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午後,沃拉沃礦區內的一棟別墅前,寬敞的草坪盡頭,那筆直的大道上面,一輛配置不錯的曼斯格爾人民汽車停了下來。
前發動機艙蓋內的引擎聲消失不見,坐在駕駛席上的男人動作有些生硬的伸出手臂,拔下了插在方向盤右後方的車鑰匙。
他推開車門,揣好了車鑰匙之後伸出不屬於他的右手,抓起了副駕駛座位上的一個公文包,微微低頭鑽出了車子。
“爸爸!”草坪上,正在玩耍的孩子飛奔而至,撲在了男人的懷中,好聽的童聲讓男人那冰冷的臉上有了一絲滿足的微笑。
“舒曼先生。”守在草坪上的老女僕迎了上來,在抱着孩子的男人面前微微點頭,開口問候道。
“辛苦了。”舒曼輕鬆的用自己的右手抱起了自己的兒子,對女僕微微點頭致意,走向了別墅的正門。
在那裡,女主人正倚在門框上,幸福的看着草坪上面自己的丈夫還有孩子。
從戰場上回到後方已經兩年了,作爲一個老塞里斯人,舒曼搬到沃拉沃也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他的家人,還有孩子,也跟着他一起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幸好,這裡的人都很不錯,大家都很友好,鄰里之間也經常走動。馬路對面的艾倫區議長,就很和藹。
在一場慘烈的戰鬥中,舒曼失去了自己的右小腿還有整個右手。這樣的傷勢如果放在幾年前,差不多就可以宣佈陣亡了,可愛蘭希爾的野戰醫院搶救下了他,不過他也成了一個無法繼續戰鬥的傷員。
保住了性命,卻失去了生活的他被安排在了預備役訓練單位工作,雖然拿着不菲的津貼,卻只能痛苦的忍受着殘缺的身體。
運氣不算好的他,在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時候,又不知道究竟是倒黴還是幸運的趕上了愛蘭希爾擴張最快的“好時候”。
過去的兩年時間裡,他作爲一個忠誠的老塞里斯戰士,先是由一名現役中士晉升成了預備役中尉,一口氣爬了三級,後來又因爲所屬預備役部隊級別被提升,被提升成了少校。
誰能想到,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裡,惡魔的反擊讓愛蘭希爾帝國再一次動員了部隊,預備役常駐訓練任務更重,已經成爲了少校的舒曼,已經掛上了中校的軍銜!
他的經歷並不是一個個例,而是愛蘭希爾現如今面對的一個不得不小心解決的嚴重問題。
整個帝國擴張的太快了,五年前指揮一個團的團長,現在可能是指揮一個集團軍的司令員了。五年前負責管理一個小鎮的鎮長,如今可能都已經是某一個大區的民政副手。
領導班子並沒有墮落,被金錢誘惑腐蝕的也依舊是少數,大多數愛蘭希爾管理層依舊高效而且忠誠,他們對皇帝陛下發自內心的崇拜,不敢欺瞞任何事情,就好像是面對神明。
可是,這套領導班子要管的東西,擴大了100倍甚至是10000倍!他們要處理的問題,從一個城堡擴大到了一個帝國,他們要管理的人口從三十多萬人,擴大到了七十多個億!
兩年前,或許還只是一個政府辦公室內小職員的人,如今很可能已經是掌管一個行省財政的高官了。
因傷退役的老兵需要安置,因公負傷的工人需要安置,數不清的塞里斯人,不得不離開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祖地,前往一個陌生的城市,面對陌生的生活。
像舒曼這樣的人還是幸運的,至少他因爲身上有傷,被分配到了距離塞里斯並不算遠的沃拉沃地區。
這裡至少有像樣的城市,有寬敞的街道,有供電有下水道有學校有各種各樣的配套設施。
最慘的那部分人,分配去的城市瘟疫橫行,到處瀰漫着排泄物的惡臭,沒有電燈電話網絡,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設施都沒有!
誰能想象,一個在文明社會當了2年郵政部門基層領導的小吏,會被升職到一個連郵筒都沒有的地方擔任副城主?
“你真漂亮。”走到了自己的妻子面前,還不太適應自己身體的舒曼語氣中微微帶上了一點點自信。
從前的他是自卑的,因爲他沒有右手,右腳也只是一個僞裝成鞋子的假肢。
現在的他,終於又恢復了完整,至少他可以通過自己的思維去驅使自己的右手,還有右腳了。
“你的動作越來越自然了。”妻子用手逗弄着被男人抱在懷裡的孩子,不算美麗的臉上寫滿了幸福的笑容。
她沒有什麼不滿意的,雖然搬出了塞里斯城,可她住的是沃拉沃的富人區裡,很有檔次的小區。她的身份,也是堂堂正正的預備役中校夫人。
週末城主夫人舉辦宴會的時候,都會給她打邀請電話,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出入上流社會,端着精美的玻璃酒杯,和一羣少校夫人,上校夫人,甚至是少將夫人們談笑風生。
“是啊,我感覺的出來。”將孩子遞給了自己的妻子,舒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個義肢,製作的精美程度讓人驚歎。
現在,這條胳膊和胳膊上的手掌,正在隨着他的意志靈活的舒展蜷縮,簡直就好像是他身體原本的一部分。
雖然因爲習慣問題,還多少有一些生澀,但是舒曼知道,它總有一天,會和自己的左手差不多,甚至比左手更好用。
畢竟,哪怕再如何壓制,這條胳膊在需要的時候也可以迸發出正常胳膊兩倍以上的力量。雖然它融入了一部分主體的靈魂,在受傷的時候也有痛感,可它的防禦能力,也確實要比血肉之軀更強一些!
如果有必要的話,植入芯片,它甚至可以釋放魔法,讓只是凡人之軀的舒曼,可以擁有魔法師一樣的能力。
“再過幾個月,我想我就可以完全適應這條胳膊,和這條腿了。”舒曼的手掌靈活的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晃了晃,帶着一點點炫耀的意思。
妻子抱過了孩子,有些擔憂的開口問道:“那封信你送到近衛軍特別任務部分部去了麼?”
舒曼的臉色又凝重了起來,點了點頭:“送去了,他們說,不止我一個收到了這樣的信,他們也正在調查這件事情。”
說到了這裡,他不由得想起了幾天前他收到的那封意外的來信。信封上沒有署名,文件用的紙張,也都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
在完全印刷出來的內容上,舒曼看到了“改造派”、“原生派”之類的字眼。信裡提醒他小心原生派的敵視,並且希望舒曼可以自發的加入所謂的“改造派”。
“我們人多勢衆!這是皇帝陛下在賦予凡人更強大的力量,它是趨勢,是未來,是不可逆的人類發展方向!”信裡面,到處都是這樣的蠱惑人心的內容。
滿是震驚與擔憂的舒曼在看完了信之後,猶豫了幾天,最終做出了決定,趁着今天休息,親自開車把信件當成證物,送到了沃拉沃的近衛軍特殊任務部分部。
保姆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幫忙推開了房門,一家人就這樣憂心忡忡的走進了別墅。
就在別墅的對面,另一棟別墅的門口,一個老男人陰沉着臉轉身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我就知道……我們的鄰居舒曼一定會去安裝那個什麼狗屁義肢的。”這老人走到了飯桌邊,不滿的抱怨道:“如果不是對自己是凡人這件事不滿,怎麼會在身上安裝那樣一個魔法制作出來的東西?”
“那只是義肢,老頭子。舒曼太太的人很好,之前你還和舒曼一起散過步。”坐在餐桌上的老太太,給自己的丈夫遞去了一片塗滿了黃油的麪包,開口安撫道。
“所以我才生氣……畢竟,他曾經是一個很不錯的後輩,我甚至還寫了報告,準備提前通過他的幾個議案……算了,不提他了。”老人哼了一聲,從自己的妻子那裡接過了麪包:“明天開會,修葺預備役兵營的議案看來還是要緩緩了,我會讓秘書把艾迪局長的鐵路維修議案放在更優先的位置上。”
“沒這個必要吧?”老太太一愣,有些擔憂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開口問道:“這會不會耽誤陛下的大事?”
“當然不會。”提起陛下,老頭兒臉上的神聖感就油然而生。就好像是一個信徒,提起了自己篤信的神:“鐵路維修議案也壓了很久了,先撥款給誰,都是一樣的。”
他頓了頓,這才繼續開口說道:“而且,我也只是卡卡他而已,並不影響什麼。”
“那你何苦爲難舒曼先生呢,他還是我們的鄰居。”老太太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懂男人們的愚蠢想法。
“你不懂,這是一場戰爭!”老頭子眯起眼睛:“一場‘原生派’,與‘改造派’之間的戰爭!凡人,只有最純粹的凡人,纔是陛下最值得信賴的力量!”
老太太動作麻利的用牛油刀在麪包上塗抹着,嘆了一口氣望向了窗外,馬路的對面,隔着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舒曼一家的別墅就在那裡,但是距離,似乎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