭之事實。”
楚銘宇微微頷首,示意程千帆繼續說。
……
“造成目前之情況,侄兒仔細思考過,應該是缺少一個契機。”他對楚銘宇說道,“日本國乃我之友邦,日本國本身更是國際卓有影響力之強國,國際諸國應該在等日本國之態度。”
“倘若日本國儘快承認我合法政權,雙方建立正式之外交關係,此將引發積極之良好反應。”程千帆說道,“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儘快釐清與日本國之建交事宜,促成此建交樂事,由此便可打開我新政權之外交局面,獲得國際上之廣泛認可。”
“很好。”楚銘宇滿意的點點頭,“你能夠看得透徹,我很欣慰。”
“日本國承認我新政權,這是必然之結果。”楚銘宇說道,“只是日本方面似乎還在猶豫,他們無外乎是想要謀求更多的利益,國與國之間的利益糾葛,這本無可厚非,不過,非常時期,我們必須加快促成此事,以實現我新政權之外交突破,爲我和平救國開啓嶄新一頁。”
“楚叔叔說的極是。”程千帆點點頭,“雖然國與國之間更多是利益糾葛,不過,我新政權與日本國之間存在天然友好契機,侄兒相信,日本方面的有識之士,還是願意顧全大局,捨棄小利,積極促成雙方邦交正常化的。”
“是啊,中日兩國一衣帶水,綿遠流長,我也相信日本方面的朋友是願意做出讓步,跨出這重要一步的。”楚銘宇微微頷首,“你這邊與今村兵太郎參贊關係不錯?”
“侄兒與今村參贊的世侄阪本良野乃好友,今村參贊愛屋及烏,對我頗多欣賞,與兩國外交一途多有教誨,私下裡侄兒亦以師長待今村參贊。”程千帆點點頭,說道。
“很好,日本訪寧參訪團現在下榻亞細亞飯店。”楚銘宇說道,“你稍後可去拜會今村參贊,治大國如烹小鮮,有些事情,我們私下裡可以先溝通一二嘛。”
“侄兒省得。”程千帆趕緊說道,“侄兒稍後就去拜訪今村參贊,今村參贊是日本國對華頗爲友好之派系,對於汪先生素來極爲尊重,相信應該能有所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