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
黑色的天空中,一架直升機,正在山頂之上停滯盤旋。
“洋子小姐,請不要把頭探出去,很危險的!”
一名警員很是無奈地對身旁的女記者說道,語氣有點不滿。
“抱歉抱歉,我只是太好奇了。”
島洋子吐了吐小舌。
嘴上說着“抱歉”,心裡其實並不在意。
她很熟練地掌控不讓別人生氣的出格程度,並且能靈活運用她的美貌,看在這份上,絕大多數男性都不會真正生氣。
“還沒到能進行拍攝和觀察的地點麼?”
她好奇地問道。
直升機上的警員,以及駕駛員,都有些頭疼。
日本媒體的沒節操程度,可真是異常過分,基本沒什麼下限的那種。
警方對於媒體的態度,一向是頭疼而無奈的。
感覺像是面對着一灘粘人的狗屎味橡皮糖,直往身上粘!踩他一腳吧,也就和踩上狗屎沒什麼區別,還髒了自己的腳!
按照正常情況,警方其實是不可能在這種危險的案件中把記者帶上的。
可偏偏這位島洋子真就像是牛皮糖一樣,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了直升機上,趕也趕不下去——其實關鍵是她的關係能量還不小,上頭讓他們謹慎對待。
軟的也不行,至於硬的.....
他們也不敢啊!
估計要真來硬的,什麼“警方欺凌無辜少女”的內容,就要直接登上報紙的頭條了!
所以,直升機上,也就陷入了這種尷尬的境地。
好在他們的目的,也並不是通過這直升機進行戰鬥,而是觀察山上的情況,防止敵人從空中逃離而已。
而對方也同樣擁有直升機的可能性,其實也是微乎其微的——要是他們連這城市裡多出了一架直升機都沒有發現,他們警方還不如全體辭職好了!
“等等,那是什麼!?”
在這時,女記者身邊扛着攝像機的小哥看到了黑夜之下的某個存在,雙眼微微睜大。
“哪裡哪裡?”
島洋子立刻好奇而驚喜地看向了小哥所指出的方向。
她冒這麼大風險、厚着臉皮坐在直升機上,不就是爲了記錄下一些有爆點的信息麼?
現在,機會來了,她又怎麼會錯過?
島洋子飛快地整理了一下儀容,也顧不上補一下妝了,示意攝像小哥立刻開機,面對攝像頭,露出了一個標準美麗的微笑,開口說道。
“各位觀衆,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八尺女殺人案件’的現場,接下來我會爲大家實時播報現場的情況!”
之所以說島洋子有着不小的後臺,從這裡也可見一斑。
她可以直接接通東京電視臺,從而進行現場直播。
說是說直播,但其實上還是會有5到10分鐘的延遲,可以用於處理某些突發的狀況。
比如說記者突然暴斃,電視臺能做出及時的反應,把這段內容掐掉。
直接中斷直播的影響當然很惡劣,但那總比出現某些根本不該出現在電視上的內容要好!
現在的市民們,對於夜晚所發生的事情,自然是非常好奇。
已經不只是東京的本地人,整個日本,都知道東京似乎發生了一起大案,搞得全城不寧的樣子。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在這起案件接近尾聲的時候,警方默許島洋子進行直播,也是有着安撫民心的意思在裡面......事情已經要解決,大家可以放心了,我們警察還是很可靠的!
大概就是想表達這樣的意思。
在絕大多數警方高層看來,案件接下來的走向,應該已經沒有多少懸念了。
這些嫌犯要是像先前那樣散落在城市裡,他們一個個抓老鼠抓過來,說不定還要費上不小力氣。
但是他們聚攏在了一起,而且暴露了身份的話,那豈不是就方便警方一網打盡了嘛!
在整個國家的暴力機構真正運行的時候,能使用的能量,毫無疑問是極爲巨大的。
絕非是幾個人能夠對抗的!
就算對方不算是普通人,也是如此。
況且,敵人被控制在這座山上,還在地震的狀態中,不更是走投無路了麼?
他們只需要翁中捉鱉就好了!
除了某些警員有着一些不詳的想法外,大部分警察,都是這麼想的。
島洋子呼吸有些急促。
她知道,很快就會有成千上萬的觀衆因爲好奇,在電視前觀看她的報導。
而她,肯定也是全國的第一人!
哪怕是她專業的職業素養,內心也會不太平靜。
在島洋子簡要地做出介紹,唸完了開場白後,她便示意攝像小哥把鏡頭給到那直升機下的場景。
小哥在這過程中雙目失神,動作也比平時遲鈍了一大截,像只是聽着島洋子的命令而下意識做出的反應。
讓她瞪了好一會兒。
【你在搞什麼,關鍵時候掉鏈子?!】
島洋子甜美的笑容笑得臉都僵了,強忍着把不聽話的攝影師打上一頓的衝動。
想着回去以後就把他給換掉,同時看向了地面上的場景。
只是,在看到那畫面的時候,島洋子的目光,也是驟然凝固住了。
因爲在那夜色之中,佔地面積不算小的陵園中央,有着一道龐大無比的存在,正在從那其中,緩緩地顯現而出.....
爲了拍攝到更清晰的畫面,也是爲了確保敵人不會逃離。
直升機飛行的高度,其實距離那山頂,並沒有特別遠。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才能感受到那道身影的龐大和詭異!
看到這一幕的人們,在第一時間都沉默了。
“颯颯颯颯.....”
直升機上,一時之間,只剩下了旋轉翼轉動的聲音,連帶着半空中呼嘯的風聲。
“那.....是什麼?”
島洋子作爲記者的專業素養再怎麼強大,在面對那傢伙的時候,也再也不能保持冷靜。
喃喃地問道。
那道巨大的黑影,像是一條巨蛇,身軀綿延而修長。
可是現實中,哪裡會有蛇長得這麼大?
它是活的。
人們想着。
現在島洋子的心情,頗爲荒謬。
她甚至感覺自己穿越到了某部特攝劇裡,還成了那種直升機上一回合就會被拍死的悲情女主角!
可是,這是現實啊!
現實世界裡,竟然真的會有這樣的怪物?
而除了龐大的體型之外,那隻怪物還給人一種血腥殘暴的感覺。
讓看到它的人,本能地產生了畏懼和危險的警惕。
類似於被毒蛇盯上的危險預感。
“大家可以看到.....”
島洋子的職業習慣在這時起了作用,她僵硬地開口,想要解釋一下這種情況。
可是她怎麼想,都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啊!
【假的吧?!】
【這一定是假的吧!】
這樣的畫面,也是被鏡頭所拍下,而且在幾分鐘後,便出現在了東京電視臺的屏幕上——
比較好笑的是,負責審覈的人還以爲這真的在拍什麼特攝劇,竟然允許把它放送到了各家各戶中。
“這是什麼啊?”
“不是說好直播現場情況的麼?怎麼突然放送起特攝劇了?”
“媽媽,好可怕啊.....”
“有沒有搞錯啊!我要寫信投訴!”
坐在家中的人們,自然是對這起案件的情況很是在意,可是看了幾眼他們也覺得不對味了。
這麼大的怪獸是從哪裡來的?
待會兒該不會還有光之巨人降臨吧?
實在不是觀衆們胡思亂想,而是這種畫面,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真的啊!
但是看着記者島洋子那呆滯的表情,不少人也是隱約意識到——
這件事,難道真的有可能會是真的?
坐在直升機上,島洋子等人總算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這時,這隻巨大的長蛇似乎又有了別的動作。
它仰起了身體,上半身擡了起來。
牢牢地盯着某個方向。
像是.....
如臨大敵的模樣?
又和那些發動攻擊前毒蛇的姿勢一般無二。
可是,它在害怕着什麼?
又是想要攻擊什麼呢?
它,難道也有害怕的東西麼?
島洋子想不明白。
“北島警視,這裡發現了.....”
身旁的警員們,也是立刻通知了上司。
一開始,通訊的那頭也是極爲驚訝,甚至是有些愣神。
可他還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準備調動大量的警察,乃至於一些重武器。
假如情況真的像是他們所說的那樣,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解決那樣的一隻怪物!
還沒等通話結束。
直升機上的人們,又驟然愣住了。
身邊的風,什麼時候停了?
在剛纔的半空中,風力可是極大的,還影響到了直升機的駕駛。
可是現在.....
爲什麼連風聲都聽不到了?
與此同時,一種深沉的寒意,在他們的心底彌散開來。
島洋子手腳一陣冰冷。
血液的流速都減緩了。
思維在某個瞬間,都恍惚地混亂了。
這感覺,遠比剛纔看到那怪物時還要詭異了幾百倍!
這又是什麼?
難以遏制的噁心感,從她的喉嚨中涌出。
“嘔——”
島洋子還有最後的幾分理智,拼死取出了嘔吐袋,這才嘩啦呼啦地吐了出來。
——只是這麼多年來,在直播中嘔吐的記者,大概也就只有她一個了!
直升機上的其他人,也沒比島洋子好上多少。
也就只有駕駛員,因爲沒去關注下面的場景,所以沒有直接吐出來。
攝影小哥就沒這麼好運,直接吐在了機廂中。
惡臭的氣味,在其中瀰漫開來。
“轟!”
“轟!”
接連不斷的聲響,從下方傳來。
島洋子艱難地抹了抹嘴角,心底的噁心感並沒有減少多少,只是她已經沒什麼東西好吐了!
她定睛一看,卻是看到,那整座山體在此時,竟是就這樣發生了坍塌!
小半座山,碎裂成了一塊又一塊,就這樣從邊緣滑落。
而那條大蛇,則是露出了極爲痛苦的模樣。
躁動不安地在山頂翻滾着,卻不能移動多少位置,看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樣。
它的動作,更加加劇了山體的崩塌。
而在這時,在警方接近咆哮的提醒之下,電視臺也是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肅和不對勁。
終於把直播的畫面從電視上直接切斷。
在切斷的前一秒,剛好就是島洋子對着嘔吐袋傾瀉而出的圖像。
原本不少人們還以爲這還是做出來的節目效果,可當這畫面立刻就切換成了一個綜藝節目的開端。
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意識到這件事情的不對勁!
在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
島洋子現在已經沒有閒工夫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問題,她只想趕快從這個詭異的地方逃走!
“走.....快走啊.....”
島洋子再也沒了之前那種有恃無恐的態度,用有些哀求的語氣,對駕駛員說道。
她是一刻都不想再這兒呆下去了!
直升機的駕駛員還有他身邊的幾個警員,其實也是相似的心情。
可是他們畢竟還是警方的人。
在這種時候,還需要繼續觀察情況。
岩石的崩塌還在繼續,伴隨着巨大的噪音。
好在這陵園旁邊的房屋,隔的距離都偏遠,再加上警方有意識地疏散,幾乎沒有人因此受傷。
比較離奇的一點是,這種能將整座小山都震塌的地震,竟然沒能對周圍的房屋造成多大的影響。
只有一棟房屋,因爲太過年久失修,而在地震中倒塌。
等到那聲音逐漸消失。
山體.....哦不,或許用廢墟來形容更加合適,它終於平靜了下來。
而在直升機上的人們低頭向下看,卻已經看不到那隻龐大的長蛇。
連帶着空氣裡的那種詭異氣息,都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它們從沒有出現過。
“這.....”
女記者重新冷靜了下來。
眼神仔仔細細地尋找着那片廢墟,以那隻怪物的體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藏在那裡纔對!
可是在努力地搜尋後,他們竟然真的.....
再也找不到了。
他們沒能看到那隻龐大怪物的身影!
彷彿......
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
可是,
這怎麼可能呢?
人們一陣無言,只覺得整件事情,都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荒謬感受。
島洋子突然回想起來,在剛纔最開始發現那隻蛇一樣的怪物時,她好像隱約看到,在那山頂,有着一個亮色的小點?
現在想一想,那個形狀,大概是.....
一個人?
島洋子自己都搖了搖頭,把這荒謬的念頭拋在一邊。
在這種時候,哪裡會有人出現在這裡呢?
————————————
面色慘白勝雪的少年,意識迷茫地走在地下的道路之中。
他身上有着衆多傷口,淋漓的鮮血和灰塵泥土混合在一起,髒兮兮的。
只是現在他帶着一股無法形容的氣質,混亂而詭異。
如果有人和現在他對視,或許用不了幾秒鐘,就會把對方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大男孩的步伐,略有些踉蹌,左腿無力,完全用右腿支撐着他前行。
這裡,已經是在下水道之中。
日本的下水道,寬廣的程度,完全足以容納人們在其中前行。
身邊散發着不那麼好的味道。
如果不是他所能選擇的只有這條道路,他也不會這麼做。
少年攙扶着身邊的牆壁,一步又一步地向着前方走去。
身後,“暴食”在儘可能地清理着痕跡。
白川晴受了很重的傷。
的確是很重很重。
他甚至可以肯定,這應該是他出生以後所受的最重的傷勢。
畢竟肉體還沒有突破人類的極限,自然也會受傷。
這不僅僅是在剛纔的戰鬥中所留下的傷口,更是從山上摔下所造成的傷害。
白川晴可不具備着飛行的能力。
哪怕他的身體協調以及平衡能力,都極爲強大。
但在整座山體都崩塌的情況下,他沒有被摔死、或者是被石頭砸死,都已經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
只是斷了一條腿,身上多處擦傷,不得不說,已經能用輕傷來形容。
可是,比起肉身上的傷勢,讓白川晴表情中顯示出迷茫之色的,則是他精神中的狀況。
幻象,洶涌而來。
像是當初壓制着“暴食”的那種痛苦、那種大腦都在顫抖的感覺,再次出現在白川晴的腦海中。
這是他先前使用能力的後遺症。
白川晴的意識逐漸渙散。
可以說,現在操控他身體的,都已經不是他本身的思緒,而只是他身體的潛意識。
【我要離開這裡.....】
白川晴想着。
哪怕是現在的他,也依然知道這一點。
他現在這種狀況,不明不白地出現在現場,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定義被很大的嫌疑。
或許會對他進行探尋。
而非常不湊巧的是,他還真的一點都經不起推敲。
無論是他的目的、手段、方式,白川晴都無法解釋。
哪怕白川晴有着西田家族背書,說不定也能勉強搪塞過去,但這樣做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在白川晴的潛意識中,他可不會把自己置身於那樣的處境中。
所以,他纔會想要通過下水道的道路逃離現場。
只是.....
他好像不能再堅持多久了。
白川晴的腳步越發沉重,像是灌了鉛那樣,雙眼前的畫面,越發迷茫。
混沌不清。
【走得再遠一點.....】
他想得很簡單,哪怕最後還是要被發現,起碼也要再遲一點。
“踏!”
腳步沉重地踏在地面上。
身上血液的味道,混合着下水道中的腐爛氣息.....
就連這些氣味,在白川晴的感知中,都開始越發淡化。
在這時,在白川晴身後的“暴食”,看着腳步越來越緩慢的白川晴,有些蠢蠢欲動。
可是最終,在一股莫名的心悸後,它還是放棄了這個看似很具有誘惑力的想法。
老老實實地躺在地面上,像是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書本——前提是,不看它的封面。
“踏踏.....”
冰涼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在白川晴迷濛的視線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