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羅氏就拉着伯夫人的手,低聲說了舒舒與九阿哥明日開府之事。
“這是遇到什麼委屈了,還不到三個月呢?”伯夫人皺眉道:“孩子怎麼說?”
雖說舒舒打小被嬌慣,可卻是個懂事貼心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鬧這一出,讓大家跟着操心。
覺羅氏道:“小松說是九阿哥的緣故,哼,肯定丫頭也沒少攛掇!”
伯夫人不放心舒舒,就直接到了跨院。
舒舒歪在炕上,身下墊着西洋呢的墊子,身上也蓋着一個小錦被。
她眯着眼睛,聽到有動靜,就睜開來,就見兩位長輩聯袂而來。
“阿牟,額涅……”
她帶了歡喜,坐起來,就要起身。
伯夫人上前兩步,壓了她的胳膊,道:“安生坐着。”
覺羅氏也瞪了她一眼,道:“老實說,到底爲了什麼,非要這個時候搬?”
舒舒沒有立時回答,而是看着旁邊的小松跟花生,擺擺手,道:“行了,你們先去東屋歇歇。”
兩人應聲下去了。
舒舒才小聲道:“是九爺昨天中午在乾清宮跟太子嗆嗆起來了,年初索額圖問罪的時候,皇上怕內務府待毓慶宮不周全,安排了赫舍裡家一個子弟掛了總管,九爺也樂得省心,將毓慶宮的差事都交給那人……”
“結果那人不知怎麼想的,許是想要拿九爺做登天梯,監看起九爺行蹤來,還報給了東宮……”
“太子昨天就去御前挑剔我們爺行事有不周全的地方,見了江南的一個商賈……”
“真是雞蛋裡挑骨頭!那是聖駕南巡時點的皇商,海淀太后新修的那個花園子,就是他們家給貢的花木,九爺見人也是因爲公事……”
“九爺當時就惱了,直接在御前說了搬家的話,我去跟我們娘娘商量了一下,覺得搬就搬吧,總不能真的跟東宮對上……”
覺羅氏跟伯夫人臉色都十分難看。
七月裡東宮大阿哥的伴讀打人之事,他們是親歷的。
雖說過後太子妃打發嬤嬤上門探看,可是也沒聽說那個大阿哥受到責罰,就是換了伴讀而已。
還有九阿哥砍馬之事,外頭傳得五花八門,可是她們卻曉得,又是東宮失禮在前。
“這是記仇了?給九阿哥小鞋穿?”
覺羅氏冷笑道:“要不是得了吩咐,一個奴才哪裡有膽子監看皇子?”
伯夫人則有些擔心,道:“這一回、兩回的,往後你們跟東宮的嫌隙越結越深……”
那是太子,日後的皇帝。
舒舒見她擔心,小聲道:“阿牟,皇上身子好着呢,二十年無憂……”
伯夫人看着她,道:“這是誰說的?”
舒舒認真道:“我們娘娘說的,所以她老人家並不怎麼擔心,覺得我們出來就出來吧,要不然真的跟下頭的小阿哥們歸在一處,怕是再想出宮,就要好幾年之後了,皇上寵兒子厲害,不愛撒手……”
那是宮裡的第一寵妃,又是剛生下皇幼子幾個月。
舒舒打着宜妃的名號,伯夫人與覺羅氏果然安心許多。
覺羅氏沉吟道:“太子今年二十五,再有二十年,就是四十五……”
說着,她帶了幸災樂禍道:“那是不用跟他對上,敬而遠之就好!”
從古到今,別說四十年的太子,就是三十年的太子也鮮少聽聞。
妯裡倆實際上最擔心的,還是舒舒的魯莽得罪了婆婆。
至於公公,到底遠了一層,平日裡也打不上交道。
這婆婆就不一樣了,就算舒舒開府,宮裡的請安也是斷不了的。
八旗還有三年一次選秀的規矩,內務府的秀女更是一年一選。
覺羅氏想起明日是二十五,察覺到不對來,道:“怎麼是這個日子搬家?”
舒舒就將欽天監那邊的說辭講述了一遍,還說了九阿哥的決定。
九阿哥決定下午去欽天監一趟,親自找張監副,在二十六日擇個時辰。
覺羅氏跟伯夫人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異議。
關乎到舒舒身上,自然是越穩妥越好。
就算有了破解之道,可是也沒有必要非要趕在二十五搬家。
雖說傳下的這些老話、老講究,不能盡信,可是也不能不信……
*
地安門外。
十阿哥看到等在外頭的尹德,神色澹澹的。
尹德早上去了一趟宗人府,等到己正也不見十阿哥,過去一打聽,才曉得十阿哥告了假。
他就又繞到地安門,找了個相熟的護軍參領幫着往宮裡傳話。
他做了十幾年的侍衛,跟護軍營、侍衛處都是相熟的,又是十阿哥的舅舅,自然也有人幫忙。
十阿哥原本想要打發王平安過去見人的,想了想,還是自己出來一趟。
“十爺,聽福鬆阿哥說,九爺讓打掃兩家府邸,是要開府了麼?”
尹德帶了幾分小心問道。
十阿哥點頭道:“就是後日。”
尹德想要問旁的,可是看十阿哥的神色,嘴裡的話又放下。
十阿哥沒有看他,而是回頭看了眼門口的護軍,道:“大人的人緣不錯……”
尹德喃喃道:“就是在侍衛處久了的緣故……”
十阿哥沉思道:“顏珠舅舅留下的頭等侍衛,之前閒置,後來被舜安顏補了,現在空着,回頭大人就回侍衛處吧!”
“阿哥……”
尹德看着十阿哥,眼中帶了懇求,道:“是奴才之前錯了,行事不周全,傷了九爺的體面,也傷了阿哥的心,還請阿哥給奴才一次機會,再不會有下回……”
十阿哥看了他一眼,道:“昨日汗阿瑪給巴林部指了婚,大人家之前的謀劃也落空了,下一回高枝往哪裡攀?”
尹德臊紅了臉,道:“不敢讓阿哥費心,奴才跟內子商量了,想要送侄女跟正泰去盛京,也要防備着公府遷怒。”
十阿哥挑眉道:“大人這回思量的周全,找得靠山也穩,可是那姐弟兩個卻是有主意的,會肯麼?佟家再是皇親國戚,眼下只是罪臣人家……”
尹德忙點頭道:“都不是湖塗孩子,跟他們說明白了,就曉得道理了。”
十阿哥輕哼一聲,左右也不關他的事。
他就直言道:“大人是好人,可是我信不過大人,就這樣吧,好聚好散,也不用讓旁人看笑話……”
說罷,他懶得再囉嗦,轉身進宮去了。
王平安隨侍出來,卻是憋的狠了。
等到十阿哥轉身,他就狠狠地瞪了尹德一眼。
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便宜他了!
還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落個一等侍衛!
可是王平安也曉得自己主子的顧忌,跟鈕祜祿家那邊不必親近,可也不能撕破臉。
只是往後自己主子應該不會待人這麼實誠了。
什麼功勞也沒立,就將人提拔起來。
結果不感恩,沒拿十爺當回事兒。
換了一個其他皇子阿哥,他敢這樣縱容侄女不周全麼?
不過是仗着是阿哥的親舅舅,才膽子壯了。
也不照着鏡子瞅瞅自己那德行,有資格配當舅舅!
尹德被王平安的怨恨表情嚇了一跳,人都僵住了。
等到他醒過神來,十阿哥已經離的遠了。
他沒有法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十阿哥進了皇城門。
尹德失魂落魄地離了皇城。
雖說他的前程定了,依舊是正三品侍衛,可是到底不一樣了。
他心裡慌慌的,生出不安來。
十阿哥是真的怪上他了。
瞧着樣子,往後也不會再理會他。
他並不是有心怠慢,當時就是羞愧,不知該如何跟十阿哥提及,還以爲事情會有轉機,沒想到董鄂家那麼利索的就取回了見面禮。
將要到家,他想了想,沒有回去,繼續往北走,去了皇子府。
妻子說的對,不管以後如何,現在他還當着一天長史,就當盡一天責。
等到了皇子府,這邊裡外人頭涌動,不少人在掃灑。
爲首的是十阿哥身邊的近侍太監王長壽。
見了尹德過來,王長壽擡頭看了眼日頭。
這都快到中午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原以爲大人曉得這邊動靜,早上就會過來,沒想到大人還挺忙!”
尹德忙解釋道:“我方纔去見了十爺……”
王長壽這才帶了恭敬道:“主子吩咐什麼了麼?”
尹德:“……”
只提了一句侍衛缺之事,關於皇子府什麼也沒說。
王長壽移開眼,道:“那大人找個地方坐着喝茶,小的先去忙?”
尹德看着不少的人手,還有護軍妝扮的人,道:“這都是什麼人?”
王長壽揚着下巴道:“四貝勒府的人,八貝勒府的人,五貝勒府的人,宮裡也打發人過來……”
只有鈕祜祿家的人,都跟死了似的。
明明就前後街住着,卻是也沒有人過來問一句。
王長壽都替自己阿哥委屈。
尤其是這位長史大人,除了皇子府營建的時候過來點過卯,還出過什麼力?
尹德也有些無措,曉得自己應該搭把手,可也不知道安排的如何了,不好冒然插手。
這會兒功夫,就聽到有人疾呼道:“老爺,老爺,不好了,家裡出事了……”
尹德不由皺眉。
這條街上,都是皇子府,誰這麼沒規矩,大聲小叫。
他帶了不快望過去,就見有人小跑着過來,卻是眼熟,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門房管事。
來人滿頭大汗,道:“老爺,大爺殤了……”